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長安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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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長安街頭,天色已是全黑,但長安城中四處都亮起了燈火,燭光燈籠點綴著夜色,反而將天空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就是在高不勝寒的天上也能看得清楚。
此時早就到了晚秋,眼看著將要入冬,於是秋風徐來,隱隱還伴著一絲涼意,讓人不禁打了一個激靈。行人裹緊著衣裳,但這些涼意卻無法減褪遊玩夜裏長安的興致,隻見大街小巷之上,放眼望去,四處都可見攤販,攤販之上商品也是玲琅滿目,不時便會有人駐足停下瞧上一番。
街道兩旁,此時還在營業的便是賭坊、酒家或是青樓。在青樓之上,不少濃妝豔抹的女子正衝著街上過往的青年才俊或是富商員外不住地揮著絲帕柔聲呼喚,隻盼著對方會過來吃上一桌花酒,如此才不負了這良辰美景之夜。
而行走在街上的行人百姓、才子佳人,其麵上都洋溢著喜悅笑容,或是臨水邀月賦詩,或是盤膝對坐酌飲,天空之上還能聽著靡靡之音,像是有人在撫琴彈唱,卻是不知這琴樂歌聲是從何處傳來,直令得這夜色之下的長安更顯熱鬧喧嘩,天秦長安之繁盛,由此也是可見一斑。
……
至於墨軒,他此時正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又看著眼前的一切,墨軒像是已經置身其中,其麵上也不禁露出了一分笑容,就好似回到了當年年幼之時,自己跟在師父左右遊玩蘇州那夜一樣,隻是今日身邊並無師父,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倒是讓墨軒心中覺著有些遺憾…
“也不知師父如此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
漸漸地停下腳步,墨軒抬首望天,自問一聲,隻是無人與他作答。
“當初隻是答應師父與葉子來江湖之上曆練一番,卻不想這麽多年過去,師父始終都不見叫我回去,就好像把我忘了一樣…師父不會是真的忘了我的吧?”
說著忽地一驚,墨軒自己都差些相信了這個念頭,畢竟師父終日飲酒不停,以前更是連武功都不教自己也要自己去替他打酒,這酒喝得多了難免有些壞腦子,墨軒此時都覺得師父可能是酗酒過度而得了失憶之症,這才忘了自己,所以也一直不曾來找過自己。
不過這個念頭生出之後,墨軒一番細想之下,又立馬推翻了過去。年初之時自己才從幽州出來,那時候師父還是好端端的,絕對沒有喝酒喝得腦子壞掉這種可能,墨軒這下又覺得自己生出這個想法有些大逆不道,畢竟淩水寒可是自己的師父,自己這麽咒著師父腦子壞掉,是不是有些欺師滅祖之疑…
“或許在找葉子他們的時候,也該打聽打聽師父的下落,師父在江湖之上的名氣可比葉子他們要大上太多,這麽打聽起來應該不會太費力氣才是…”
低頭邊走邊說著,墨軒也不知自己來到了何處,等到他覺著有人正從前麵靠近自己之時,墨軒這才回神,又抬頭看去,卻見到竟是一名酒樓小廝打扮之人朝著自己迎麵走來。
“呃!?”
被墨軒突然抬頭看來,那小廝立馬就嚇了一跳,但好在每天也見識過形形色色的顧客,小廝轉眼間就收起了麵上驚容,又換上一副笑臉朝著墨軒走來,待走到近前之後才一躬身地開口說道:“這位公子,這夜市逛得累了?要不要尋個小地吃些美食喝點兒美酒?小店別的不說,這酒水可全是佳釀!特別是坐在那台前麵水的位置,抬頭就能看到天上的月亮,喝起酒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兒!”
小廝拍著胸脯地說著,絲毫也不覺著自己這副模樣看起來就是在誇大其詞,不過這小廝有一點倒是沒有說錯,並不曾吃過晚飯的墨軒,此時倒真是覺得有些又餓又累,如果能找個地方坐著喝酒吃菜,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點了點頭,墨軒淡然說道:“前邊帶路。”
“好嘞!”
