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難得雨中撐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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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侯凱勝在醫學中心他的辦公室裏討論那個墜樓的女人的案情,驚訝地得知這個女人就是我不久前與她曾有一麵之緣的馬豔麗,而且猜測她不是自殺,卻是在某個心懷叵測的幕後“大人物”的安排下被故意從我的辦公室裏推下樓去,以一個無辜生命的代價來對我示威,警告我今後必須對他言聽計從,否則就會遭受和馬豔麗同樣的下場。

    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大人物”是誰?

    我起初懷疑他可能就是劉鴻飛,但被侯凱勝堅決地否認了,他認為劉鴻飛雖然是技術部主管的秘書,地位可謂不低,但他最多也隻配當那個“大人物”的代言人,而那個“大人物”卻是連基地的大管家戴維都不怕的,劉鴻飛顯然還沒有這種能量。

    我認為侯凱勝的分析有些道理。

    如果不是劉鴻飛,那麽他是誰呢?

    正當我思索除了劉鴻飛之外誰還有機會把馬豔麗推下樓去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了一個人,一個我素未謀麵的人,一個我隻聞其聲卻未見其麵的人,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一個躲在劉鴻飛辦公室裏和他鬼混的女人。當劉鴻飛在樓上的時候,這個女人豈不是也在樓上嗎,當劉鴻飛和我到三樓王曉宇的辦公室的時候,這個女人始終沒有離開過樓上,至少我認為她始終沒有離開過,這麽說來,這個女人做案的嫌疑很大。隻是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不過這不是問題,劉鴻飛知道,在如此重大的案件麵前,劉鴻飛即使想袒護她恐怕也不可能。

    侯凱勝聽說樓上除了劉鴻飛以外,還有一個女人,而且可能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這是我唯一對他描述的有關那個女人的事情,對於那個女人做的其他事情,我實在難以啟齒——他似乎立即有了勁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辦公室裏巴掌大的一塊空地上來回不停地走著,口中一直喃喃自語地說道:“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女人把另一個女人推下樓去,女人,年輕的女人,大人物,……”

    我見侯凱勝這樣嘴裏唧唧歪歪、腳底百無聊賴地來回走了十幾分鍾,卻仍然沒有厘清任何頭緒,便說道:“侯醫生,你還是歇歇吧,這些事情的確不是短時間內容易想清楚的。而且現在隻是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不會想出什麽結果的。我看最好還是找機會和劉鴻飛談談吧,他知道的一定比我們知道的都多。”

    侯凱勝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維中,似乎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又來回踱了兩圈,忽然停住腳步,若有所思地說道:“兩個女人,在同一個時間樓上竟然有兩個女人。你去調看一下監控錄像,如果有兩個女人在那層樓上,事情就會簡單許多了。”

    我黯然地說道:“我問過王大福,他告訴我說監控錄像正好在那段時間內出了故障,無法調看相關的影像。”

    侯凱勝驚訝道:“什麽?正好在那段時間出了故障?那麽巧!隻是不知道是真的出了故障還是有人借故障之名,根本不想把它拿出來,或者,故意在這個時候破壞了監控設施。但不管怎樣,兩個女人同時在樓上,而且是像馬豔麗這樣的女人和另一個同樣年輕的女人,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你可以問問技術部的人員,有沒有人看見有兩個女人上了樓的頂層,有沒有人認識這兩個女人?”

    我說道:“我可以去問劉鴻飛,他應該知道。”

    侯凱勝忙阻止道:“其他人都可以問,就是不能問劉鴻飛。不僅因為案發時他正好在樓上,他是重要的嫌疑人之一,而且兩個女人中的一個——或者兩個——曾經在他的辦公室裏待過,必然和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劉鴻飛這個人別看是你的手下,但他在技術部淵源頗深,又且老奸巨猾,如果你這樣問他,他是絕不會誠實回答你的,甚至會把你往其他路上引誘,導致你走入歧途。”

