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誰是身邊清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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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技術部大樓頂層的主管辦公室裏看到劉鴻飛中了邪似的突然跑向窗戶,從打開的窗口中縱身躍下,不禁大驚失色,情不自禁地牢牢抓住站在我身邊的蘇恒的手,緊緊閉住眼睛,不敢稍看一眼眼前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一幕。
太恐怖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麵對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自殺。
我的手心裏滿是汗水,濕漉漉的甚是滑溜。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似乎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聲音顫抖地拉著蘇恒的手說道:“有人墜樓了,又有人墜樓了。快……快去通知侯醫生,請侯醫生來,救……救人,快……快去啊!”
蘇恒握著我的手,神情顯得有些驚慌,不解地問道:“誰……誰又墜樓了?”
我著急地說道:“剛才你沒有看見嗎?鮑勃,是鮑勃啊,他剛才就在這裏,突然跑過去,跑到窗戶旁邊,就從那扇窗戶中跳了下去。你……你沒有看見嗎?”
“鮑勃,鮑勃跳……跳樓了?”
“是啊,就是剛才,就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啊。”
蘇恒平靜地說道:“沒有看見,我的確沒有……看見。”
“沒有看見?”我放開蘇恒的手,突然像不認識這個人似的,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著他,叫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沒有看見呢!他——鮑勃——剛才明明在這裏的,他就坐在辦公椅上,就坐在這張辦公椅上,他……他睡著了,我叫他起來,可是他……他突然跳起來,他兩眼通紅,他咆哮著說要殺我,他想殺我,像惡狼一樣。他抓住了我的衣袖,他想殺我。我用力掙紮,終於掙脫了,你看,我的衣袖被撕裂了,就在剛才,剛才他想殺我。我拚命地逃,掙脫了,衣袖被撕裂了。這……這就是證據,是他想殺我的證據。後來……後來他……他就跑過去,一直跑到窗戶旁邊,突然……突然就跳下去了。天哪,他就跳下去了,他真的就跳下去了。這麽大的一個活人從窗戶中跳下去了,你……你沒有看見嗎?你怎麽會沒有看見呢?快……快去找侯醫生,去找侯醫生啊!”
蘇恒仍然站在那兒,沒有絲毫移動,怔怔地看著我,眼睛裏充滿了不解和驚慌。
我見他還木然地杵在那兒,沒有去找侯醫生,甚至連一點動動腳的意思都沒有,便指著他焦急地嚷道:“蘇恒,你……現在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蘇恒臉色蒼白,說道:“戴主管,我……我不知說什麽好。剛才……剛才這個辦公室裏隻有……隻有你和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沒有鮑勃,他……他不在這裏。”
見蘇恒這麽說,我突然感到非常震怒,他——這個我平時挺欣賞的小夥子——到底怎麽了?我拍著桌子怒道:“住口,你胡說什麽!他——劉鴻飛——剛才明明就在這裏,就坐在這張椅子上,我親眼看見的,還和他說了好多話,你為什麽要否認呢?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有什麽目的啊?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衝過去,抓住蘇恒的胳膊,用力地搖晃著,我要把這個已經變得有些癡傻的人搖醒。
蘇恒仍然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戴主管,我……我沒有騙你,真的……真的沒有,他不在這裏。”
我衝到窗戶旁邊,指著那扇敞開的窗戶說道:“他剛才就是從這裏跳下去的,他還在那裏,不信你看,你看呀。”
我探身從窗戶向下看去,隻見下麵漆黑一片,大雨還在不停地下著,什麽都看不見。
“他一定就在下麵,一定還在那裏,一定在……”
我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輕,到最後竟然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無數的掙紮和驚恐當中,我終於體力不支,暈倒在地。
但我沒有完全暈過去,我能感到有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那隻手溫暖、堅強、有力。我能感到我的身體被那雙手抱了起來,又平平地飛了起來,最後躺在了一塊軟軟的草地上麵。我安靜地躺在草地上,好像能感到溫暖的陽光正慢慢地使我的身體熱起來,好像能感到輕柔的風把絲絲芳香送進了我的體內,給我的身體增添越來越多的能量,而我的生命就倚靠這些能量在逐漸地複蘇。我真想永遠這樣躺著啊,無需思考,盡情放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快樂,感受到生命的無憂。
這已經是什麽時候了?我不知道。在我迷迷糊糊的印象中,時間似乎過得很快,又過得很慢。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辦公室套間的床上,而身上的衣服——身上那套濕漉漉的護士服——竟然不見了。
我看見蘇恒在一旁忙碌著,除了蘇恒外,沒有任何其他人。
“蘇恒,”當我恢複了一點理智的時候,我驚叫道,“我的衣服呢?是不是你……你……”我沒有繼續說下去,臉上卻發燒似的變得滾燙。
蘇恒見我醒來,臉上露出喜色,忙跑到我麵前,說道:“戴主管,您……您醒啦。您的衣服……送去洗了,都濕了,不好……”
我急忙把蓋在身上的被子往頸部拉了拉,把身體遮得更加嚴實,疑惑地看著蘇恒說道:“你……是你幫我脫掉的?”