一見墨軒答應,那小廝也是一喜,但聽他吆喝了一聲,這又側開身子與墨軒一請地說道:“公子,請隨小的這邊來!”
說完,小廝就在前邊領路,墨軒自然也是跟著他去,這不禁讓一旁也打算上前來招呼墨軒去自家酒樓中的其他幾名小廝望而卻步,隻能看著那個小廝領著墨軒進到一家酒樓之中,眼中又露出惋惜之色,隻恨自己沒能找些上去,說不定那位公子跟著走的人便會是自己。
再說墨軒進到的這家酒樓,乃建在一條小河之旁,看來那小廝說的麵水飲酒賞月倒是確有其事,隻是這酒樓看起來並不算大,裏邊客人自然也是不比其他酒樓要多,不過墨軒對此卻不甚在意,能有這如此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地讓人賞月飲酒已是難得,墨軒也不是那種喜好熱鬧之人,僻靜一些反而更讓墨軒覺著舒適。
“公子,這便請!”
進到酒樓大堂,小廝一再躬身相請,顯得極為熱情,墨軒則是不作多言。
隻是讓小廝在前帶路,待來到一張臨水的桌前之時,墨軒見著位置的確不錯,也不等小廝招呼,這就徑自坐下,也讓小廝見著更為欣喜,隻道自己可是找對了人,這位公子看起來應是一位出手闊綽的主。
“不知這位公子想要吃些什麽?小的這就去給公子準備!”
彎著腰背湊前來與墨軒問道,小廝一臉希冀之色,讓人見著自是不用言明。
“把你們店裏的招牌菜上來幾樣就是,再來一壺好酒。”
環視一眼酒樓之中,見到這大堂之中客人並不算多之後,墨軒又望向屋外月色,嘴上如是說道。
“好嘞!這位公子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聞言應了一聲,小廝跳也似的走開,也不再打擾墨軒的興致,隻在不久之後,這就呈上來了一桌佳肴酒菜,倒是色香味俱全,也讓墨軒看得頻頻點頭,便不多說什麽,拾起竹箸又斟酒自飲自酌。
吃著美味佳肴,屋外又有美景月色,那柔和月光灑下,照得滿桌酒菜皆顯明亮,如此再配上一杯美酒,醇香滾喉入腹,更讓墨軒覺著暢快,這飲酒賞月,的確是人生一大快事,墨軒的心情也因此愉悅不少,便將師父忘到了十萬八千裏外了去。
而酒菜過半,墨軒也吃了一個半飽,這就不再吃得過急,隻是慢慢吃著,思道待得入夜深了,自己就回去客棧歇息便是。不過閑來無事,墨軒心中便想起了白日裏的事情,那蘭馨自是不用多言,不過隻是一名女子而已,今後能不能再見著還是兩說,雖說那女子讓墨軒心裏覺著有些奇怪,但墨軒對此並未多想什麽,他過多的心思還是在自己所修練的《春秋劍法》之上。
“日裏與那漢子打了一場,雖說《墨劍訣》施展起來並無阻礙,不過《春秋劍法》卻是一個難題…那冰蠶絲就這麽橫在身前也不是個事,得想個法子解決了才行…”
擱下竹箸,墨軒沉思一聲,等想了片刻之後,也想不出一個解決的法子來,那冰蠶絲好不容易才連在了雲麟劍上,如此可是花了楊青他們好一番力氣,若是將冰蠶絲斷開也不可能,難道今後隻能用右手去使《春秋劍法》了不成?
“右手…右手!?”
念了幾聲,墨軒這又猛然一驚,師父教給自己的《春秋劍法》雖是左手劍法不假,但誰說左手劍法就一定隻能左手使出,自己以前不也用右手施展過《春秋劍法》來,隻是比起左右顯得有些生疏,但隻要假以時日地勤加修習,右手使出的《春秋劍法》也能如左手一般!