    我點點頭,表示對他的推斷予以認可。同時我也越來越擔心,好像在我身邊悄悄地張開了一張充滿了陰謀的無形之網,隨時都要讓我墮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在這張網裏,劉鴻飛隻是一枚小棋子,馬豔麗是犧牲者,還有一個女人——一個神秘的女人——是執行者,王大福——那個表麵上正義凜然的保安部長——可能也參與了這個陰謀,借故監控錄像損壞來拖延案件的調查,而這張網又被抓在一個可以在基地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的手裏,他不是戴維,卻似乎比戴維更加心狠手辣,他無非是想借這件事給我一個教訓,讓我今後老老實實地聽他的話,否則他就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似的弄死我,卻不必負擔任何責任。

    我在不知不覺中一腳踏進了這個巨大的陰謀漩渦的中心,或許再怎麽努力也難以抽身逃脫。但不管怎樣,我總得竭盡全力地努力一下,即使螻蟻在它臨死之前都會掙紮啊,我更要努力和這暗藏的陰謀做一番抗爭了,哪怕是殊死的抗爭,哪怕是一去不複回的抗爭。我一定要讓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見識到我這個小小的軀體裏也能爆發出強大的抗爭力量,讓他們心驚,讓他們膽寒,讓他們顫抖,讓他們害怕。

    當我走出侯凱勝的辦公室、走出醫學中心的大樓時,已屆傍晚時分。如果不看一眼掛在牆上的時鍾的話,其實這時已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了,即使是白天,由於烏雲和大雨的緣故,也昏如黑夜。雖然我估計著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我的腹中已經開始叫喊著要吃要喝,但是我的心裏絲毫沒有食欲,滿滿的愁思幾乎已填飽了我空空的肚腹。

    門外的風小了很多,可是雨依然很大,甚至更大了一些。那扇界分內外的玻璃大門向兩旁一滑開,滿耳盡是嘩啦啦如山洪暴發似的聲響,幾乎震耳欲聾。

    我依然穿著護士服,剛出門的時候,看門人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什麽。我拿起那把已經被大風吹破變形的傘,艱難地撐起來,毫不遲疑地重新走進了鋪天蓋地的大雨中。走了不長時間,回頭再看醫學中心的辦公樓時,已幾乎全被雨幕遮住,隻留下一些朦朦朧朧的光。

    我複又投身於蒼茫昏暗的雨夜中,眼前隻有曲折黑暗的小路,耳邊隻有驚心動魄的雨聲,整個世界隻有我一個人,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蒼茫無涯的雨夜中高低不平的小路上踟躕前行。

    崎嶇的小路並不好走,尤其是很多地方還沒有路燈,即使偶爾看見一盞路燈,路燈的光在大雨中也總是朦朦朧朧,根本無法給這條崎嶇的小路提供足夠的照明。我隻能借著這一點點微弱的光線努力地辨別著道路和方向,盡力不讓自己走上歧途。

    可是走過一段路,我漸漸發現有些不對,我還記得來的時候曾經在一座矮房子的門簷下避過一會兒雨,從那座矮屋到侯凱勝的辦公場所大概步行了十分鍾,可是我現在已經走了足足一刻鍾左右了,還沒有看見那座矮屋。難道走錯路了?我心裏驚疑不定,看著周邊越來越大的雨,聽著周邊越來越大的聲音,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我看了看四周,可是進入我眼中的盡是蒼茫無邊的大雨,除了大雨外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我手上撐的破傘已沒有任何作用,撐不撐它結果差別不大,雨水不斷地從傘麵被撕裂的縫隙處流下來,很快我身上的衣服又已全部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鞋子裏也重新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嘩嚓嘩嚓”地響個不停。在這樣的大雨天出行除了受罪之外還是受罪,可我不能停止腳步,依然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艱難地走去。

    我心裏漸漸地裝滿了擔憂和驚慌,在這樣的雨天獨自出門在外,萬一發生什麽事,誰能知道呢!

    我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已經走了很多、很遠的路,已經疲憊不堪。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勞累,兩條已幾乎喪失了知覺的腿在雨中不停地顫抖著,即使再往前邁出一小步也變得非常困難。我停了下來,我不想再走了,我很想好好地在此休息一下啊,可是,四周正下著大雨,四周正籠罩著黑暗,我可以到哪裏去呢?我總不能在這大雨和黑暗中停下來不動吧。

    我心裏突然湧起一陣蕩漾如雨浪的激動,感到無比委屈,我想哭,我真的想哭。我一想到哭,就真的哭了起來,反正周邊無人,我可以盡情而放肆地哭啊,盡情而放肆地讓哭聲蹦出我的胸腔啊,盡情而放肆地讓淚水橫流臉上啊。是淚水還是雨水?誰知道!

