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少女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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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但這初秋時分的揚州,景色其實也是絕佳。

    滿樹的枝葉還如夏日般翠綠,隻是其中多了幾分淺黃。微風一拂,扯著幾片樹葉飄然落下,倒是讓人覺得涼爽。

    從幽州南下,墨軒三人策馬攜遊,便是到了這揚州。

    揚州到蘇州還有幾日路程,三人卻也不急,隻打算在這揚州城中住上幾日,再擇日啟程。

    入了揚州,一路走來,路上看到的客棧都是客滿,沒得辦法,三人隻得牽馬沿著大街繼續尋找落腳處。

    此時雖是日漸西下,但街上行人卻是一點也不見少,反而多了許多結伴上街遊玩之人,這夜色下的揚州好像會更加熱鬧。

    再加上大街兩旁已是有許多小販開始擺攤,賣著各式各樣的商品,三人見得新奇,便一路細細看去,還不時拿起幾樣把玩一番。

    直到天色全黑,四處挑起了燈籠,三人這才想起客棧還沒找著。若是找不到客棧,今夜怕是要露宿街頭,三人這才意猶未盡地離了貨攤,繼續看向大街兩旁。

    “這揚州怎麽這麽熱鬧,竟是連客棧都給住滿了!”

    又問了兩間客棧,得到的卻是同樣的結果,葉子不禁開始抱怨。

    “江南之地曆來繁華,找不到客棧也是沒得辦法之事。”

    見著葉子埋怨,墨軒苦笑一聲,便是勸道。

    “別多說了,還是趕緊找客棧吧!”

    張鐸彪出聲說道:“若是實在找不到客棧,便是到百姓家借宿一晚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我們三人湊合一下,擠著一張床睡!”

    “那怎麽行!?”

    一聽這話,葉子卻是不依了,便故作嫌棄地道:“三個人男人睡一張床,多難受!”

    張鐸彪見著惱羞,罵道:“我還沒有嫌棄你,你倒是先嫌棄起我來了!?”

    說完,張鐸彪揮拳便要向葉子打去。

    葉子見著哈哈一笑,連忙閃身一躲。

    “嫌棄你又怎麽了?”

    躲過張鐸彪一掌,葉子仰麵一笑,便要向一旁退去。

    張鐸彪見狀,卻是不追,反而站在原處,一副看好戲地模樣。

    葉子見他表情,心中正覺奇怪,可還不待他細想,便是撞在了一人身上。

    準確地說,應該是二人相互撞在了一起。

    “哎喲!”

    “啊!”

    兩道呼聲傳來,葉子已是摔倒在地,一旁張鐸彪見著一笑,罵了一聲“活該”。

    但葉子畢竟是習武之人,撞便撞了、摔便摔了,不過是猝不及防而已,也不會傷著疼著,下一刻便已是從地上爬起。

    站起身來,葉子正要看去是誰撞了自己,卻是瞥見遠處衝來一名少女,衝著自己這便凶狠喊道:“我看你還往哪裏跑!?”

    見著一愣,葉子還不待開口,那少女已是衝了過來,其小手一伸,便捏住了一個躺在地上之人的耳朵,一把便將其提了起來。

    “哇!天生神力!”

    張鐸彪見著此幕,卻是故作驚訝地道。

    墨軒白他一眼,沒有吭聲,隻是看向那少女二人。

    那少女十六七歲的年紀,姿色倒是不錯,其一身尋常百姓打扮,頭上裹著頭巾,身前係著圍裙,之前應是還在做活兒。

    而那被少女拎起之人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其容貌倒是不差,隻是這青年渾身邋遢,麵上也布滿泥垢。

    “我叫你跑!”

    掐著青年耳朵,少女伸出手指,惡狠狠地戳在青年腦門上,嘴裏罵道。

    “疼!疼!玉娘,疼!”

    青年被掐得耳朵都紅了,五官也扭作一處,他想要扯開玉娘的手,卻又不敢亂動,便隻好一個勁地咧嘴求饒。

    “你還知道疼呢!?”

    看著青年求饒,玉娘似乎更是火大,其手上又使大了三分力,便向青年問道:“知道疼你還偷跑出來?說,下次還跑不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

    “傻蛋再也不跑了!傻蛋都聽玉娘的!”

