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前世看電視的時候，欽差巡撫什麽的出巡的時候排場都大的不得了，打旗的、鳴鑼開道的，再加上護衛什麽的，光是那儀仗就能拖拖拉拉的排出好幾裏地，看上去氣派極了。原本趙晴兒以為這次欽差到來她也能有幸見識一回的，可是當她向孫誌陽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卻失望了。

    原來此次欽差是微服出巡，一路上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悄無聲息的不引人注意，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趙晴兒想象中的那些場麵，而孫誌陽的人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打聽到有關的信息的。

    聽到孫誌陽這麽說，趙晴兒也隻好絕了想要去圍觀的念頭，老老實實的和義父呆在客棧裏等。

    三年一度的政績考核馬上就要開始了，雖然明麵上每級官吏都有自個兒的上司負責點評推薦，然後層層報告到中央，送到天子的案頭，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私下裏其實還有另外一套考核標準，那就是直接受天子委派的欽差大臣。這一套考核是比較隱蔽的，欽差由天子親自指定，隻接受天子一人的調遣，往往直到考核結束大部分的人也意識不到。而穆楊就是這次天子挑選出來的人選之一，主要負責大澤山以東渭河以北的幾個州郡，清水縣所在的青雲郡正好在他所負責的範圍之內。

    因為不能被別人知曉他此次出京的目的，所以他是借著回家探親的名義帶著夫人一塊兒出來的，身邊也隻帶了幾個侍奉的丫鬟奴仆，一路上輕裝簡行，至於安全方麵也完全不需要擔心，別看他們人少，但是暗地裏還跟著不少天子安排給他們的暗衛呢。

    既然是微服私訪，那自然就不能夠住官府驛站了，因此一路上穆楊和家人都是在客棧落腳，所幸這是出公差，朝廷都會發放補貼，不然要是隻靠著穆楊的那點兒俸祿，估計他們這一路上雖然不能說是風餐露宿吧，起碼稍好一點兒的客棧是不用想的。不過為了掩人耳目，穆楊他們還是選擇了一家相對來說比較實惠的客棧。

    穆楊他們剛進府城的時候孫誌陽那邊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隻是因為天色已晚，再加上顧忌到他們一行人一路勞頓，也不好貿然登門叨擾。隻是趙家的事情卻並不容拖延，趙傳孝和趙晴兒這次出事兒就給他們在心裏敲響了警鍾，如果這件事情不想辦法盡快解決的話，還不知道趙家人還要經受多少類似這樣的事情。

    “老爺，門外有一位孫先生，想要求見老爺。”在剛到達府城的第二天，穆楊和夫人剛吃過早飯沒多會兒，就聽到自家奴仆上前稟報。

    “孫先生？哪位孫先生？”穆楊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悅，一邊說一邊接過奴仆送上來的拜帖，心裏卻忍不住開始回憶他們這一路上是否是出了什麽紕漏，泄露了行蹤，不然不可能他們剛在府城落腳後麵接著就有人找上門來。

    “他自稱是香滿樓的當家的……”在自家奴仆解釋的時候，穆楊已經打開了拜帖，在看清楚上麵的名字之後，再聽到自家奴仆的話，臉上原本還有些不虞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忙對等候在一旁的奴仆道：“快快有請！”

    “老爺，難道你認識這位孫先生？”坐在一旁的夫人看到穆楊這副興奮的樣子，心裏有些納悶，忍不住開口問道。

    “恩，夫人，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咱們在山陰縣的時候發生澇災的那件事情？”聽到夫人這麽問，穆楊轉頭對她說道。

    “當然記得啊！”穆夫人點頭，那次的事情估計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吧？她自出生以來長到這麽大，雖然中間也經曆過不少事情，但是那場澇災卻一直深刻的烙印在她的腦子裏，瓢潑大雨夾雜著電閃雷鳴，伴著時不時肆虐的狂風，衝毀了堤壩，淹沒了農田，好多樹木也都被攔腰折斷，許多人家的房屋也全都被浸泡在了泥水中，數不清有多少人在那次災害中喪命，百姓流離失所，到處哀聲遍野，那景象，簡直就跟人家地獄一樣。

    “恩，那你還記得當初澇災結束以後，好多百姓都失去了他們的家園，就連縣城也聚集了不少災民？”

    穆夫人點頭，山陰縣本來就比較貧瘠，就連縣衙糧倉裏也沒有多少存糧，可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老百姓們一個個的餓死吧？那時候他們家老爺急的不得了，嘴角都起了一圈兒大泡，天天往外麵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找錢找糧，幾天的功夫就瘦下去了一大圈兒，豁上自己的一張臉麵才最終說服城中的大戶們捐出自家的米麵來救濟百姓。

