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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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對戰,之前誰也沒講規矩,所以贏了便是贏了。

    劍客看到他拿出來的東西後,更是誠心認輸。

    雖有作弊之嫌,但能算準劍尖的位置,直迎上去,也不是誰都能辦得到的,“你很聰明。”

    於淵拱手道“還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管一。”

    這個名字一出來,於淵先驚了一下“你是北盛人,北盛的管一?”

    那人不說話,臉上一直都是淡膜的表情。

    於淵說“三年前,北盛朝廷圍剿洪山,計劃做的詳盡,可衝進山裏時,卻一個人也沒見著,那山匪的頭領就叫管一,可是閣下?”

    管一的臉色終於起了些變化,疑惑地看著他問“你是誰,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於淵笑了起來“這事很大,在北盛沒幾個不知道,隻是我很奇怪,朝廷既然沒有圍剿成功,為何洪山的山匪後來自己散了?”

    管一嗤之以鼻“在朝廷的眼裏,不服管教的都是匪。”

    於淵默然。

    現在的北盛朝廷還真是這樣,連他都成了匪,被圍擊追殺,逃到這裏來,別人被圍剿似乎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北盛的高手莫名來到南梁,還是令他十分不解的。

    看對方的樣子,對他也不信任,而他現在又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到處喊,尤其是在不知道對方有何目的的情況下。

    想了想,便說了一半“我也是北盛人,姓沈,之前住在南郡府。”

    管一聽到他是北盛人時,臉上的冷漠就淡了下去,隻是還維持著清醒。

    “你是北盛人,怎麽會來這裏?”

    於淵用了之前的借口“南郡府起了澇災,我們那一塊都淹了,人也活不下去,就一起來了這邊。”

    管一顯然不信“以你的功夫,會在南郡活不下去?”

    “我中毒了,你既然認得,應該也知道這毒不好解,況且我還有家人,光我一個人活下去不行。”

    這話似乎說服了管一,他沒再往下問。

    於淵就試著問他來此做什麽?

    結果他的目的更令人吃驚,是來殺蕭錦,蕭煥和劉太後的。

    目標太大,實現的可能性極小。

    就算他功夫好,想憑自己一己之力,把南梁最重要的三個人都殺了,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於淵隻能再問他為什麽殺人。

    管一的理由,他也十分清楚。

    之前南梁放出風聲,說他們境內有良田,有好官,對北盛人更是友好。

    於是許多在北盛過不下去的老百姓,便拖家帶口來了北盛。

    這一批人裏,就有管一的兄弟們。

    當年北盛朝廷說的山匪,不過是一個村寨,因為被當地官府壓榨的厲害,於是奮起反抗。

    他們先殺了當地的官員,又劫了朝廷的一些糧餉,這就被安上了山匪的名頭。

    朝廷派兵圍剿時,管一沒有硬鬥,實在是那村寨裏,普通的百姓占多數,一旦打起來,死的最多的也是他們。

    所以他就把人全部都疏散了,打扮成難民的模樣,往南逃去。

    這批人正好趕上了南梁的征兵,一來到這裏,老幼婦嬬全部圍到一個院裏,以此威脅壯丁們跟隨蕭煥征西。

    管一說“他們禽獸不如,征西的隊伍離開上都,被關起來的人就斷了口糧,由著他們自生自滅。而我那些去西域的兄弟,也幾乎全部喪命。”

    於淵問他“那你是怎麽回來的?”

    麵前鐵骨錚錚的汗子,突然眼圈一紅,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兄弟們帶著家眷逃往這裏時,我怕北盛的朝廷追到關口,再把他們截下來,就留下來斷後,引他們去別的方向。

    待我把人引開,再想來此的時候,南郡的關口卻已經關了,不準北盛的人再進來。

    我幹著急,一點用也沒有,隻能在南郡府安頓下來找機會。”

    這一安頓,就等到北盛四皇子追殺於淵他們。

    管一就是在四皇子的人,與顧海起衝突時,悄悄從關口溜了進來。

    他也就比於淵他們早到了幾天而已。

    不過他一來到這裏,便先去上都打聽自家的兄弟,結果一打聽才知道,他們都是跟著蕭煥去的,現在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管一憤怒難當,又從上都去了豐安城,打聽征西大將蕭煥的情況。

