“我該從什麽地方說起呢？就從我父親耿雲開始吧！”耿老夫人幽幽地歎息一聲，道：“他的故事你很多年之前就已經知道的非常多了，知道他出身平民卻一生為大魏立下赫赫戰功，高祖皇帝甚為倚重，破格封他為龍騎大將軍。但父親能被封為龍騎大將軍，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戰功顯赫，更是為了減弱邕州綏寧侯、蘄州靖寧候的影響和兵權，形成鼎立之勢，讓林氏也好，武氏也罷，無法再像太/宗皇帝時期一樣，影響大到足以左右朝政……”

    這個一娘從曆史大概能看出來，和邕州的林氏一樣，薊州也幾乎就是靖寧候的一言堂，太宗在世的時候，有位武貴妃，其鋒芒便是皇後都要退避一二。武貴妃有二子，當時朝野均認定，繼承皇位的必是二人之中的一個。這兩人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雖一母所生，卻視對方為勁敵，更為爭奪皇位自相殘殺，最後同歸於盡。也正是因為這樣，高祖才有機會出頭，進而繼承皇位。

    高祖想要扶植耿雲，進而分薄林氏和武氏的影響力和權力，在一娘看來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別說他和林氏武氏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就算有，恐怕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高祖皇帝選中父親，除了父親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人選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父親僅有我這麽一個女兒，也可能隻會有我一個女兒。”耿老夫人淡淡的道：“父親能走到那個位置，母親給予的幫助極大，他們夫妻恩愛，感情極深，偏偏母親臨產的時候，出了些變故，最後雖化險為夷，卻也被斷定以後再不能生養。隻要父親過世，耿家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昨日黃花，到時候在扶植一個起來，也就是了。”

    對於這個，一娘也不意外，但耿老夫人卻冷笑一聲，道：“我十歲那年，母親卻非常意外有了身孕，但那個時候父親正處於非常微妙和關鍵的時候，若是生下男孩，或許會讓高祖對父親的大力支持有所變化，所以，母親咬著牙把未成形的胎兒打了下來……”

    一娘一聲驚呼，看著耿老夫人陰沉的臉色，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

    “從那個時候，我就在心裏發誓，就算我是女兒身，也絕對不會讓耿家的榮光自我而絕，而後開始努力的勤學苦練，也努力的看書，看各種兵書，以備將來可以為繼承父親的一切。”

    “您做到了！”一娘握著耿老夫人的手，道：“就算是男兒，也未必能做到您所做的一切。”

    “也就是那兩年，我認識了洪易霖。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對我真的是極好，但我後來選擇他，嫁給他卻並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而是因為他是我最好的選擇。”耿老夫人淡淡的道：“我十二歲那年，高祖便透露出欲將我許配給九皇子的意思，但父親拒絕了。那個時候父親的位置已經算很穩固，燕州軍中均是他的親信下屬，尋常動不得，所以，高祖就算暴怒，也莫可奈何。但那之後，我平庸無才德的名聲就慢慢的傳了出去，以至於我到了適婚的時候，上門求親的都是些庸才。正好我也沒想過嫁到什麽權貴人家，就選擇了洪易霖，而父親雖然對他不甚滿意，卻還是同意了。”

    一娘呼出一口氣，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得封青鸞將軍，並不是高宗皇帝格外施恩，而是我手上有九皇子裏通外敵的罪證，為了保住他最愛的兒子，他做的妥協。”耿老夫人冷笑一聲，道：“隻是，人心冷了，就再難捂熱乎了，所以，後來我還是攛掇著父親參與了先帝與九皇子的爭鬥，先帝能夠順利登基，我父女出力不少。”

    “先帝登基之後，大封功臣，對我則透露了願意不計前嫌，接我進宮，立我為貴妃的意思，甚至還向我保證，會善待我的兩個兒子，我拒絕了。”耿老夫人又是一聲冷笑，道：“平心而論，先帝在的時候，對我，對我的兩個兒子都是極好的，但是他若沒有別的目的我是絕對不相信的。”

    一是安撫，二來則是讓今上警惕防備吧！一娘心裏透亮，所以說，傳聞先帝將洪州銘兄弟視為子侄，明麵上看是顧念舊情，但實際上呢？說不得還想過將兩人給養廢了。

    “後來，德光六年，先帝就給今上定了親事，就是已故的林皇後。”耿老夫人淡淡的道：“先帝此舉非常明顯，那就是鞏固今上的太子之位，畢竟承恩公府可給不了他什麽幫助，但話又說回來了，若太後那位驚才絕豔的兄長和侄兒沒死，先帝也未必會立今上為太子，更為他選了那麽一個強勢的妻族。而他此舉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在和九皇子爭鬥的那些年之中，他受的各種暗算數不勝數，好幾次都險些被九皇子得手，就算最後化險為夷，卻還是給他的身體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傷害，他不是長壽之人，給今上選一個強有力的妻族，今上登基之初，能給他莫大的幫助。”

    “而綏寧侯或許也是想借此讓林家回到京城的權力中心。”一娘接話，道：“可惜的是林皇後姐妹先後謝世，綏寧侯的打算也落了空，剛伸出來的手隻能再次縮了回去。”

    “不錯！今上才登基兩年，林皇後就急巴巴的把親妹妹嫁進了輔國公府，又過兩年，又急巴巴的把林淑妃從邕州接來……她想的是借著聯姻，給自己、給林家找到強有力的盟友，為皇長子的將來鋪路，卻不想想這正好觸了今上的底線。”耿老夫人淡淡的道：“綏寧侯錯在太過心急了些。不過，這也怪不得綏寧侯，林家離開京城這個漩渦太久了，得到的都不是第一手的信息，對很多事情很多人都難於做出最準確的判斷，真以為皇長子在手，贏麵夠大，卻不知道，一個親昵而有強悍的外家，是皇子最大的依仗也是最遭人忌諱的地方。先帝想給自己中意的兒子找一個強悍的妻族，但絕對不會希望後族過於強大，今上也是一樣的。”

    “所以，謝昱他娘的死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那位貴妃背後或許有今上的影子，而今上這麽做不僅僅是想切了林氏伸出來的手，更想借次警告林氏。”一娘吸了一口冷氣，推測道。

    “對！”耿老夫人點點頭，道：“林皇後的死或許不在今上的預料之中，但林五的死絕對不是意外，兩人死後，林淑妃進宮是綏寧侯的要求，而綏寧侯自此伸把手縮了回去則是他的識趣，他那些年對皇長子和謝昱不聞不問也基於此。”

    “而現在，因為我的緣故，謝昱成了輔國公府、綏寧侯府以及將軍府的一個紐帶，他或許也成了今上的肉中刺。”一娘終於明白了耿老夫人為何會將這些事情的真相告訴自己了，她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耿老夫人點點頭，看著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卻依舊冷靜的一娘，心裏再一次歎息方氏的有眼無珠，當初若聽她的將這孩子和暉臻湊成一對多好，自己養大的孩子比那楊海茵強上百倍，現在，自己精心養大的孩子，便宜了謝家！

    “我明白了！”一娘認真的道：“成親之後，我會拉著謝昱一刻不停的回邕州去，在我們沒有足夠的能力保全自己之前，就乖乖的縮在邕州。”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耿老夫人點點頭，道：“輔國公府原本就是個泥潭子，輔國公夫人也好，謝昱那繼母江氏也罷，都是沒腦子的容易被人當刀使喚的，你們避開一些總是好的。等到你們足夠強大，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時候，再回來，慢慢的拿回該屬於謝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