    “這位孫先生就是當時出力做多的一位。”穆楊對還是一臉不解的夫人解釋道。當時他天天往那些大戶人家家裏跑，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最後還是托了這位孫先生的福，在孫先生的溝通與勸說下，那些大戶人家才紛紛慷慨解囊，把自家積囤的米糧拿出來開棚施粥，幫助他和山陰縣的百姓度過了那一段艱難的日子。

    “如果不是當時有孫先生在，估計咱們山陰縣還不知道又要多出多少條性命！”穆楊感慨道，如果沒有孫先生的幫忙，估計他也難逃玩忽職守治下不嚴的罪名，更不要說什麽加官進爵了，那也就不會有如今的他了。

    “原來就是那位這幾年你一直掛在嘴邊的孫先生啊，那咱們可得好好的招待一下。”聽到自家老爺這麽說，穆夫人也高興的說道，當年她並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孫先生，隻是這幾年不停的聽自家老爺提起過這個人，現在才終於要對上了。“要不咱們中午的時候就請孫先生一塊兒去吃頓飯吧？”他們現在人在外麵，自己本身都還是住在客棧裏麵，也沒什麽好招待的，隻能請孫先生吃頓飯來聊表謝意了。

    穆楊點頭，正要和夫人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聽得門外輕響，抬頭看自己奴仆已經領著兩個人進來了。

    穆楊和夫人趕緊迎了上去，雖然說內宅女子一般不見外客，但是他們現在隻是暫居在客棧裏，也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更何況穆夫人也很想見一見這位幫了自家老爺許多忙的孫先生。

    “哎呀，孫兄，多年不見，你可安好？”這些年孫誌陽基本上都沒有什麽大的變化，所以穆楊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認了出來。

    也許是沒有想到穆楊竟然還記得自己，孫誌陽也有些意外，忙笑著回道：“托穆大人的洪福，孫某近些年還算不錯，還未恭喜穆大人高升呢！”

    聽到孫誌陽這話，穆楊笑得更開懷，連忙把孫誌陽往屋子裏讓，轉頭待向孫誌陽介紹自己的夫人的時候，卻發現一向大方有禮的夫人這次竟然不錯眼的緊盯著孫誌陽帶來的那個孩子，掩在袖子中的雙手抖得都快要不成樣子，雙眼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夫人，夫人，你怎麽了？”穆楊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夫人露出這幅失態的樣子，連忙走到她身邊，輕聲喚道。

    “啊？”在穆楊的呼喚下，穆夫人才回過神了，看著站在麵前的穆楊和一旁的孫先生，穆夫人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態了，忙對孫誌陽賠禮道歉。幸好孫誌陽也不是什麽挑理兒的人，雖然對穆夫人剛才的行為有些不解，但是他畢竟與穆夫人不熟，自然也不好開口相問。而穆楊也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到心上，在看到夫人回神之後，給雙方介紹過了，就領著孫誌陽和趙晴兒往屋子裏走去。

    “請問……請問這個孩子，是孫先生的女兒嗎？”在眾人都回到屋中坐下之後，穆夫人又忍不住開口問孫誌陽道，眼睛還一直緊盯著依偎在他身邊的趙晴兒。

    像，真的是太像了！穆夫人心中震驚，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與自家夫人長得這般相像的人，可是，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跟著孫先生來的，看上去似乎也是八九歲的年紀，應該是孫先生的女兒吧？她記得他們家好像從來都和這位孫先生沒有什麽交集，可是為什麽，孫先生的孩子竟然會長得這般像自家夫人呢？

    “哦，晴兒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是也和我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她是我幾年前收的義女。”雖然孫誌陽敏銳的察覺到了穆夫人對趙晴兒的態度似乎有些不一般，但是卻怎麽也想不透其中的淵源，隻好笑著回答道。

    “那能不能請問一下，這位晴兒姑娘的親生父母是什麽人呢？”聽到孫誌陽說趙晴兒隻是她的義女，穆夫人的眼睛不由得一亮，有些急切的開口問道。

    “夫人……”坐在一旁的穆楊聽到自家夫人的話，雖然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麽會對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感興趣，但是還是夫人的行為似乎是有些逾矩了，忙出聲喝止道。

    “額……”雖然覺得穆夫人的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但是畢竟不是什麽不能說出口的東西，孫誌陽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晴兒的父母是清水縣下清風鎮齊家莊人士，是一戶姓趙的農戶。”對於趙晴兒的身世，孫誌陽也是知道的，因此在回答的時候他也就避開了“親生父母”這一個詞，隻說了她的父母是何人。

    連一直老老實實呆在孫誌陽旁邊的趙晴兒也抬起頭來有些納悶的看著穆夫人，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位穆夫人看上去好像對她很感興趣的樣子，明明她們之前素不相識不是嗎？

