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年紀雖小，這字卻是已見兩三分模樣了，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說阮二老爺很是高興的誇讚著，話裏頗有與有榮焉的自豪。

    小男孩孔楚華的小臉便寫滿了歡快。

    他並不能時常見到他爹，有時候連著幾個月都見不到一次。他母親總是抱著他說，他好好的學習，練字，習武，到時候爹爹會常來看他了。

    孔楚華信了。

    小小的孩童，卻一直很刻苦的要求自己。

    他正想從書桌底下拿出之前寫的幾張大字讓父親看一看，然而門簾卻被撩開了。

    阮二老爺望了過去。

    孔氏領著一名青年男子進了屋子，阮二老爺一見，便皺起了眉頭，訝然道：阿雄你來做什麽

    阮雄恭恭敬敬的向阮二老爺行禮，隻是懷還抱著那大氅，多有不便。

    阮二老爺眼神落在阮雄懷裏抱著的那大氅，神色便是一變。

    阮二老爺有些不太自然，但還是指了指裏間：進去說話。

    阮雄應是。

    兩人進去了，孔楚華疑惑的看著那掩的裏間門，問他母親：娘，爹怎麽了

    孔氏默了默，摟住孔楚華，強笑道：想來肯定是你爹爹公務有了什麽事。你爹爹公務很忙的。

    孔楚華懂事的點了點頭，對著孔氏揚起了一張笑臉：娘，剛才爹爹誇我孺子可教呢孔楚華聲音小了下去，那爹爹是不是以後會多來陪陪我們了

    望著兒子寫滿了期望的眼神，孔氏心裏更是一痛，她摟住孔楚華的手更緊了。

    裏間裏頭，阮二老爺看著那大氅，神色複雜：這大氅怎麽在你手裏

    這是去年針線給阮二老爺做的大氅，安二夫人前兩日還說要替阮二老爺曬一曬。

    阮雄低聲道：是夫人，冒著大雪，親自給您送到兵部衙門裏去的。

    胡鬧阮二老爺神色大動，口卻是斥了一句，這麽大的風雪，她也不怕路出了事

    阮二老爺想起什麽，慌亂道：我沒在衙門，夫人她沒說什麽

    阮雄連忙道：老爺放心，是小的出麵接了這大氅。小的告訴夫人，說您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夫人沒說旁的，說讓您小心身體別凍著了。然後領著丫鬟回去了。

    阮二老爺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從阮雄手裏頭接過大氅穿：走吧，回府。說公務辦完了。風雪這麽大，免得夫人擔心。

    阮雄連連道是。

    阮二老爺推開了裏間的門。

    孔氏見阮二老爺穿大氅，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大吃一驚：老爺，外頭雪下這麽大，你這是要去哪裏

    說起來，阮二老爺雖然對孔氏沒什麽多深的感情，但好歹她為自己生了個兒子，阮二老爺有時也會顧忌一下她的心情。

    阮二老爺含糊道：阿雄說，衙門裏有些急事要我處理，我得趕緊趕回去。

    阮二老爺給孔氏買的這棟小院子離兵部衙門不算太遠，孔氏一聽阮二老爺是有公事，也不敢阻撓，隻是親自把阮二老爺送到院門口：妾灶還燉著雞湯，想著午給老爺補補身子

    阮二老爺敷衍道：讓華兒多喝些，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阮雄來時騎的馬自然是讓給了阮二老爺，阮二老爺頭也不回的騎馬走了，阮雄去了附近的一家車馬行，準備租一匹馬。

    孔氏倚在門邊看著阮二老爺的背影，突得想起：呀，糟了，差點忘了，灶還燉著雞湯她生怕雞湯糊了，連忙三步並做兩步去了灶間。

    然而，因著急急往廚房裏頭跑，她卻忘了把門掩。

    一會兒後，戴著虎頭帽，穿著厚厚棉襖的孔楚華從門口露出半個腦袋，四下裏看了看無人的巷道。

    見四周安全的很，街道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小小的孔楚華心裏頭滿是要去完成一件壯舉的興奮。

    孔氏曾經帶他去過兵部衙門那兒，雖然沒有進去，隻是遠遠的望了望，告訴他，他爹爹在那裏頭辦事，孔楚華當時沒說什麽，卻是暗暗記下了怎麽去兵部衙門的路。

    孔楚華拍了拍懷裏揣著的那幾張大字。

    他不知道他爹爹什麽時候再來，他要給他爹爹看他寫的大字，這樣，他爹爹不會把他忘了，會很快再去那小院子看他了。

    再說，他一人去找爹爹，爹爹一定會覺得他很厲害很了不起，一定會更喜歡他的

    孔楚華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興奮走出了家門，走向了白茫茫的巷道深處。

    安二夫人正同阮楚白一起用著午飯，卻突然聽得外頭丫鬟來報，說是二老爺回來了，驚得安二夫人差點湯匙都沒握穩，驚喜的對阮楚白道：我還以為你爹怎麽也得等傍晚雪停了再回來呢。