    見玉娘問起,青年連忙應聲,其模樣可憐,都快哭將出來。

    “這還差不多!”

    聞言,玉娘這才作罷,便鬆開了手。

    青年耳朵得救,可還是疼得火辣,便用手捂嘴,又一臉委屈地看向玉娘。

    “走!跟我回家!”

    玉娘也不管他,隻是說了一聲,便要領著青年回頭。

    “我說,姑娘!”

    還沒走得兩步,玉娘就聽到身上傳來一喚。她回身看去,隻見一個身負大刀的少年站在那兒,正看著自己。

    正是葉子叫住了他二人。

    環顧左右一眼,玉娘見葉子仍是看著自己,便伸手指了指自己,試探地問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我當然是和姑娘說話了!”

    葉子答著,又道:“你家男人撞到了我,還沒有向我賠禮道歉呢!就想這麽一走了之?”

    “啊!”

    玉娘聞言一呼,連忙問道:“傻蛋撞到了你嗎?難怪他會躺在地上…”

    說著,玉娘又忙不迭地向葉子鞠躬賠罪道:“真是對不起,傻蛋他是傻的,撞到了你實在抱歉!”

    “原來他是傻蛋啊!”

    聽得這話,葉子這才明白,便擺手道:“誒!那算了吧!”

    言罷,葉子也不再理會,便要向著墨軒走去。

    “你不許走!”

    誰料葉子還沒走得兩步,卻是被人叫住,回頭看去,隻見叫住葉子之人,竟是那個傻蛋。

    “怎麽?”

    被人叫住,葉子便問道。

    那傻蛋瞪著葉子,上前一步,指著葉子說道:“你欺負玉娘,我要和你打架!”

    玉娘見著傻蛋要與人打架,登時一嚇,她拽著傻蛋便道:“傻蛋別鬧!是你撞了別人,怎麽還要跟別人打架了!?走,跟我回家!”

    傻蛋見玉娘勸著自己,卻是嘿嘿一笑,說道:“玉娘別怕,他打不過我!”

    “嗬…”

    聞言,葉子哭笑一聲,實在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對方是個傻子,自己若是說打得過他,好像也沒什麽可以炫耀的。若是說打不過…怎麽可能?他葉子自幼習武,怎麽可能打不過一個傻子?

    玉娘不知葉子心中所想,她隻是見著葉子身後背著大刀,便認定葉子是那行走江湖的俠客、身負不俗武功,自家傻蛋又如何是他對手。

    “傻蛋,跟我回家!”

    生怕傻蛋打不過葉子會受傷,又或是被葉子當街殺死,玉娘心中害怕,拽著傻蛋想要往回走去。

    可那傻蛋卻是不從,竟是一把將手抽了回來,其“哇呀”一聲大喊,便舉拳向著葉子衝去。

    見傻蛋衝來,葉子也不見動,僅是從步法中,葉子便已看出,這個傻蛋真是傻的,一點武功也不會,想必也隻能使出那些市井之徒鬥毆的路數。

    “早知道方才就不說話了,現在倒好,被這個傻子給纏上…”

    心中一歎,傻蛋已是衝到葉子跟前,葉子懶得理會,便信手一揮,將傻蛋推至一旁。

    “哎喲!”

    傻蛋摔倒在地,便是一呼,再一看去,葉子已是抬足走向了墨軒。

    “不能走!”

    不作罷休,傻蛋又從地上爬起,便要再去打葉子。

    這時,玉娘已是趕了過來,便又重新抓著傻蛋,不再讓他胡來。

    “傻蛋!你又不聽我的了是不是!?”

    嬌斥一聲,玉娘已是發火。其秀眉一蹙,玉手一抬,便又作勢要去掐傻蛋耳朵。

    傻蛋見著一怕,便躲到玉娘身後,不讓她掐到自己。

    街上鬧出這麽大動靜,自是有人看見,自方才開始,便已有不少人在此圍觀,此時圍觀之人已是極多。

    圍觀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認出了玉娘與傻蛋,便是喊道:“這不是沈家玉娘和那個傻子麽?怎麽著?這傻子又偷跑出來惹禍了?”

