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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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張嗎?”

    宮道,平國公這般問方菡娘。

    方菡娘點了點頭:“緊張……還是有一點的。”

    隻是一點嗎?平國公看著麵容平靜的少女,壓下了唇邊這句疑問。

    似乎從事情鬧開開始,他還不曾從這少女身看到緊張驚慌失措這些情緒。

    平國公不禁想起了幼妹阮青青。

    阮青青剛出生時,他早已做了父親。但看著妹妹那麽小小軟軟的一團,躺在繈褓,偶爾小貓似的哭幾聲,他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幼妹自打生下來身體不是很好,他跟兩個弟弟一起小心的照顧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妹妹,萬嬌千寵下,她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好像……他也從未在妹妹臉見過緊張、驚慌、失措這些情緒。每次見到阮青青,她總是揚著稚嫩的小臉,開心的衝著他們笑著,仿佛煩惱從來不曾在她身出現過。

    平國公看著方菡娘,眼前這少女的身影仿佛跟阮青青的身影重疊起來。

    畢竟是青青的骨肉啊……

    平國公咳了一聲,看向方菡娘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他低聲道:“……不要怕,到時候陛下問你什麽,你如實說好。我定會保你。”他頓了頓,有些艱難的低聲道,“……若是受了什麽委屈,你暫且先忍著。總有一天大舅舅會替你把這委屈討回來。”

    方菡娘停下腳步,不知道說什麽。

    高高的白牆紅瓦宮牆矗立兩旁,宮道兩側種著耐寒的低矮花木,引路的太監在前頭不遠處走著。

    大舅舅,其實我真不怕受委屈的。”方菡娘認真的低聲道,“我真的不怕。”

    人活在世,誰還不受點委屈了?

    她知道外祖母大舅舅他們憐惜她在外麵吃了很多苦,不忍她再受委屈,為著這個,幾乎是殫精竭慮了。但說真的,皇權之下,除了那站在頂層的,有多少人能不受委屈?

    平國公沒有說話,深深的歎了口氣。

    ……

    禦書房裏頭,忠勇王妃沉默不語的坐在椅子,隻有紅腫的眼眶,還餘有之前幾分大哭過的影子。

    皇帝已經同幾位大臣聊起了無關緊要的朝事,太子在一旁笑盈盈的聽著。

    幾位大臣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皇帝喊他們來的用意,難道……是過來陪著聊天的?

    但不管怎麽說,方才福安郡主受難的話題卻是沒再繼續。

    他們都在等方菡娘過來。

    不多時,外頭的太監匆匆進來稟告:“啟稟陛下,方菡娘到了。”

    皇帝跟太子精神俱是一振。

    幾位大臣精神也是一振,其已經有人盤算著一會兒如何向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女發難了。

    那太監又接了一句:“啟奏陛下,平國公求見。”

    幾位大臣俱是愣了愣,平國公怎麽在這時候求見?

    皇帝也愣了,道:“平國公來做什麽?”

    太子在旁咳嗽一聲,提醒道:“父皇忘了?那方菡娘是平國公早些年走失的妹妹遺留在外的女兒,這您把人家外甥女給宣來了,人家做舅舅的肯定是不放心了。”

    皇帝“哦”了一聲:“這個朕倒是真忘了……算了,他這當舅舅的也不容易,宣他一起進來吧。”

    皇帝跟太子在頭說的輕描淡寫,底下的幾位大臣聽得則是目瞪口呆。

    忠勇王妃不是說那個什麽方菡娘的……是個民女嗎?

    堂堂平國公的外甥女,也能叫民女?……

    已經有謹慎的人,認識到這事情可能並不像忠勇王妃口的那樣了,一顆要站隊的心也悄悄的熄了火。

    薑圍忠則是悄悄的看了一眼忠勇王妃,發現忠勇王妃依舊滿滿都是對方菡娘的憤慨,似是並不在意平國公是不是陪著過來的。

    看來今天是非要整倒方菡娘了……

    薑圍忠決定靜觀其變。

    平國公走在前頭,進了禦書房。

    皇帝要保持威嚴,沒法伸著脖子往後看,隻得一臉淡然的看著平國公。

    他向皇帝行了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

    他身後有個小姑娘,垂著頭,看不清樣貌,隻能大概見著穿了個淡紫色的刺繡褙子,規規矩矩的跪在地行禮,跟著平國公一起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

    皇帝一下子被這小姑娘勾起了興趣,他心裏想著,呦,朕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小姑娘,能把小十一給降服了。

    隻是皇帝還沒說什麽,一旁的忠勇王妃已經很是激動的又從椅子站起,跪到了離著方菡娘有些距離的地方,悲憤道:“陛下,我家福安還躺在床昏迷不醒,她今日還有閑心穿紅戴綠,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陛下,你看看她啊陛下!”