    現在他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這才又返回上都,想先把蕭錦和劉太後弄死。

    於淵聽完這長長的故事,既感動於他的俠義,也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可笑。

    “那蕭錦是南梁的皇帝,不是誰想殺就能殺死的。”

    管一眼睛都瞪圓了“我自是知道他是皇帝,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我在上都城蹲著,總會找到機會殺他。”

    於淵搖頭,直言道“他不是老虎,就算他打盹了,他身這的人也不會打盹,要是那麽好殺,南梁的靖親王還會和他僵持這麽久嗎?怕是早就派了殺手,一刀斃了他的命。”

    這回管一沒說話了。

    他隻是被怒氣衝昏了頭,又不是真糊塗,盡管來殺蕭錦的想法有些天真,但其中的艱難他也是知道的。

    不過,他在此遇到了於淵,事情就出現了新的轉機。

    兩人介紹完自己,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至少於淵已經很清楚管一的品性。

    所以他就勸他暫回豐安城。

    “我也有兄弟在蕭煥的征西軍裏,既然你的兄弟在裏麵,我倒是可以叫他幫忙打聽一下,看是不是還有留下的。”

    這麽一說,明顯是給了管一希望。

    他一個北盛人,到了南梁後,孤身一人,根本就得不到什麽有效的消息,所能聽到的,都是外麵人傳的。

    現在有於淵幫忙自然好了許多。

    當然,兩人到這時,也沒有完全信任對方,隻是握手言和不不規則打了而已。

    回到豐安城,於淵先安置他在一處不太顯眼的地方住下,之後從他那裏拿了兄弟的名單,就先回了沈宅。

    這時候沈鴻已經把家裏,醫館,包括呂家都暗查了一遍,並未發現有新人進來。

    不過他也沒勸動他大嫂,回公主府裏去住。

    一家人難得在這種環境下又團聚了,熱熱鬧鬧住在一個宅子裏。

    於淵回來以後,就把管一的名單給了沈鴻“去一趟靖親王府,讓蕭家幫忙查一查,這些人現在是否還在軍中?”

    二公子拿著名單看了半天“這都是什麽人?不會是泄密的人吧?”

    “不是,是那位高手的人。”

    沈鴻“……”

    沈鴻“你追了他一天,就弄到個這差事?”

    於淵瞄了他一眼“你隻管去做,此事我自有安排。”

    “哦。”

    臨走還不忘告他大嫂一狀“大嫂早就回來住了,我估計也知道了咱們去上都城的事。現在勸她她也不回公主府,我是沒辦法了,你自己的媳婦兒,自己想辦法吧。”

    趕在於淵瞪他之前,二公子麻利地逃了出去,往靖親王府去。

    於淵往後院走時,手不自覺摸了摸懷裏的布包。

    要送給她的簪子壞了,他便在進府之前又買一支珠釵。

    其實知道她現在用不著,但是出了門回來,不給她捎些東西,就覺得好似少了些什麽。

    隻是,上次帶的梨花糕她就不喜歡,隻吃了一口,這次的珠釵也不知會怎樣。

    腳才踏入後院,便聽到裏麵熱鬧的笑聲。

    有大小寶的,也有她的,聽上去還有丫鬟仆從的。

    待他進了院,才看到七八個人,正圍在一處踢毽子。

    紅黑色雞毛做的毽子,此時正好轉到傻妮的腳下,被她輕輕一腳就飛了起來。

    飛到一人多高,落下來時,雞毛又翻到了上麵,下麵的金屬底座,再次穩穩落到她的腳上。

    大小寶,還有她身邊的丫鬟,都圍著幫她數數,一邊數還一邊笑。

    她贏的太多,小寶這會兒就故意給她搗亂,不是亂數,就是伸手做勢去接毽子,但每次他又不真的接到,隻是虛晃一下就又把手縮回去。

    大寶耿直,而且從心裏麵支持他們認的這個娘,對於小寶這種行為十分不恥,就過去攔截他。

    小寶不吃他那一套,一邊跑一邊仍去搗亂。

    而那些丫鬟仆從們,看他們鬧起來,也跟著一起鬧,反而都不好好數數,圍著傻妮跑了起來。

    好幾個人,把她圍到中間,毽子還在一下下的踢,笑聲也越來越大。

    於淵站在一棵樹影旁,認真看著裏麵那抹跳躍的身影,竟然有幾分欣慰。

    大概隻有如此情景,她的真性情與真開心才會顯露出來吧!他想。

    小寶被大家堵的沒辦法,就跑開了一些,方向正好是於淵這邊。

    於淵也就走了出來,趁著他經過,一把拽住他問“玩的可真好,一會兒找你問書。”

    小寶“……”

    隨之跟來的大寶“……”

    後麵的丫鬟仆從也都停了下來,曲膝向他行禮。

    傻妮看大家都靜下來了,才往這邊看,便也瞧見了於淵。

    她趕緊停了腳,輕步走過來“大公子回來了!”