    “可不是麽?傻蛋他撞了人,玉娘已是給別人賠了罪,結果傻蛋非要去跟人打架!這不,傻蛋打不過別人,反被別人打倒在地!”

    有人搖頭說道。

    “怎麽可能打得過,也不看看別人打扮,身上都帶著刀劍,那可是闖江湖的人!”

    有人偷瞄著墨軒三人,低聲說道。

    ……

    動靜鬧大,墨軒也不可能一直站在邊上看著,便走上前來,朝著玉娘說道:“這位姑娘,我朋友冒犯了你丈夫,還請姑娘見諒!”

    玉娘聽得花容一紅,卻是埋首啐道:“傻蛋才不是我丈夫…”

    那傻蛋卻是嘿嘿一笑,拍著手嚷道:“傻蛋是玉娘丈夫,傻蛋是玉娘丈夫!”

    墨軒見自己猜錯,不禁尷尬立在原處。

    這時,玉娘又開口說道:“三位公子,傻蛋衝撞了公子,是傻蛋的不對,還希望三位公子不要為難了他,玉娘在這裏給三位公子賠禮了!”

    見狀,葉子卻是擺手答道:“沒事兒!隻要他不再找我動手就是!”

    玉娘連忙保證道:“不會、不會!一定不會了!玉娘一定管好傻蛋,不再讓傻蛋對公子動手了!”

    “那就好!”

    有了玉娘保證,葉子便就此應下。

    “公子若是無事,玉娘這就告退了!”

    來追傻蛋,已是耽誤了許多功夫,家裏還有事要忙,玉娘向墨軒三人拂了一禮,便拉著傻蛋,想離去。

    “姑娘且慢!”

    墨軒卻是叫住二人。

    “公子還有什麽事?”

    回身看來,玉娘問向墨軒。

    墨軒便直言問道:“是這樣,我想請問一下姑娘,這揚州城中,還有哪些客棧?我三人初至揚州,卻是沒有歇腳的地方,想要去住客棧,可一路問來,那些客棧都已是客滿了,這才想向姑娘打聽一下。”

    “三位公子要住客棧?”

    玉娘聽得一問。

    “正是!”

    墨軒點頭道:“還請姑娘相告。”

    “不必麻煩了,玉娘家中便是開客棧的,隻是店小簡陋,不比城中大家客棧。若是三位公子不嫌棄的,不如就去玉娘那兒吧,玉娘不收三位公子房錢,也當作是賠禮了!”

    玉娘笑言道。

    “原來姑娘家中是開客棧的!”

    墨軒聽著一喜,便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三人還以為今夜要露宿街頭呢!”

    玉娘又是一笑,卻道:“隻是家中客棧簡陋,怕怠慢了三位公子!”

    “不會的!”

    一旁葉子上前,卻是不在意地道:“我三人隻要有張床睡覺就行,其他的沒有都沒關係!”

    “既然如此,那三位公子還請跟玉娘來。”

    聞言,玉娘也不多言,她請了一聲,便在前邊帶路。

    傻蛋見著玉娘回去,也連忙抬足跟上,緊緊跟著玉娘身後,生怕落後半分。

    墨軒三人見著一笑,便也牽馬跟上,一行人向著遠處走去。

    見著幾人離去,街上行人也沒了熱鬧可看,便就此各自散去,大街之上遂又恢複了平靜。

    ……

    跟著玉娘來到城中一角,三人便見著一間兩層樓的客棧。

    玉娘家的客棧當真是極小,從客棧門口進去一看,這客棧一樓大堂也不過六七丈大小,其中隻能擺放下三套桌椅。

    大堂一旁的櫃台之中,正站在一個老叟在那兒打盹,玉娘見著老叟,便又上前去喚道:“爺爺,玉娘帶了客人回來了!”

    聽得聲音,老叟身子一顫,這便醒來。他也沒聽清玉娘方才之言,隻是看到傻蛋之後,便是吹胡瞪眼地喝道:“你個傻蛋,竟然還敢回來!?”

    傻蛋似乎是怕極了老叟,他見著老叟發怒,便將身子縮到玉娘身後,看都不敢去看老叟一眼。

    玉娘見狀,連忙出聲勸道:“爺爺,你先別罵傻蛋了,玉娘帶了客人回來,先招待一下吧!”

