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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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瓊山頂,不知何時開始陰雲密布,那漫天的烏雲將原本湛藍的天色盡數遮掩,日光透不下來,這又起了秋風,吹得山頂之上的枝椏搖擺不定,枯黃地樹葉飄下,但連土地都不曾挨著,這又被秋風席卷上天送去了遠方,讓青瓊山頂上儼然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爹!女兒自知罪孽深重,還因此害了爹,但爹今日若是不肯救師兄的話,女兒這就自盡在爹的麵前!”

    便聽著淩思語這話說出,直宛如驚雷一般便在淩左秋與淩水寒的心中炸響,二人皆是滿麵不可置信地朝著淩思語看去,不想她為了淩水寒,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同樣不相信淩思語會有此舉動的還有顧源,他也是瞪大了雙眼地朝著自己的妻子看去,今日才知淩水寒在自己妻子的心目之中,原來還占據著如此重要的地位,卻是讓顧源有些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早在顧源年少之時,青瓊山門中便盛傳著淩水寒與淩思語二人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之中一人是淩左秋的得意大弟子,另一人是淩左秋的千金愛女,在青瓊山門中眾人的眼中看來,二人根本就是一對金童玉女,又是竹馬青梅地長大,彼此朝夕相伴、形影不離,互相之間暗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哪怕顧源在心中悄然愛慕著淩思語,也是不敢聲張出來,就怕同門得知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後,會惹來同門的笑話,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居然還會妄想去與淩水寒大師兄爭奪淩思語的芳心,實在是屬不自量力…

    但當淩水寒被逐出師門之後,淩思語傷心欲絕、絕食數日不沾水米,顧源見著心如刀絞之餘,也知曉著這可能就是自己此生最後的一次機會,倘若自己想要贏得師妹放心的話,就必須得好好把握眼前才是。

    就這般,或許可以說是顧源趁虛而入,可最終顧源便如願以償地將淩思語娶過了門,直讓顧源覺著此生無憾,隻是在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此處不作細究,二人也甚少將彼此之間的經曆往事提起與旁人,哪怕是淩思語的生父淩左秋也知曉得不多,但淩左秋本就無心去過問這些,隻在見到二人成婚數年之後,女兒便誕下了一女,其心中才算是徹底地放心了下來…

    可此時此刻,見到自己的妻子為了要救出師兄,居然不顧自己性命,還對掌門與其父親以死相逼,顧源見此之後,心中不由得隱隱作痛,才知埋藏在自己發妻心中最深處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己,而一直是淩水寒一人而已…

    “為什麽…”

    呢喃低語一聲,卻是無人聽得清楚,顧源兩眼隻是朝著遠處的發妻看去,那利劍還橫在她的脖頸之前,劍鋒割破了血肉,鮮血流出,又順著劍身滑過,最後從那劍尖滴落到地上,在其足旁的青石磚上破碎開來,濺起了朵朵血花…

    不曾瞧見丈夫古怪地神情,淩思語也不見放下手中的長劍,其目光之中盡顯決然,這就落在父親的身上,又哭聲大呼道:“爹!就算是女兒求你的了!”

    話音落下,淩思語已是泣不成聲,這也讓淩左秋見著心疼不已,但他卻是不敢朝著女兒靠近過去,唯恐女兒手中的利劍會讓她傷得更重,淩左秋隻是伸手招去,便衝女兒好言勸說道:“思語,有話好說,你先放下了兵器,為父什麽都答應你!”

    聽得父親之言後登時就是一喜,想不到父親竟然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自己,但淩思語還是不免又與父親確認問道:“爹,你說的可當真!?”

    “自然當真!”

    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淩左秋此時一心擔憂著女兒的安危,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便見他忙不迭地答應說道:“思語,為父什麽都答應你了,你先把劍放下再說!”

    見狀,淩思語卻是不去照做,隻是伸手一指師兄,這又滿是希冀地與父親說道:“那父親先替師兄解了穴道,再讓師兄離開,隻要師兄安然無恙,思語這就放下這柄劍!”