    正說著，阮二老爺外頭罩著大氅，大氅還落了不少雪粒，在一群丫鬟的問好聲裏，進了屋子。

    安二夫人一臉驚喜又擔心的站了起來，迎了過去：二哥，外頭風雪這麽大，您怎麽回來了

    阮二老爺站在飯廳外間，聞言臉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隨即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道：公務辦完了，在衙門也沒事幹，不如回家休息休息。

    阮二老爺把大氅脫下，隨手遞給一旁服侍的丫鬟，拔腿要進屋。

    安二夫人卻笑著伸手微微阻了阻阮二老爺。

    大概是心情很好，安二夫人語氣裏罕見的帶了幾分嗔意：二哥，你剛從外頭進來，身都是寒氣，先緩一緩。白兒在裏頭吃飯呢，別衝撞著孩子。

    阮二老爺有些訕訕的對著安二夫人笑了笑。

    隻是心裏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天，不過六歲的孔楚華笑著在院子裏輕輕鬆鬆舉起那小缸的情形。

    阮二老爺心裏頭有點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

    進了飯廳，阮楚白起身，對阮二老爺笑道：爹，娘以為你午不回來，讓廚房做了您愛吃的飯菜一直在爐子熱著呢。我去喊丫鬟把飯菜端來。

    阮二老爺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這個兒子。

    說起來，他這個兒子，給人的感覺是病弱。

    大概是月裏不足，長年生病，臉總是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精神頭也不是那麽好，總帶著一股在強作精神的感覺。

    這樣下去，能不能活到成年還是個未知數

    這個念頭在阮二老爺腦海裏一閃而過。

    阮二老爺忍不住心裏頭歎了口氣，麵卻絲毫不顯，甚至還誇了安二夫人一句：你娘是細心。

    誇得安二夫人一整頓飯都眉開眼笑的。

    這心情一高興，安二夫人忍不住跟阮二老爺提起了要給阮楚白謀那伴讀之位的事。

    眼看著白兒年歲越發大了，他的幾個表哥，都在朝廷裏領了事做，他，因著體弱的關係，也沒好好的進個學，咱們做爹娘的總得給兒子想個出路玉靜公主家林小公子的伴讀我看很好，雖說外頭有很多關於他不著調的事，但咱們白兒又不是那種會跟著人亂來的人。到時候他在書房裏好好的聽那些大儒們講書，若是得了那些皇孫們的青眼，這前途不有了嗎退一萬步講，算不是為了前途，咱們白兒去跟著那些大儒們學一學，也是非常好的啊。

    阮二老爺沒什麽表情，他筷子扒拉了個獅子頭，從間一夾為二。

    安二夫人說的這些，早在他耳邊念叨過幾次了，這次又是老生常談。

    阮二老爺垂著眼：不是說了嗎玉靜公主府那邊屬意三房老二家的風兒。

    哪呢二哥，安二夫人心情好，再加又是在兒子麵前，說話也很是柔了幾分，我問過二侄媳婦了，她說她們家風兒太過頑劣，怕去了禦書房給家惹禍，次去太子妃娘娘的宴會也是為了推辭這件事說到太子妃的宴會，安二夫人忍不住又誇了一遍阮楚白，連太子都誇過他

    阮楚白不言不語慢條斯理的嚼著青菜，他身子弱，吃不得大魚大肉。

    阮二老爺沒吭聲。

    安二夫人一提起阮楚白的事，情緒亢奮很多，她繼續道：這次玉靜公主那邊大概是聽說了白兒的名聲，主動下了帖子，說是邀我過兩日去聚德樓那邊聚一聚呢。大概是要好好看看白兒了。

    說這話時，安二夫人喜氣洋洋的。

    隻是她知道丈夫的脾氣，若是提起以官職謀這伴讀之位，丈夫肯定會不高興。

    安二夫人看了一眼阮楚白，心想，算了，反正去打點關係的錢，用的是我自己陪嫁裏頭的體己錢，也不過府裏的公賬，這事，先這樣吧。

    安二夫人把這事頓了頓，又喜氣洋洋的同阮二老爺說起了別的事。

    阮二老爺心情卻沒之前那般好了。

    唯一的嫡子身體病弱，前途還需要好好謀劃一番，連個伴讀之位都讓發妻這般欣喜

    阮二老爺心裏頭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們兩口子年齡也大了，眼下能護著阮楚白一時，往後，誰來護著阮楚白

    不過，想到小院裏的孔楚華，阮二老爺眉眼又和緩了幾分。華兒是個聰慧的，看模樣身子也健壯，到時候等他再大一些，把他認祖歸宗，讓他好好做他大哥的左膀右臂，好好的幫扶他大哥，那他這個當爹的，也算是能鬆一大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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