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父！？”

    “淩左秋！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但聽魏明涯與淩水寒同時呼了一聲，又順著二人目光看去，隻見淩左秋一襲青衫飄飄，正橫劍立在二人中央，魏明涯的那一劍也是被淩左秋給接了下來。

    聞聲回頭過來，淩左秋瞥了淩水寒一眼，也無多言，隻是沉著麵色凝聲喝道：“還不快走！？”

    “師父…”

    看著淩左秋，淩水寒吃念了一聲，眼中滿是複雜之情，卻是不見立馬離開。

    想不到這等危急關頭，出手相救自己的還是師父，淩水寒心中大為感激之餘，也知曉此時並非說這些的時候，於是他衝著淩左秋的背影一個躬身行禮，口中飛速吐道：“弟…淩前輩大恩，淩水寒來生再報！”

    說完這話，便再不多說半字，淩水寒扭頭轉身便走，即便有青瓊山弟子見狀舉劍上前阻攔，也皆是被淩水寒仗劍紛紛擊退，隻能看著淩水寒越衝越遠。

    可看著淩水寒漸漸遠去，魏明涯心中盛怒之餘，自是不肯就這般放任淩水寒離開。奈何自己麵前可是有著淩左秋攔路，魏明涯就算想要飛身追去也是不能，他隻得收回目光，又看向身前淩左秋，其臉色已是憋得通紅無比，這又睚眥欲裂地瞪著淩左秋，便含怒喝道：“淩左秋，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當真要擋本掌門之路！？”

    被自家掌門問起，淩左秋的眼中閃過一絲自責，卻是一閃即使，旋即正色看向魏明涯，又啟齒答道：“掌門師弟，水寒怎麽說也是師兄的弟子，師兄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不得善終…”

    “好！”

    聽得了淩左秋的回答，魏明涯便知二人之間多說已是無益，其神色一狠之下，這就衝著淩左秋厲聲喝道：“既然師兄執意要助那叛徒逃走，那便讓師弟來領教一番師兄的高招，倒要看看師兄所創的《春秋劍法》，又究竟有多厲害！？”

    話音落下，已是沒了耐心去聽淩左秋會說些什麽，魏明涯將琅琊劍回收，《琅琊劍法》登時使出，這就如狂風暴雨一般直衝著淩左秋攻去，看其模樣好似打算速戰速決一般。

    麵對魏明涯劍勢如雨襲來，淩左秋神色不改，隻是從容不迫地揮劍抵擋，他與魏明涯本是同門，倒是不至於去做出那等同門相殘之事來。而眼下他與魏明涯動手，不過是打算暫且將魏明涯拖延在此處，不讓其有功夫去對付淩水寒，好讓淩水寒能夠從這青瓊山上衝殺出去，如此也能給自己女兒一個交代。

    至於自己對師門的交代…

    “唉…”

    想到此處，淩左秋不由得一聲輕歎，神色之上盡顯無奈之色。自己答應女兒出手救下淩水寒，便已是將魏明涯給得罪死了，想來師門之中也不過輕易放過了此事。但對於女兒的苦苦哀求，淩左秋瞧在眼裏，其心裏也是一陣作痛，思道既然現在自己已經與魏明涯動手起來，索性便不要去分心其他之事，至於自己對師門的交代，還是等到此間事了之後再說吧…

    思量這些之時，淩左秋自是不免有所分心，可他分心之餘，其手上劍招卻是不慢，竟是將魏明涯刺來的劍影全數擋下，不曾有漏過一劍，這直讓魏明涯與四周眾人見之心驚不已。

    不想淩左秋與魏明涯乃是同輩師兄弟，二者之間雖是在年歲之上差異頗大，但淩左秋年事已高，其武功身手定是不如其巔峰之時，那魏明涯卻是正值壯年，不過二人交手之中，彼此的劍法武功相比起來可是差距甚遠，直讓眾人心中對淩左秋心生敬佩，隻道寶刀未老，那淩左秋接下魏明涯的劍招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一般，『左劍舞春秋』的威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而淩水寒那邊，有著淩左秋將魏明涯給攔住之後，那些青瓊山弟子都不是淩水寒的對手，竟是讓淩水寒衝殺到了人群的邊緣，眼看著就要衝下青瓊山去。