    我心裏開始暗暗地憎恨侯凱勝,他明明知道外麵大雨滂沱,為什麽在我出門的時候沒有一點挽留我的意思呢?至少……至少可以幫我換一把傘吧。難道他願意看我流落在大雨中受這般痛苦的煎熬麽?或許他知道我正被基地的某個“大人物”算計著,急著與我撇清關係、離我遠去嗎?我心裏忽又感到非常憤恨,我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弱女子、小人物,那個高居廟堂之上的“大人物”為何要那樣對付我,讓我倍受驚嚇,使我深感不安,讓我生活在隨時可能被一個躲藏在地獄深處的魔鬼捏死的恐懼中呢!

    我就這樣在無邊無際的大雨中緩慢地蹣跚而行,一路嗚嗚咽咽地默默哭泣著,淚水無休無止,沒完沒了。我在雨中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疲累,越哭越覺得這條路實在走不下去了。

    正在我哭哭啼啼、漫無邊際地傷心之際,我忽然發現雨停了,大雨說停就停,突然就停了!突然得讓我沒有絲毫準備,突然得讓我大吃一驚。

    我猛然抬起頭,在我的頭頂發現了一柄巨大的傘。我的頭頂竟然出現了一柄巨大的傘!那把傘的傘蓋簡直有我原來那把傘的傘蓋雙倍大都不止,這柄傘撐在我的頭頂,好似一個巨大的屋頂,把雨水全部擋在了傘外,竟沒有一滴落在我身上。

    啊,傘,這是一柄及時傘,這是一柄溫情傘,這是一柄如天主般恩賜的愛的傘。

    這是誰撐起的一柄傘?

    我急忙回轉頭,隻見身後站著一個人,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英俊的臉上帶著微笑,堅定不移的微笑。這個人……這個人竟然是蘇恒,是我想不到的一個人,是我想不到會在此時會為我撐起一柄遮風擋雨的大傘的人。

    “蘇恒?”我驚叫了一聲,眼淚又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好在外麵雨很大,我的臉上又掛滿了雨水,雖然他的眼睛正盯著我看,但他一定沒有發現我在流淚。

    在一個下屬麵前痛哭流涕會讓我感到羞愧不已。

    “蘇恒,你……你怎麽會在這兒?”我抑製住內心的激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這樣問道。

    蘇恒看著我,平靜地說道:“戴主管,我……我找您不見,聽別人說……您出去了。我想,這個……這個時候您出去,多半是去……去看今天墜……墜樓的那位姐姐了。我想,大雨……這麽大的雨,天又暗,不好……不好走,就出來……出來接您。”

    “你是專門來接我的?”

    “是的。”

    我內心又是一陣激動,說道:“謝謝,謝謝你,蘇恒!”

    蘇恒沒有再說什麽,他用他那不甚有力的雙臂艱難地撐著那柄碩大的雨傘,向我靠近了一步,以使我可以完全被罩在這柄巨大的寶傘之下。

    我看著蘇恒,說道:“蘇恒,你為什麽要拿這麽大的一把傘?你看,撐起來多麽費勁。”

    蘇恒輕聲說道:“雨大,傘小不夠,大傘,正好。”

    我沒有再說什麽,可是我卻看到蘇恒把傘往我這邊遞了遞,我已經完全站在了傘下,而蘇恒自己卻有一半身子還露在外麵——他不敢靠我太近,大雨已經澆濕了他左邊的衣服,但蘇恒卻似乎毫無知覺,並沒有要讓自己全部躲在傘下的意思。

    我一把拉住蘇恒的胳膊,把他拉進傘下,說道:“這把傘足夠大,我們靠得緊一點,兩個人都可以躲在傘下。來,我和你一起撐這把傘吧。”

    蘇恒還想推辭,紅著臉不敢過來,可是我已不再顧及許多,主動地向蘇恒身邊靠攏了一些,抓住他握住傘柄,和他一起撐著了這把大傘,慢慢地向前走去。

    在我眼睛的餘光中,我看見蘇恒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而我的心此時也在微笑著,身上暖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