    而穆夫人在聽到孫誌陽的話後，心中忍不住一震，一直含在眼中的淚水也猝不及防的流了下來。

    清水縣，清風鎮！

    這是這些年來一直深埋在她心中的地方，難道真的是上天有眼，竟然開始眷顧她了嗎？

    “夫人，你這是怎麽了？”穆夫人突然流下的淚水不僅讓孫誌陽和趙晴兒麵麵相覷，也嚇了坐在她旁邊的穆楊一大跳，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夫人在外人麵前這麽失禮的樣子，情急之下，趕緊抬手為夫人拭去臉上的淚花，而剛剛在聽到孫誌陽說出這個地名時心底突然掠過的熟悉感也被他一時拋到腦後去了。

    “不好意思，孫先生，內子今天可能有點兒不太舒服，我先讓人把她扶到內室休息一下……”見夫人隻是死死的盯著趙晴兒不說話，穆楊的臉上也有些尷尬，可是更多的還是麵對夫人這種未知狀況的擔憂。在跟孫誌陽道過謙之後，穆楊便扶著一直不停流淚的夫人往內室而去。

    “義父，剛才那位穆夫人是咋了？”趙晴兒看著穆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忍不住抬頭問孫誌陽道。她怎麽感覺穆夫人這幅樣子似乎和自己有關係呢？

    孫誌陽也搖頭，他和穆夫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麵，誰知道呢？

    過了好一會兒，穆楊才一個人從內室出來，看到坐在位子上的孫誌陽與趙晴兒，忙不好意思道：“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孫先生，可能是之前趕路太累了些，內子有點兒不舒服，還希望孫先生能見諒！”

    孫誌陽也笑道：“沒關係，倒是孫某考慮不周，穆大人與夫人才剛剛安頓下來就上門叨擾……”

    “無妨無妨，當年之事，還多虧孫先生的幫忙，原本該與孫先生好好道謝一番的，隻是沒想到自那之後竟再無緣相見，這些年穆某可是掛念孫先生的緊呢。”穆楊這話倒是不假，他知道孫誌陽是香滿樓的當家，因此即使是香滿樓的一頓飯花費不菲，可是他一年之中仍是從不多的俸祿中省出錢來盡量去上一兩次，隻盼著能與孫誌陽再見一麵，親口對他說一聲謝謝，可惜的是每次都失望而歸，沒想到竟然在這個地方碰上了。

    “今日既然得見，那今天中午就由穆某做東，還希望孫先生能賞臉。”穆楊對孫誌陽道。他是真心想要好好謝謝孫誌陽的。

    “穆大人太客氣了……”聽到穆楊這麽說，孫誌陽倒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了，忙站起身來推辭道，“就算請客的話也理應由孫某來的，怎麽敢勞大人破費呢？”

    “隻是在請客之前，孫某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穆大人幫忙，不知道穆大人……”說到這裏，孫誌陽忍不住抬頭看了穆楊兩眼，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他知道穆楊一向剛正不阿，生怕自己這次貿然上門會不會對他造成困擾。

    “孫先生但說無妨……”似乎看出了孫誌陽的為難，穆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如果孫先生有什麽需要穆某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隻要穆某能夠辦到，肯定沒有二話！”穆楊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並不是因為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是因為他自認對孫誌陽還算了解，知道他肯定不會提出讓他難做的要求。

    “唉，是這樣的……”於是孫誌陽就把這段時間趙家發生的事情給穆楊說了一遍，如果中間有什麽遺漏的地方趙晴兒就在一旁補充，末了孫誌陽又對穆楊說道：“孫某知道自己這次可能有些強人所難了，但是還希望穆大人能幫我們一把，實在是除了穆大人我們也不知道該向哪裏求助了……”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聽完了孫誌陽的話，穆楊的臉上也添了幾分怒色，“真是膽大包天！”對於孫誌陽所說的譚縣令，穆楊了解的不多，但是對於賈太守，穆楊卻已經從同僚那裏聽說過幾次，這個人在同僚之間好像風評並不怎麽樣，隻是穆楊沒想到他竟然會縱容自家親戚做出這樣的的事情。

    “請孫先生放心，穆某這就派人前去查證，如果孫先生所說無誤的話，那穆某一定會給孫先生一個交代的！”穆楊對孫誌陽正色道。

    “那孫某在這裏就先謝過穆大人了！”聽到穆楊這麽說，孫誌陽一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來了。這下子估計趙家的事情終於能得到解決了。

    “孫先生不用客氣，這本來就是穆某的職責所在。”本來他就是奉天子之命前來審查各位官員是否有違法亂紀的行為，而孫誌陽，隻是為他提供了一點兒線索罷了。

    中午本來穆楊是打算要請客的，隻是有事相求的孫誌陽怎麽可能讓他破費呢？於是午飯是孫誌陽邀請穆楊一行人到香滿樓去吃的，但是穆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的緣故，從早上見過麵之後就一直再也沒有露過麵，本來穆楊說是沒關係的，但是孫誌陽還是請香滿樓的師傅準備了一份食盒請穆楊給穆夫人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