    見此一幕，魏明涯自是不能甘心，這便打算朝著淩水寒追去，但麵前的淩左秋可是死纏著自己不放，他也不見朝著自己出劍攻來，隻是將自己刺去的劍招盡數擋下，而若是自己想要趁機追去淩水寒的話，淩左秋也不會放著自己離開，便是將自己死死地拖住，令自己無法前行半步，直讓魏明涯氣得滿腔怒火，卻是無處發作，隻能強忍在心中…

    又望向淩水寒所在，但見淩水寒一劍挑飛了數名青瓊山弟子之後，其身周的合圍圈這才終是破開，見此機會的淩水寒自是不得遲疑，他想也不想之下，運起輕功縱身一躍，這就朝著青瓊山山下奔去。

    瞧見淩水寒衝出了包圍圈，其身後的眾多青瓊山弟子見此情形皆是大驚，自家掌門可是有令讓自己等人不能放跑了淩水寒，所以此時見到淩水寒逃走，這些青瓊山弟子皆是不敢怠慢，這便紛紛運起輕功追去，眾人身影隻在幾個起落之後便不見了蹤跡…

    “可惡！！”

    遠遠望見淩水寒居然還真的逃了，魏明涯不禁氣得破口大罵一聲，其目光好似要擇人而噬一般。

    但魏明涯身前，淩左秋也回首瞥見淩水寒逃走了之後，卻是不見停下手中劍招，仍是與魏明涯左右周旋不停，似是要等淩水寒走上許久之後，魏明涯一時半會兒之間無法追上，其心中才能徹底地放心下來。

    至於遠處，那些各門各派之人與武林眾人見到淩水寒從眾多青瓊山弟子的包圍圈中逃脫之時，卻是不見有一人跳出來攔下淩水寒，隻因這些人可都看得清楚，此事擺明了就是青瓊山自己的家事，他們可是無法過問，就是同身為九大正派之一的其他八派也沒有理由插手其中，這才會從始至終便一直袖手旁觀，哪怕魏明涯此時已是氣得鋼牙咬碎，也不見有一人站出來說上一句什麽，武林眾人都隻是在私底下小聲地議論著…

    直到淩水寒已是逃出了許久之後，也不見那些追他而去的青瓊山弟子有折返回來之人，淩左秋心中估摸著已是差不多了，這才突然停手收劍而立，也不再繼續糾纏魏明涯不放。

    “噌！”

    淩左秋突然停下，倒是讓魏明涯有些始料不及，其手中劍勢來不及收住，便在其身前猛力一劃，卻是落了個空，模樣盡顯狼狽之餘，這才察覺到麵前的淩左秋已是停手下來。

    “哼！”

    但聞魏明涯的口鼻之中發出一聲怒哼，似是因為淩左秋的這突然收手讓自己形象有些不堪，可淩左秋都已是不再動手了，魏明涯自持青瓊山掌門身份，倒也不會衝著淩左秋死纏爛打而去，何況以他的劍法武功，分明不是那淩左秋的對手，更是沒有必要再去丟人現眼地自找沒趣，也省得讓自己這位青瓊山掌門的顏麵都丟盡了…

    “師兄，今日之事，本掌門必定會如實告知門中其他諸位長老，師兄還是自求多福的好！”

    朝著淩左秋道了一句狠話，魏明涯心知多說無益，那淩水寒更是已經逃遠，魏明涯此時再帶人追去也是不及，隻能希望門下弟子能夠將淩水寒給拖住，或者那馮少天能夠將淩水寒的徒弟給捉回來也是不錯。隻要能將淩水寒的徒弟捏在自己手中，淩水寒與他徒弟二人師徒情深，魏明涯也不怕淩水寒會逃去別處，想必他一定會折返回青瓊山來解救自己的徒弟…