    於淵鬆開小寶,由著他們逃回屋裏,緊急抱佛腳補功課,他則笑著看傻妮。

    剛剛踢過毽子,笑鬧過後,她臉頰上染著一片紅霞,額頭上還有細微的汗珠。

    但眼睛特別明亮,裏麵好似蕩著一汪春水,輕輕一觸便波光漣漪的流進人的心裏。

    剛剛踢毽子時,她沒穿風衣,隻著一身短襖和長裙。

    這會兒水蓮便把她的風衣送了過來,還拿了一塊熱巾帕。

    傻妮拿過擦了手,她們便也都退了下去。

    於淵剛才沒說的話,這會兒就自然地說了出來“不知道你還會玩這個。”

    傻妮的臉更紅了,聲音也很小“是水蓮他們說要玩的,我就是隨著踢兩下。”

    於淵偏頭看著她笑“踢的很好,以後可以常同他們一起玩,你笑起來好看。”

    這話他說的太過順口,自己都沒察覺到。

    還是看傻妮把頭低下去,紅潤一直染透到脖根處,才一下子意識到,好像兩人說過很多話,他卻極少說過她長的可人。

    她以前是個文靜又勤快的姑娘,在於淵麵前很少大笑過,既是高興,也都是抿唇一笑。

    像今日這樣,他確實第一次見,且很喜歡。

    拉過她的手,一邊往他們住的院子裏走,一邊說“聽雁之說你已經搬回來住了?”

    “嗯,”傻妮應他,“還是在這裏,同你們住在一起更好一點。”

    於淵轉回頭看她,眼角眉梢還帶著笑,話也說的溫和“那晨起還要去那邊請安嗎?”

    傻妮輕輕搖頭“母親說天氣冷,每日跑著也累,請安就免了。”

    頓了一下才又說“不過,她有時候會來這裏坐坐。”

    於淵的眉尖輕微動了一下。

    從安公主往他們這裏來,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為她若舍不得女兒住過來,定然會時常叫她過去敘敘,畢竟公主府才是她領域,而這裏住的都是不熟悉的人。

    倒沒想到她會紆尊降貴。

    不過,那是一個極富心機的人,她既然登門了,於淵就得弄弄清楚,她來是想做什麽。

    思索間,兩人已經進了屋子。

    於淵這才放開傻妮的手,把懷裏的布包拿出來“與雁之去上都了,看那裏的金簪不錯,就買了一支,沒想到半路竟然弄丟了。”

    傻妮正打開布包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他“那這是……”

    “一支珠釵,我記得你以前也喜歡這種。”

    他還記得兩人一起逛石頭鎮時,這丫頭一看到那裏賣的珠釵,腳就挪不動了。

    豐安城的珠釵,自然做的比那裏好多了。

    傻妮隻打開看一眼,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好看呢,怎麽還是粉色的。”

    “珍珠本就有各種顏色,不單單隻有白的呢。”

    她雙眸發著光,好奇地問道“真的嗎?黑色也有嗎?”

    “有的。”

    這下她是真的驚訝了“竟然會有黑的珍珠,我從來沒見過呢。”

    於淵被她的樣子逗笑,“下次出去,我給你買一支黑色的回來。”

    本來隻是夫婦兩人的閨房之樂,互相逗趣說話而已。

    可這天午飯之後,公主府突然就送來了一個禮物盒。

    送東西來的丫鬟說“公主近日剛得了一些首飾玉器,覺得不錯,就給小郡主送來一些賞玩。”

    傻妮謝過之後,接了過來。

    打開盒蓋,一眼就看到了裏麵一條黑珍珠串成的項圈,還有一對黑珠的耳墜子。

    她就是再傻,此時也知道了,她與於淵的一切,在母親的眼裏,都是透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