蘇恒的臉也霎時變得通紅,囁嚅著說道:“不……不是……不是我,我請……請洗衣的阿姨……阿姨幫忙的。”
“洗衣的阿姨?她現在在哪裏?”
“她走了。”
“真的走了?”
“嗯。”
“她走了以後,你……你做了什麽?”
“我在這裏……看著您。”蘇恒的臉色更加緋紅。
“你沒有做過什麽嗎?”
“什麽?做什麽呢?您……戴主管,您希望我做……做什麽?”
看見蘇恒這副模樣,我紅著臉,輕輕地歎息道:“哦,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你……你現在出去吧。”
蘇恒看著我,遲疑著說道:“可是我還要……還要……”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已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說道:“我醒了,我現在想起床了,你想站在這裏看著我起床穿衣服嗎?”
說完,我嘻嘻一笑,故意把被角略微掀了掀。
蘇恒的臉又漲得通紅,說道:“不……不是這樣,我……”
他話還沒有說完,趕緊打開門溜了出去,又把房門仔細地關好。
這間起居室裏有好幾套可供換洗的衣服,有阿姨定期清潔,當我最初來這裏查看這個辦公室套間的時候,就知道即使我一個星期不下樓,在生活上也毫無問題。我帶蘇恒到樓上來,也是因為這裏有幹淨的可供換洗的衣服——不僅是女裝,甚至也有男裝,想讓他也把身上那些被雨水淋濕的衣服換掉。
我換好衣服,走出套間,見蘇恒正在門邊筆直地站著,嘴唇因緊張而有些哆嗦。我看蘇恒身上穿的仍舊是那件潮濕的衣服,這麽長時間了,他竟沒有為自己換身衣服。我重新走進裏間,選了一套男裝遞給他,吩咐他立即換上。蘇恒起初還不太願意,但又無法不遵守我的命令,便躲到裏間偷偷地把衣服換好,手上捧著一堆換下來的濕漉漉的衣服畢恭畢敬地走了出來。我忙通知洗衣房的阿姨過來拿走蘇恒的濕衣,並要求蘇恒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我還有一堆的問題想問他。
此時辦公室裏隻有我和蘇恒兩個人,蘇恒坐下後,我便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蘇恒,我該怎麽說呢,千言萬語還是那三個字:謝謝你!”
蘇恒緊張得立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慌張地說道:“不……不用謝,我……應該做的。”
我看著蘇恒,笑了笑,說道:“你坐吧,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
蘇恒遲遲疑疑地坐了下來,但心中仍然感到不安:“戴主管,您……您有什麽問題?”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微笑,或許這樣可以讓蘇恒放鬆一點,不至於顯得那樣拘謹。我稍微停了停,問蘇恒道:“剛才我和你走進這間辦公室的時候,真的隻有你和我兩個人,辦公室裏沒有其他人嗎?”
蘇恒點點頭,道:“是的,隻有……隻有戴主管您和我,沒有……沒有其他人了。”
“可是我看見這張椅子(我指著辦公桌後的那張辦公椅)上坐著一個人,臉朝窗戶,背對大門。你沒有看見嗎?”
