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廉清八年冬天，昭嫆的表姐淑太妃病重。

    歲月無情，終究會帶走她身邊的親人，大哥、二哥早在多年前便壽終正寢，如今也輪到表姐了。

    時間，有時候過得真的很快。

    表姐在這一年隆冬，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是安然含笑而去的，可昭嫆心裏卻是空了一大塊。

    這暢春園行宮裏當真是愈發空曠了，兩年前孝惠太皇太後去世的時候，昭嫆也還不覺得什麽。如今連表姐都去了……

    昭嫆聽說了，熹貴人鈕祜祿氏哭得幾欲暈厥過去。

    而昭嫆卻無法再去看霍惜貝了。

    因為她是“淑太妃”，而“淑太妃”已經去世了。

    當霍惜貝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彼時昭嫆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了。——當然了，這是後話了。

    廉清九年，誕下八阿哥的敦嬪年氏被晉為妃，熹貴人鈕祜祿氏也跟著沾光，晉為熹嬪，總算是可以名正言順撫養自己的兒子了，也算是一樁喜事了。

    其實，淑太妃死的那個冬天，霍惜貝的悲痛被阿禩看在眼裏，便有了給她晉位的心思了。

    在阿禩眼裏，霍氏雖然是個禍頭子，但還算是有一份感恩之心，對皇額娘又如此孝順，也是難得了。

    何況，阿禩真的很喜歡弘曆這個兒子，霍氏位份不體麵，也是損了七阿哥的顏麵，哪怕看在兒子的份兒上，起碼也要賞賜霍氏一個嬪位。

    這一年夏天，熹嬪居於朗潤園雲錦墅，昭嫆在暢春園芳椒殿，即使如此相近，終是無法再見了。

    而昭嫆也沒有那個閑心思往朗潤園去了，因為玄燁的身子也……愈發不好了。

    這些年，在小福豆調理下，昭嫆身子已經恢複了健康，而玄燁身子卻一年不如一年了。

    留給玄燁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昭嫆能陪伴玄燁的時間也不多了。

    昭嫆把大把的時間都用在陪伴玄燁上，跟他嘮嗑閑聊，聊著兒孫的事兒、聊著裏裏外外的瑣事，“梔娘又懷孕了，她嗜酸得緊，這一胎應該是個男孩。”

    玄燁笑著點了點頭，眼中有些期盼的樣子，“小禝兒的郡王府也建好了啊……”

    昭嫆點頭：“是啊，他都二十歲了，該搬出去了。”

    玄燁露出幾分不舍之色，“要不，等明年？”

    這是最後一個兒子了，玄燁當然會不舍得，昭嫆點了點頭：“好啊。”

    玄燁忍不住笑了笑，“罷了，住在行宮裏，隻怕他也覺得悶得慌，叫欽天監擇個吉日便開府吧！”

    昭嫆還是點頭說“好”，人老了，難免優柔寡斷些。

    因為知道皇父身子愈發不好了，孩子們也時常進宮請安，時常帶著乖巧可愛的孫兒、外孫來暢春園行宮磕頭請安，也算是以慰玄燁的桑榆晚景了。

    “昨兒阿禩過來跟朕談了如鬆的事兒。”玄燁忽的道。

    如鬆啊……赫舍裏瓊嵐給如鬆已經生一個小格格，那孩子似乎蠻健康的。

    不過玄燁說得不是此事，“阿禩跟朕說，打算把如鬆過繼到睿親王一脈，承襲睿親王的****爵。”

    睿親王，便是多爾袞。

    就是孝莊太皇太後險些下嫁的那位攝政王，可惜多爾袞無子而終。鐵帽子睿親王的王爵自然也就沒能承襲下去。

    先前孝惠太皇太後在世，這事兒自然不好提，如今倒是不礙事了。

    “如此，倒是兌現了當初對苒華的諾言了。”如今在提及赫舍裏苒華，昭嫆已經沒有絲毫怨恨之意了。赫舍裏苒華臨死的時候，還為如鬆如此籌謀深遠，也是一番慈母之心了，當初那毒藥侵襲，即使以毒攻毒加以麻痹，那那份痛楚也隻是減輕了一些而已，可她臨死的時候，卻始終帶著笑容……

    “這事兒阿禩已經去安排了，隻是朕……有些擔心如鬆，成婚好幾年了，如鬆還沒有子嗣，著實令人擔憂。”玄燁唏噓歎著氣道。

    昭嫆莞爾笑了：“如鬆還年輕，何愁不能子孫滿堂？你呀，別操這份閑心了。”

    玄燁“嗬嗬”笑了，“人老了，總是惦記這個惦記那個，哪個都叫人不放心啊！”說著，玄燁又忽的道：“朕聽說，弘旺房裏的格格有喜了？”

    沒錯，就是當初隻給弘旺的那個呆笨丫頭董氏，如今也懷孕了。唉，富察元蕙才剛剛進門做了二福晉，便要麵對一個有孕的侍妾，實在不容易啊。

    昭嫆點頭：“是啊，月份比梔娘還要大些呢。”

    玄燁笑著道：“若是個男孩子就好了，朕便有曾孫了。”

    年紀愈大，便愈盼著子孫昌隆，枝繁葉茂。

    昭嫆道：“放心吧，一定能瞅見的。”——如今是廉清九年，到年底，董氏就該生了，就算這一胎不是男孩子，玄燁還能看到下一個的。

    入了秋，天涼了，小禝兒帶著老婆孩子終於搬出了暢春園行宮，搬去他的諴郡王府居住。

    臨行前，十九福晉沈庭梔握著董氏手，依依惜別，“老天保佑，讓咱倆都生個兒子吧！”

    董氏訥訥道：“庭梔姐姐生個小阿哥，我生個女兒就好了。”

    沈庭梔微笑著道：“我瞧著，富察氏是個賢惠的，不至於容不下。”

    董氏歎著氣道：“就算她有胸襟，能容得下，可庶長子這三個字，終究是要膈應一輩子的。我寧可隻生個小格格，一輩子能平平安安就好。”

    董氏這番心願，倒真的達成了，但老天爺卻似乎跟她開玩笑一般，讓她一口氣生了三個小格格！第四胎才生了阿哥。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了。

    昭嫆也沒想到，這個有點呆笨的董氏，竟會成為一代寵妃，位至副後，一生榮寵不衰。當然，這些更是很久很久以後的後話了，昭嫆是瞧不見那一天了。

    在玄燁生命的最後兩年裏，紫禁城裏也先後歿了兩個太嬪，便是敬太嬪和良太嬪。二人都被追封為太妃，也算是哀榮了。尤其是良太妃衛氏，不但多活了這麽多年，還享受了晚年承歡膝下之樂，若那邊那個胤禩曉得，想必也能欣慰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