    “這…”

    可見到女兒竟是要自己替淩水寒解開身上穴道,淩左秋口吐一字,卻是不禁遲疑了起來,足下也是遲遲不見挪步向前。

    而淩思語見到父親遲遲不見動靜之後,其麵上神色這又轉為失望,方知父親剛才所言不過隻是為了穩住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答應自己,父親他還是不肯出手救下師兄,可笑自己還天真的相信了父親所說,以為師兄已是就此化險為夷…

    但心中如此想來,淩思語卻仍是不肯放棄,隻因她心知父親那邊可是救下師兄的最後方法,若是連父親都不肯出手的話,等到師兄被人關入了大牢之中,到時候可就是真的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便是萬事皆休…

    “爹…”

    念及至此,淩思語拚著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這又衝著父親輕喚了一聲,隻見她已是哭得淚流滿麵,卻強忍著哭聲,便與父親說道:“爹…女兒求你救救師兄吧!”

    看著女兒如此模樣,淩左秋也是於心不忍,但他知曉此事萬不可為,所以隻能與女兒反問道:“思語,你為何還是這麽冥頑不靈?水寒他已是鑄成大錯,就是為父出麵求情也無法救他,思語你又為何要一直對為父苦苦相逼呢!?”

    音落又是重重地一歎,但見淩左秋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樣,心中自是不願見到事態發展到這等地步。可事已至此,淩左秋也無可奈何,隻能苦口婆心地與女兒勸著,希望女兒能夠迷途知返,放下手裏的兵器。淩思語雖是因此犯下了大錯,但念在其用心初衷,淩左秋自認憑著自己在門中的身份地位,想要保下女兒性命應是不成問題。

    可見著父親還是不肯答應自己,淩思語心中不禁頓感絕望,她心知自己若是再不使上最後一步,怕是永遠都無法逼得父親出手,所以不再猶豫,便見淩思語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螓首微昂之下,這就說道:“既然爹不肯救師兄,師兄左右難逃一死,女兒也不肯苟活於世…”

    說著一頓,眾人聞言尚未回神過來,淩思語這又忽地一個轉身,其衣袂飄然之下,便看向身後的師兄,見著師兄正定定地看著自己,淩思語卻是衝其莞爾一笑,這又輕聲吐道:“師兄…當年你我二人私定終身,可師兄後來被逐出師門,思語卻無法跟著師兄同去,心裏已是愧疚萬分…而師兄今日又落難於此,思語無法救出師兄,是思語沒用,對不起師兄,唯有先走一步…”

    “師兄,思語在奈何橋前等你…下輩子,思語還要做你的師妹…”

    最後一句話說來,那最後幾字還不曾吐完,淩思語雙目闔上,手上又一使力,竟是牽著那利劍在自己的頸上劃去!

    見此一幕,眾人皆是大驚失色,萬想不到淩思語的心性會如此剛烈,居然真敢揮劍自刎!

    “師妹不可!?”

    “思語!?”

    “夫人!?”

    “娘!”

    ……

    便聽著幾聲驚呼同時響起,卻是皆無法阻止那利劍落在淩思語的脖頸之上,眼看著那利刃就要深深地隔開淩思語脖頸間的血肉,淩水寒此時離得淩思語最近,其腦中空白一片、想也不想之下,這就立馬縱身一撲地朝著淩思語所在衝去,隻道要趕在那劍鋒劃破淩思語的血脈之時,將她給救下來…

    但之前已是被魏明涯給封住了經脈穴道,淩水寒此時都無法提起內功,自是不能使出身法趕去,再加上他離得淩思語少說也有丈許之遠,想要在淩思語自刎之前瞬息便至,卻是如何也不能做到。

    而那邊,早在淩水寒飛身撲去之前,也有兩道身形這就一閃而過,其中一道便是淩思語的丈夫顧源,看著結發妻子將要自刎於麵前,顧源自是無法接受這一切,所以他在淩思語一動之時,也是立馬趕去,奈何他離得淩思語的距離最遠,其自身又武功平平,自然是也沒法趕上。

    而另一道身形,正是淩思語的生父淩左秋,他在聽得女兒開口之時,心中就已是隱約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後又見著女兒舉動,淩左秋自是一驚,其不及多想之下,登時就將身法施展到了極致,便衝著女兒所在直撲過去。

    下一瞬,淩思語那揮劍一劃還不及落下,淩左秋的身形就已是趕到!