    心中想罷，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魏明涯還是衝著遠處的幾名青瓊山弟子招手，待幾人來到近前之後，魏明涯便與幾人耳語吩咐了幾句，幾名青瓊山弟子遂即行禮領命退了下去，不久之後又見到眾多青瓊山弟子仗劍運功飛奔下了青瓊山，看其人數好似足有數百人之多，其中還不乏武功高強者，看來這些青瓊山皆是得了魏明涯的命令，一同下山去追拿淩水寒與墨軒師徒二人。

    見此一幕，淩思語心中這又不禁憂心忡忡起來，急得在原地直跺腳不已。但淩左秋卻是無動於衷，他為了讓淩水寒從此處脫身，可是將魏明涯拖延在此處許久，而淩水寒這下也已是從青瓊山上安然無恙地離去。雖說這下又有數百名青瓊山弟子追著淩水寒而去，但淩水寒可是已經走了許久，淩左秋又知曉自己曾經弟子的武功身手，想來要從這些青瓊山弟子手下逃走應是不成問題。

    不曾太過擔心，對於魏明涯那一番話也是置若罔聞，隻見淩左秋將春秋劍還劍入鞘之後，這便徑自地轉身離去，隨後來到女兒身旁，才見到顧源早就已是牽著外孫女來了，正在不住地好言安慰著女兒，讓女兒的臉色好看了不少。見著如此，淩左秋心中便是滿意，其微微頷首含笑不語，心道哪怕女兒當年無法與淩水寒成婚，讓自己心裏或多或少有些遺憾，但女兒此生能有顧源這麽一個丈夫，後半生也足以幸福安穩地度過了…

    “爹！”

    “嶽父大人！”

    “外公！”

    瞧見淩左秋走來，顧源一家三口這才急忙朝著淩左秋行禮，卻被淩左秋隨手一揮給止住，又將目光落在女兒身上，雖說是自己出手救下的女兒，但淩左秋心中還是不免擔心女兒的傷勢，這就啟齒與女兒關切地問道：“思語，你頸上的傷勢如何？”

    被父親問起，淩思語這才想起自己脖頸處還被自己用劍給劃傷，於是伸手一探之下，倒是不曾覺得有些濕滑，想來流血已是止住，應是丈夫之前與自己敷上的金瘡藥起了效用，淩思語便與父親答道：“爹，夫君已是替女兒上了藥，此時已經無事了…”

    “如此便好…”

    見著女兒平安無事，淩左秋這才放下心來，於是微微點頭道了一聲。

    父親不再言語，淩思語心中卻是還在擔心師兄的安危，這就出聲與父親問道：“爹！師兄他應該不會有事的，對吧？女兒見到門中那麽多弟子朝師兄追去…爹，師兄他到底能不能逃過他們的追殺！？”

    聞言，顧源也朝著嶽父看去，就連其身旁不足其腰高的顧憶水，其心裏都在擔心著她叔叔的安危，便也望向外公，倒要看看外公會說些什麽。

    “水寒…”

    低語念叨一句，淩左秋倒是不見立馬回答，隻是將目光放遠望去，望向自己那個曾經的徒弟逃去的方向，可瞧入眼中的隻有陰雲密布的天空，淩左秋心中不禁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來，要讓他說出十足把握的話，淩左秋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過，自己都已是助他到了這等地步，憑著淩水寒遠超他人的武功身後，倘若他還無法逃出那些青瓊山弟子追殺的話，也隻能說是淩水寒的命中注定便是如此，淩左秋可是不會再去為淩水寒做些什麽，否則便是將自己自絕於青瓊山門中。

    年事已高，淩左秋自認自己沒有幾年好活，但女婿女兒與孫女還有大把時光，淩左秋就算已是無心紅塵、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他們一家三口的今後打算，可不能作出太過的事情，也免得讓他們一家三口往後在江湖武林之中沒有立足之地。