如此想著的同時,墨軒右手捏起一支竹箸,這就在麵前輕輕舞起了《春秋劍法》的招式,隻見那竹箸此時已然化作一柄利劍,在墨軒麵前劃出一道又一道淩厲劍招,倒是看不出有什麽生分停滯地方,隻在使到某些關鍵之處時,墨軒才會慢下手上的動作,心中則是在默念著《春秋劍法》的口訣,發現自己隻需將師父傳授的劍法口訣反過來使上一遍,就能夠讓自己右手正常地施展起《春秋劍法》來。
這一發現,頓時就讓墨軒心中狂喜不已,若是《春秋劍法》真能像自己所想的這般,那自己以後就能以右手使出《春秋劍法》,如此一來也就不用再擔心冰蠶絲會妨礙到自己出招,自己的實力也可以因此更進一步!
“看來我應該抽空多練下右手劍法,如此就算傷著了另一隻手時,我也能夠自如對敵,不怕吃了虧!”
心道一聲,墨軒不察這酒樓大堂之中此時已是走進來了一人,等到那人落座之時放下自己手中兵器,在桌上磕出一聲輕響之後,這才使得墨軒回神過來,又朝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來人竟是一個戴著鐵製麵具之人,卻是讓人看不出這人到底是男是女。
“嗯?”
見此不由一聲輕咦,或許是因為對方也戴著鐵麵具的緣故,這便讓墨軒想到了大伯,他起初還以為這人也會是墨家之人,不過想到對方可是隨身帶著兵器之後,這並不似墨家之人的作風,念頭也因此作罷。
不過,有著這麽一個戴麵具的人坐在自己前邊不遠,可是會讓人忍不住去想要知曉這人的真實麵目,墨軒心中狐疑一聲“這人是誰”,奈何如此看也看不出什麽,墨軒隻能在心中猜測著,這江湖之上可還有何人會戴著這樣一副麵具。
於是仔細一思索,一個耳聞過幾次的名字便在墨軒心中被想起,可想起這個名字之後,墨軒便是微微一怔,仿佛有些不敢確定,不過倒是極有這個可能…
“難道是那人?”
輕念一句,又將疑惑地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墨軒隻是想要確認一番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想對方好似察覺到了自己的注意一般,這也轉頭朝著自己看來,與墨軒的目光撞在一處,二人就這般正好四目對上。
一人隻是疑惑的目光,一人卻是冰冷的眼神,冷得絲毫沒有感情在其中,墨軒見著這道目光,心中竟是想到了當日在營州見到的那位殘腿公子南宮香無,二人的眼神看起來可是極為地想象,都是不曾蘊含著任何情感,仿佛世間萬物都引不起他們的注意,更不可能會讓他們的眼神有所轉變。
一道冰冷的眼神,足以看得尋常人遍體生寒,但墨軒並非常人,也不會因為這一道眼神就心生怯意,所以隻是對視了一眼之後,墨軒這就收回了目光看向別處,那人見著墨軒好似並無冒犯之意,這就不再看來。
從這鐵麵人進到酒樓再坐下,又與墨軒對視一眼,這一切都隻發生在幾息之間,等到一切風平浪靜之後,那酒樓的小廝才姍姍來遲,依舊還是那一副不變的笑臉湊來,又與那鐵麵人問道:“這位客官,不知客官想要吃些什麽?小店不論酒菜還是美食,可是應有盡有的!”
“嗯…”
回應小廝的是一道低沉沙啞的單音,乍一聽起來就好像是一把砂石在摩擦一樣,讓人覺著渾身難受,直翻起一片雞皮疙瘩。
聞聲不禁一陣皺眉,墨軒還道要等對方開口之時,再聽出這人到底是男是女,不想那人隻是如此“嗯”了一聲過後,便再也沒有其他動靜,可是讓墨軒有些意外,不過也讓墨軒心中肯定了這人的身份,果不其然正是自己猜想之中的那人…
“嗯…嗯?”