    但見他右手成爪直朝著那利劍抓去,眨眼之間就扣在了劍身之上,掌心之中這也立馬傳來鑽心的疼痛,想來應是劍刃劃破了自己的手掌,直讓淩左秋疼得雙眉緊皺,幾滴鮮血也從淩左秋緊握的指縫當中溢出。可淩左秋對此卻是無心理會,他隻是握著那劍鋒用力一拽,不敢讓劍鋒再劃在女兒的身上,長劍這便從淩思語的手中脫出,居然是被淩左秋用空手給奪了過去!

    “爹!?”

    忽地感覺到手心一空,脖頸上也未感受到預想之中的疼痛,淩思語不禁睜眼看來,見到的便是正攔在自己身前的父親,其口中不由得一聲輕喚,又瞧見父親滿麵忍痛之狀,淩思語旋即露出傷心愧疚之色,知曉自己想要尋短見的念頭已是落空…

    “唉!”

    已是從女兒手中奪下了長劍,淩左秋的右手雖然被劍刃劃傷,但其心中總算是放心下來,這又看向女兒,但聞淩左秋一聲輕歎,口中便是說道:“女兒,你這又是何苦呢!?”

    聞聲不見答話,淩思語自問無顏麵對父親,隻是偏首望向別處,可身旁這又傳來一聲輕喚,正是淩水寒的聲音…

    “師妹!?”

    向著淩思語招手一呼,淩思語這時才遲遲趕來,不過見著淩左秋已是將自己的長劍從師妹的手中奪走了之後,淩水寒心中稍安,看其心念著淩思語頸上的傷勢,還是打算上前來仔細看上一番…

    可聽著呼聲傳來,又瞥見淩水寒漸漸靠近,淩左秋的麵上竟是露出了不悅之色。今日若非淩水寒的緣故,女兒定然也不會做出這些舉措,又哪裏會鬧出眼前這些個亂子來?

    “哼!”

    隻聽著一聲怒哼,也不等淩水寒靠近過來,隻見淩左秋右手忽地一揮,竟是朝著淩水寒方向揮去。而抬手之間,淩左秋袖袍翻動,但見一道寒芒從其袖袍之中激射而出,這就朝著淩水寒身前急速射去,其聲勢之快,旁人皆是無法瞧清那事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

    見此頓時大驚,感受著那寒芒之上的力道非常,淩水寒的麵上不禁露出駭然之色,其腳下雙足也由此頓住,已然不敢再向前一步,還想著要朝著一旁閃躲而去,不能叫那道寒芒落在自己身上。

    但經脈穴道被封,淩水寒內力全無,又如何能夠躲得過這激射而來的寒芒?

    眼見著那寒芒越飛越近,僅在瞬息之間就已是來到了自己身前,淩水寒此時卻是遲遲無法閃身避開,其心頭一陣猛跳之餘,全身也是繃緊到了極點,卻是不敢相信昔日的師父淩左秋,竟是會突然衝著自己出手!

    可下一刻,那寒芒在淩水寒身前一閃而過之後,竟是直落在了淩水寒的腳下便就此頓住,這不禁讓淩水寒渾身一震,再一仔細看去之時,才見那道被淩左秋射來的寒芒,原來是自己的隨身長劍。

    “錚!”