    老叟聞聲一愣,這才見到門口處站著的墨軒三人。

    仔細一打量,老叟見三人儀表不凡,又瞥見客棧門口處還立著三人牽來的馬,心中猜想三人身份不俗,當是大客戶,便滿臉堆笑地迎出櫃台,向著三人作揖道:“三位公子是要住店呐?小店雖比不上揚州城裏其他大家客棧,倒是住起來保準公子舒坦!”

    見爺爺一開口便是生意話,玉娘心裏一急,又開口道:“爺爺,傻蛋剛才在街上衝撞了三位公子,三位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這才沒有與傻蛋見識,玉娘帶他們回來就是賠禮的,你可別收三位公子房錢!”

    聽得這話,老叟麵色頓時一黑,轉身便看向玉娘身後的傻蛋。

    “傻蛋!?”

    老叟一聲大吼,胡子都翹了起來。

    傻蛋見著一笑,呼了一聲“傻蛋去茅房”,便鑽入後院不見了身影。

    傻蛋已逃,可老叟怒氣難消,墨軒見著尷尬,便出聲說道:“老爺爺,這一碼事歸一碼事,你隻管收我們房錢就是,隻要價錢公道,我們也不差這點銀子!”

    此話一出,老叟這才轉怒為喜,又說著傻蛋冒犯了三人,賠禮是應該的,不該收三人房錢才是。

    可說歸說,老叟手下記賬的速度那可是一點也不含糊,真叫人看不出這老叟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兒。

    一旁玉娘瞧見爺爺動作,麵上也是一陣尷尬,好在墨軒三人並未多說什麽,隻是等老叟寫完之後,玉娘便帶著三人去各自房間。

    玉娘領著三人上樓,踏著那“吱呀”亂叫的樓梯,墨軒三人麵色緊張,還不自覺地躡起腳來,都生怕自己腳下力氣一大,便會將樓梯給踩塌。

    上了二樓,三人便見著一條狹隘走道,走道兩旁便是客房,好在那客房門是向裏開的,若是向外,隻需打開半扇門,便可將這走道給堵死。

    一一數去,二樓隻有八間客房,三樓已是沒了,想必這八間客房便是玉娘家客棧的全部。

    推開三間客房房門,玉娘麵上掛笑,向三人說道:“三位公子,這便是你們的房間了!”

    音落,三人便各自看向自己房內,隻見屋中僅有一張小床與一桌一椅,其他的布置便是沒了。那那張小床,也是剛好隻夠躺下一人,若是想要翻身,隻怕都要費上一番周折。

    見著客房布置,張鐸彪嘴角一扯,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拍屁股走人的想法。

    可看向墨軒、葉子二人,其麵色雖也難看,倒也沒有離去的動作,張鐸彪隻好忍了下來。

    “有勞玉娘姑娘了!”

    看了看房間,墨軒又向玉娘謝道。

    玉娘一羞,連忙擺手,又問三人道:“不知三位公子還有沒有其他吩咐,若是沒有,玉娘就去幫爺爺忙了。”

    “不知玉娘姑娘可有功夫做上一桌飯菜?我三人一定會照價付錢的。”

    三人還不曾吃過飯,此時玉娘問起,墨軒也就順便提了出來。

    “一桌飯菜倒是不成問題,玉娘做好了之後再來叫三位公子!”

    應承了下來,玉娘便下了樓去,三人也各自入屋歇息。

    “傻蛋!快來幫我洗菜!”

    剛合上屋門,三人剛往床上一趟,便聽到樓下傳來了玉娘的呼聲。

    “哎呀!是洗菜,不是要你洗你自己,你快從盆裏出來!”

    “傻蛋,你去幫我把鍋拿來。”

    “我要你拿鍋,你幹嘛把自己的臉上弄得全是鍋灰?還不快去洗幹淨!”

    “傻蛋!誰讓你把爺爺的算盤坐屁股下麵了,當心爺爺教訓你!那時我可救不了你!”

    ……

    玉娘的呼聲此起彼伏,還伴隨著傻蛋的陣陣傻笑。

    張鐸彪聽著動靜,麵色更顯沉悶,實在不知住在這間“客棧”,是對是錯,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