“椅子……那張椅子一直是……是空著的,沒有人。”
蘇恒緊張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怕什麽地方回答錯了讓我生氣。
我點了點頭,說道:“那麽我那件衣服的袖子,我指那件護士服的袖子,為什麽會被撕破了?”
蘇恒稍微頓了頓,說道:“戴……戴主管,事情是這樣的。我和您走進這間……辦公室的時候,我看見……看見您和這張椅子……說話,可是椅子上沒有……沒有人,我不知您在和誰說……說什麽,我聽不懂。我又看見您……您好像很驚慌,後退,後退,突然跌倒,袖子掛……掛住了桌角,就撕……撕裂了。後來……後來您說,有人跳窗。可是……可是我沒有看見,我的確什麽都沒有看見。”
“你沒有騙我?蘇恒,這件事很重要,你千萬不能騙我,也不能有任何保留。”我叮囑道。
蘇恒騰地又站了起來,用手指天,緊張地說道:“我沒有……沒有騙您,我發誓,我說的都是……是真的。”
我低下頭,歎了口氣,心裏明白這又是最近一直纏繞著自己的幻覺在作怪。最近我總有這樣的幻覺,就像做夢一樣,雖然有些在夢中發生的事情在現實中也一一發生了,但這畢竟是一種幻覺,是非常異常的狀態。我不知道這種幻覺發展到最後會怎樣,我會變瘋麽?我會失去記憶麽?我會整天都生活在夢中麽?看來我什麽時候得去看看心理醫生了,我必須盡早擺脫這種不正常的幻覺。
我對蘇恒叮囑道:“你不必緊張,我隻是問問而已。還有,剛才發生的這些事情你千萬不要說出去,無論對誰——包括大管家——都不要說,你知道了嗎?”
蘇恒點著頭道:“我絕對不會……不會說的,戴主管放心。”
我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
雖然剛才劉鴻飛和我起爭執並突然跳樓的事隻是我的幻覺,但我仍在思索著幻覺中發生的事和劉鴻飛說過的話。就像不久前我夢中見到的事情大多數都發生了一樣,我在猜這次幻覺中見到的事情會不會也在現實中發生呢,或者對當前馬豔麗墜樓的案件有什麽啟示?
我記得在幻覺中劉鴻飛頗為肯定地說是他殺死了馬豔麗,這是真的嗎?馬豔麗真的是被劉鴻飛殺死的嗎?我正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想到馬豔麗在昏迷中說了一個字“飛”,這個字恐怕不是指她跳樓時感覺要飛翔的飛,而是劉鴻飛的飛,她是不是想說就是劉鴻飛把她推下了樓、迫使她走上一條黃泉不歸路的?我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不過,另外的疑惑也隨之而生:劉鴻飛為什麽要把馬豔麗推下樓呢?劉鴻飛和那個隱藏在幕後的“大人物”有什麽關係?
蘇恒見我沉浸在思索之中,不禁插口道:“戴主管,今天……今天我看見了一件事,不知和那個女人墜樓有沒有……關係。”
我抬眼看著蘇恒,問道:“什麽事?”
蘇恒道:“我看見鮑勃……看見他領著一個女人……上樓。”
我立即意識到這可能是一條重大線索,忙問道:“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看見的?是什麽樣的女人?”
蘇恒見我頗感興趣,便也信心大增,高聲說道:“今天早晨,他來得早,我們來得都很早,我看見……看見他領著一個女人……上了樓,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好像就是……就是墜樓的那個……女人。”
我驚訝地叫道:“啊?那個女人就是馬豔麗!你今天早晨看見他領著馬豔麗上樓!那麽,你有沒有看見其他女人,或者他領著其他女人上樓?”
蘇恒搖搖頭道:“不知道,我隻看見……隻看見他領著馬豔麗一個人——如果那個女人叫……叫馬豔麗的話——上樓。很多人都看見了,我們……我們正準備在門廳前麵列隊……列隊歡迎您,就看見他帶著那個女人……過來……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