    劍鋒沒入淩水寒腳下的青石磚中足有一半,又發出一聲輕響,其劍柄還在猛顫不止,晃得都有戲看不真切,由此也可見淩左秋這隨手一擲之間所含的力道,倘若淩水寒再上前半步、被自己這柄長劍刺中的話,定然是要受得重傷!

    “這!?”

    見此不由得遲疑一聲,淩水寒心中卻是不解,可還不等他細想明白,這就突然覺得身前一道勁風撲麵,直吹得淩水寒睜不開眼,其心中驚駭之餘,唯有立馬抬起雙臂護著麵門瞥去,見到的竟是一道掌勢破空、正朝著自己身前拍來!

    “嘭!”

    “哼嗯…”

    一掌正中淩水寒的胸膛,由此發出一聲悶響。

    而悶響過後,這又聽著淩水寒的口鼻之中傳來一聲悶哼,感受著胸膛之上傳來地劇烈疼痛,淩水寒麵容之上一陣痛苦扭曲,嘴角邊也擠出了幾絲鮮血淌下,其身形受著巨力,這就立馬朝著後方倒飛而去,足足飛了三丈之遠這才狠狠地摔在地上,模樣可是說不出地狼狽…

    “咳…咳!”

    倒地之後,疼痛之感也跟著消退了幾分,淩水寒用手捂著胸口痛處掙紮起身,這又猛地一咳,口中吐出了一口鮮血來,待用衣袖拭去了嘴角的血跡之後,淩水寒抬頭看向前方,隻見方才自己所立之處,一道身影正站在那裏,又緩緩地收回了手臂,顯然便是這人朝自己出的手。

    “嗯?”

    不知為何會有人衝著自己突然出手,淩水寒這就朝著那人影容貌看去,卻是覺著有些眼熟,於是發出一聲輕咦,淩水寒再一定睛看去,才發現那衝自己動手之人竟是淩左秋!

    “師…淩…淩前輩!?”

    吃聲一問,淩水寒滿麵驚疑,不明白淩左秋為何會突然向自己出手,何況自己已是被魏明涯給封住了經脈穴道,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所以隻是挨了淩左秋一掌就負了傷。

    “咦?”

    而一旁不遠之處,那魏明涯見此一幕之後,也是發出了一道“咦”聲來,顯然也不曾想到淩左秋竟然會與淩水寒動手,其不禁心道淩左秋不是素來將淩水寒看作自己最為驕傲自得的弟子麽?難道是因為見到淩思語為救淩水寒而拔劍自刎,這就使得淩左秋轉了性子?

    不過咦聲之後,魏明涯倒是不見聲張,隻是似笑非笑地負手而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幾人,倒要看看他們會如何收場…

    “哼!”

    但聽著淩水寒疑聲問來,淩左秋卻隻是一道怒哼回應,又見淩左秋朝著淩水寒淡淡地瞥去一眼,兩眼之中滿是森然冷意,這又沉聲吐道:“老夫本是不想與你動手,但你竟然害得老夫女兒差些自盡,老夫這一掌也不曾傷你性命,便隻當是討回一些利息!從今往後,你與老夫之間恩斷義絕、再無任何關係!”

    話音落下,也不管淩水寒有沒有聽得明白,淩左秋轉身過去,這便拉著女兒要走向遠處,好似是要離開這裏。

    “……”

    聞言之後,淩水寒一陣默然不語,也不去反駁淩左秋之言,隻是在心中覺著有些奇怪,自己與淩左秋師徒多年,雖然已有十數年不曾相見,但淩左秋可不是會作出那副神情、說出那些話的人…

    可在瞥見淩左秋要帶著師妹離開之後,淩水寒登時回神過來,他也不管胸前劇痛,其一邊忍痛嚷了一聲“師妹”,又一邊伸手向著淩思語的背影招去,像是要將淩左秋父女二人給叫住。

    但抬手之間,忽地覺著體內一陣動靜傳來,直讓淩水寒整個人立馬愣在原地,麵上神色也因此一滯,卻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的感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