    皇帝想讓方菡娘起身的話被噎在了嘴裏。

    忠勇王妃都激動成這樣了,自然是要先安撫這忠勇王妃。

    說起來忠勇王妃不過三十來歲的年齡,看去卻跟四十來歲的婦人一般,也是讓人見之同情不已。

    皇帝道:“太子,快去把忠勇王妃扶起來。”

    平國公咬了咬牙。

    真是瘋婆子!

    菡娘穿什麽來麵聖,礙著她事了嗎?!難道都要跟她穿得一身素衣才行?那皇宮裏頭得成個什麽樣了!

    那邊太子已經將忠勇王妃給扶了起來。

    讓忠勇王妃給鬧了這麽一出,方菡娘是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場麵很是尷尬。

    平國公正要說什麽,方菡娘跪在地,直起身來,麵色平和安然的開了口:“啟稟陛下,民女有話說。”

    方菡娘聲音如雨後清露,林間鳥鳴,在婦人方才悲憤哭聲的襯應下,越發顯得如珠似玉,清脆動聽。

    禦書房裏沉悶紛擾的氣氛滯了一滯。

    皇帝跟太子都很有興趣的望了過去,隻見那少女眉眼如畫,瓊鼻櫻唇,端得是副再好不過的樣貌,兩人俱是愣了愣,腦子裏略過一個念頭——

    這副樣貌,小十一折在麵倒也不足為。

    隻不過皇帝心裏還是有些納悶,其實好樣貌的姑娘多得是,這個方菡娘縱使說出眾些,按照十一那冷漠性子,也不是那種被女色迷得死去活來的人啊?

    皇帝便“唔”了一聲:“你要說什麽,且說一說。”

    謝陛下。”方菡娘落落大方的行了個禮,臉沒有絲毫恐慌,這讓皇帝跟太子感到幾分好,也讓一旁的忠勇王妃對她的“無恥”越發感到憤怒。

    其實民女原本也不知道說什麽,”方菡娘跪在地,神色平靜,“因為民女至今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讓忠勇王妃這般不依不饒。不過民女能做的是,忠勇王妃在哪裏提出質疑,民女為王妃解釋哪裏。”

    方菡娘眼神移到已經被太子扶起來,正站在數尺外,憤怒瞪著她的忠勇王妃身。

    她對著忠勇王妃露了個禮貌的微笑。

    自然,這微笑又被忠勇王妃認為是在挑釁,忠勇王妃越發惱怒怨恨,一雙眼睛恨不得在方菡娘身瞪出個洞來。

    不過,方菡娘也並不怎麽在乎忠勇王妃怎麽看了。

    她方才口說的是“為王妃解釋”,其實這些話,還是要說給皇帝聽啊。

    畢竟,皇帝才是在場能決定她命運的人。

    不然誰要管那個蠻不講理的王妃胡亂攀扯啊?

    方菡娘並不在乎忠勇王妃那仿若吃人般的目光,她自講她的:“……方才王妃說,福安郡主昏迷不醒,民女穿紅戴綠,是為死不悔改——拋開說民女死不悔改的問題暫且不談,因為民女至今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民女隻是想問王妃一句話,民女是大榮的子民,為天地君親師服哀是天經地義的,但,別說福安郡主沒有死了,即便死了,民女也沒有責任要為一位郡主服哀啊?”

    一旁的平國公差點拍案叫好了。

    你,你竟然敢咒我兒死!”忠勇王妃被方菡娘的話差點氣的暈過去。

    縱然是王妃之尊,不能口出穢言——忠勇王妃實在是恨不得罵方菡娘一句“小賤人”!

    這小姑娘,口齒很伶俐啊。皇帝忍不住又多看了方菡娘一眼。

    太子麵一臉責備,道:“小姑娘家家的,生生死死的,怎麽這麽不避諱?快別說了,福安還沒大好呢。”話麵是在替忠勇王妃說話,實際確實在為方菡娘解圍。

    太子心裏頭也有些感歎,怪不得太子妃說忠勇王妃昨日被方菡娘氣暈過去,這般牙尖嘴利的,直接一頂“天地君親師”的大帽子扣去,讓忠勇王妃方才那番“死不悔改”的話都無法再說半句嘴。

    是。”方菡娘跪在地,一臉柔順的應了一聲,果然不在說話了。

    忠勇王妃卻是又涕淚交加的哭了起來:“陛下啊,你聽聽啊,這個小賤……這個方菡娘她說的是什麽話啊!她居心不良想讓福安死啊!所以前兒那般大暴雪,她才把福安給逼走了啊!”

    婦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起方才少女如溪水流淌般舒緩清脆的聲音,那是截然不同的,頓時讓書房裏頭的人都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尤其是皇帝,更是頭疼,心裏頭忍不住也起了幾分火氣,這忠勇王妃,把朕的禦書房當成什麽地方了!

    哭哭鬧鬧的,成何體統!

    自然,這話也隻能在心裏頭想想,皇帝清楚的很,要是說出來,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對功臣遺孀遺孤聖眷優渥”的形象,全然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