    但思緒收回，這又想起了淩水寒來，想到那一家三口還在一旁等著自己的回答，淩左秋一番思忖之後，又看向女兒一笑，其目光落在一旁的孫女身後，便俯身下來，粗大的手掌覆在孫女的小腦袋上，直拍得顧憶水緊張地閉眼，又縮了縮脖子，這才見著自己外公滿麵含笑地緩緩言道：“放心吧，水寒他吉人自有天相，不過是些門中弟子而已，論武功而言，他們可都不是水寒的對手，水寒他又怎麽可能被那些弟子們給抓住呢？”

    “水水，你說外公說得對不對？”

    最後又看向孫女，淩左秋麵善慈祥地問道，說完還用大手捏了捏孫女肉嘟嘟地小臉，與之前那劍勢如龍的『左劍舞春秋』可是判若兩人。

    “那是當然的了！”

    想不想便脫口而出，隻見顧憶水小臉滿是興奮地呼著喊著，雖是有些聽不懂外公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但顧憶水猜著那些話一定是說自己叔叔的好話，所以顧憶水這就認同地點了點頭，卻是作出一副老氣橫秋地樣子，便嚷道：“叔叔武功那麽厲害！都可以帶著水水飛得好高，那些壞人自然是抓不到叔叔的！”

    一直在一旁瞧得仔細，望見那些青瓊山弟子盡皆衝著淩水寒舉劍動手，顧憶水這便將青瓊山的同門認作了壞人，說起來雖是童言無忌，但她這一番話要是落在那些青瓊山曆代祖師的耳中，怕是會氣得青瓊山那些曆代祖師從棺橔之中給跳出來…

    “如此就好…”

    而聽得父親這般說來，淩思語心中也是放心了不少，於是輕語一聲，卻是不能做到全然放心，其心中還是在擔心著自己師兄的安危。

    見到妻子憂心神色，顧源與其夫妻多年，自是知曉她的心思。

    便見顧源上前兩步，來到妻子身旁，又伸出兩手抱住妻子的雙肩，這就溫言軟語地安慰勸道：“連嶽父大人都已經這麽說了，夫人就大可放心好了，淩師兄他武功高強，隻要他不去與那些師兄弟們戀戰，想要脫身是一定不在話下的！”

    “嗯…”

    被丈夫一番勸慰，淩思語這又寬心了不少，夫婦二人這就抬首望向遠處，皆是在心中祈禱著淩水寒能夠盡快逃離青瓊山的範圍。

    “唉！”

    可此時，又聽著一聲長歎傳來，竟是自淩左秋口中發出。

    聞聲看去，但見淩左秋滿麵悵然，目光閃爍之下，這又歎然說道：“想當年，我自山腳下的寒潭邊上遇到了水寒，又見他身世可憐，便令他拜我為師、將其收入門下，以那寒潭為名，故此才與其取名為‘水寒’…”

    “可後來，水寒因滅了仇家滿門、不留一個活口，才被下令逐出了師門，幸得我執意擔保，這才保住了水寒的性命，卻是讓水寒從此浪跡江湖，也使得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疏遠，那師徒的名分，也因此不複存在…”

    “不想多年之後，水寒居然會偷偷地潛上青瓊山來，隻為見上思語一麵，好使得其心裏安心，卻是因為我的無意到來而將他驚走，使得我二人無法相見，也讓這些年我心中自責不已…”

    “而今日，水寒再次潛上青瓊山，與我也隻是匆匆一麵，這就要立馬逃離青瓊山…”

    “看來水寒此生與我的師父緣分已盡，我與他此生即便是見了麵，也無法坐下來安心好生敘舊，倒是令我好生遺憾…”

    “活了這麽一輩子，看遍了世間百態，想來也差不多到了時候了，隻是不知今日一別之後，我與水寒還能否有再次重逢之日…”

    “或許，這便是我們今生的最後一次相見了吧…”

    說完了這些，似是因為一下說得有些多了，隻見淩左秋不由得咳嗽了兩聲，身形也跟著佝僂了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