但隻是“嗯”了一聲,可不能讓小廝猜出這人要點些什麽,隻聽小廝回了兩聲過去,這又瞪大著兩眼看著這人,好像還在等著這人開口說話,卻是不曾去想些其他…
見狀無法,這人隻好伸手衝著酒樓牆上掛著的招牌菜名稱胡亂指了幾樣,那小廝一一記下,這才點頭哈腰地退下,隻是離去之時還是忍不住奇怪地回頭看來,不明白為何這人一直不肯開口說話,難道是因為聲音太過嘶啞難聽?
對此,這人卻是不以為意,隻因自己這十數年來皆是如此,對旁人奇怪的目光也早已經習以為常,倒是沒有因此就去與那小廝動怒,隻是靜坐在桌前等著酒菜呈上,卻不見一旁的墨軒見著此幕,竟是輕歎一氣地搖了搖頭,雖是沒有言語,但神態之間還是能夠看出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關於這鐵麵人,墨軒已是認出了她的身份,其實她是一名女子,而且同墨軒一樣也是閻羅的殺手,不過與墨軒不同的是,這女子乃是那閻王的死士之一,好像還是閻王的一名養女,至於這女子為何要戴著一副鐵麵具故作神秘,墨軒對此也是不知情的,墨軒可是連對方的容貌都不曾見過,對她是一直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直到今日才算見上了一麵,卻沒想到他們會是在這等酒樓中不經意地遇見,而且還是九大正派圍攻閻羅正緊之時,對此墨軒也是十分困惑,不知她為何會在此時來到長安,難道就不怕被九大正派之人給發現了?
不知其中緣由,墨軒也不會冒然上去與那鐵麵女子攀談什麽,他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顧自地吃著剩下的酒菜,講不定什麽時候便會付了銀錢離開。
如墨軒來時一般,也沒過上多久,那小廝便將酒菜與那鐵麵女子給呈上,而鐵麵女子也無太大反應,跟著這就吃起了飯菜,並不曾有去挑剔什麽。到底是閻羅的殺手,而且還是閻王的死士,身為一名殺手,如有在需要之時,哪怕藏身於目標附近數日不動都屬正常,期間更是不得飲食飲水,直到一舉擊殺目標之後才會遠遁離去,這鐵麵女子現在能有這些不錯的飯菜,對墨軒他們這樣的殺手來說,已是極好不過了。
對於鐵麵女子會來長安的原因,墨軒也隻在心裏好奇了一會兒,這就給淡忘了去,等到酒足飯飽過後,墨軒也不是那種雅興之人,不至去做出那等邀著明月獨自飲酒到天明之事,所以隻在扔下一錠銀錢之後,墨軒便起身離去,那小廝還跟著墨軒身後好一陣笑麵相送,隻盼著墨軒下次還能再來。
可就在墨軒走後不久,這家酒樓之中竟是走進來了幾名天刀玄衛,他們也不像是來吃酒地陣仗,反而是徑直走到那鐵麵女子身前,其中一人將手中刀鞘撞在桌上,這又抬起一隻腳踩著凳子,便與那鐵麵女子問道:“你可是閻羅之人?”
“……”
聞言卻不答話,鐵麵女子手中挑著著米飯一頓,也不再繼續吃下,隻是緩緩地將手中碗筷擱下,這才抬頭看向幾名天刀玄衛,一副鐵麵之後,這又露出冷冽眼神,讓幾名天刀玄衛見著不寒而栗…
不過此處乃是長安城中,是天刀玄衛的總舵所在,他們這樣就被鐵麵女子給嚇到,說出去實在是丟人。於是連忙斂起麵上尷尬,那天刀玄衛相視一眼,又繼續說道:“不說話,正好與描述裏一般無二,看來就是她了,咱們也不用與她多說什麽,直接將她帶走就是!”
說完,這天刀玄衛伸手一抓,便衝著那鐵麵女子的胳膊抓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