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叢林莽莽鳥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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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逸湖雖美,但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警示的聲音卻讓我頭痛:我的壞日子還沒有結束,等在我麵前的還有更多的不幸和劫難。
警示的聲音在我的腦中嗡嗡地作響,我感到頭腦越來越漲,越來越大,到後麵幾乎要爆裂了似的。
這難道是活在那個世界卻執拗於這個世界的那些惡鬼穿越了時光隧道過來想褫奪我幸福、隻給我磨難而發出的令人討厭、煩惱、恐懼的啟示嗎?
當我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現這個惱人的聲音的時候,我的確渾身為之發了一通顫抖,這一陣顫抖讓我立即從縈繞在我腦海中的被一個神仙世界吸引的美夢中清醒了不少。我握緊拳頭,緊咬牙關,心裏發著狠,想把這種不和諧的聲音從我的頭腦中抹去,可它偏偏就在那裏,好像潛伏在我身體裏的某個暗室中專門等著我,一旦我觸及到它的痛處時,它就像彈簧似的立即跳起來,然後給我一個暗示,告訴我不能逾越太多,告訴我我畢竟是個凡人,生活在這個到處都是不安和痛苦的庸俗世界裏,這不是一個可以在天上得到安逸的地方。
太痛苦了,當我被這個聲音糾纏不休卻無法擺脫它的時候,我就感到一陣接著一陣鑽心的疼痛。這是否預示著我在往前走的路上仍然必須時刻小心著,隨時都必須與從某個未知的角落裏突然躥出來的妖魔鬼怪做殊死搏鬥。這樣的生活和經曆我不能說已經習慣了,但它已經讓我精疲力盡、傷痕累累了。我不是一個強大的人啊,為什麽會對我那麽苛求,要求我的內心比一個強大的人的內心更加強大呢?
我一直往前走著,在這個聲音的支配下,我竟然茫茫然、毫無意識地穿過了白沙灘,穿過了綠草地,最後進入了一望無際的森林,來到了這片莽莽蒼蒼的大山裏。
大山啊,我來了!
這是一片何等巍峨的大山啊!它擋住了我的目光,它幾乎使我寸步難行。
我如果想回到基地尋找蘇恒,就必須穿過這片群山,走出這些峽穀。盡管我不知道基地具體的方向,我也不知道還需要像這樣往前走多遠的路,但我相信,路就在我的腳下,我每多走一步,就會離走出這片大山更接近一步,也會離蘇恒更接近一步。
山路並不好走,荊棘滿地,崎嶇險阻。但有什麽困難還能阻擋我的路嗎?有什麽困難還能消滅我的信心嗎?
我披荊斬棘,向著我心中的方向往前走,不斷地往前走。即使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但我仍然咬緊牙,往前走,不斷地往前走。
饑餐渴飲,山林中有的是雨露,有的是溪水,有的是野果,有的是野物,即使一時無法得到,必須忍饑挨餓,又有什麽呢。我繼續往前走,不斷地往前走。
如果有歌者,他一定會為我而歌;如果有詩人,他一定會為我而泣。現在既沒有歌者,也沒有詩人,但與我何幹呢。我繼續往前走,不斷往地前走。
我是一個寂寞的人,我一生都很寂寞,現在依然如此。我不怕寂寞,我已經習慣了寂寞,我甚至有點喜歡了寂寞。在整天整夜的寂寞中,我繼續往前走,不斷地往前走。
這一天,天氣晴好,不過在樹木茂密的山林裏麵,即使天上陽光高照,路上依然陰暗。抬頭所見的多是高聳入雲的粗壯的樹幹,四周密密匝匝地盡是橫七豎八、糾纏交錯的枝條,現在這個季節枝條上樹葉正茂,站在山林裏抬頭看去,隻能看見斑斑駁駁、星星點點的天空。
這幾天的步行進展不是很大,不僅因為這裏的山林比較陰暗,而且荊棘密布,道路又崎嶇難行。我不得不走一點路,停下來,休息一會,再努力劈開荊棘,再往前走一點路。
其實,一個人最艱難的時刻就是當他在黑暗裏行走,他想努力走出黑暗,卻不知道前麵還有多少黑暗,也不知道自己走出黑暗的路是不是正確。
當我穿過一片低矮密集的荊棘後,發現前麵有一片稍微開闊一點的地帶,這片開闊地大約不到一百平方米,卻已經是這片森林裏難得享受陽光的地方了。
我疾步走到這片開闊地的中央,仰望天空,任正午的陽光照在我身上,一掃連日來穿行在黑暗森林中的陰霾和晦氣,心情大為舒暢。我決定在這裏稍事休息,養精蓄銳後再往前走。
正在這時,我忽然聽見一聲呼哨響起,看見左側一株大樹上有幾隻鳥撲啦啦地飛了起來,在樹冠上方四處亂撞。
我心裏猛然驚動,立即站起身,凝神屏氣,靜靜地朝那聲呼哨響起的方向聽過去,卻隻聽見山風掃林的呼啦聲。
我懷疑可能是連日來的緊張和勞累使自己產生了一點耳鳴,從而出現了錯誤的聽覺,應該不是有什麽意外的情況發生。在這片莽莽叢林裏,除了偶爾經過的野獸外,根本不會有什麽人生活在這裏的。如果真的是什麽野獸——我摸了摸緊握在手中的弓和箭——也沒有什麽值得那麽擔心的。
我再次席地坐在開闊地上的一片草地中央,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爭取讓它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得到最好的休息。即使這樣,我仍然讓自己的雙耳處在高度戒備的狀態,仔細地捕捉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每一個細小的與大自然不和諧的響聲。
果然沒過多久,我又聽見了一聲尖銳的呼哨聲刺破天空。此時的呼哨聲是從左前方的一片樹林裏傳來的。
我一下子從草地上跳了起來,站直了身體,目不轉睛地朝那片樹林瞅去,努力想發現樹林後麵一星半點的動靜。
這時,我已經十分確定了者聲呼哨不是耳鳴,也不是風聲,這的確是人類發出的呼哨聲。
在這片山林裏竟然有人!而且他們發出呼哨,明顯是由警示之意,說明在樹林後麵絕對不是一個人。
我吃驚之餘,卻不敢妄動,手裏不由自主地把弓攥得更緊了,手心裏也隱隱地滲出了汗水。
顯然,如果樹林後麵有人的話,他們早已發現了我,剛才的那幾聲呼哨或許正是衝著我來的。隻是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片深山老林裏?他們是敵,還是友?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隻聽呼哨聲一時大作,此起彼伏,環繞在我的四周——我已經被包圍了。我驚詫之中,隱隱約約地看見樹林裏有人影閃動,那裏果然埋伏了很多人。
我立即站起身,冷汗開始涔涔地從額頭上滲出,心想如果這些人對我友善,根本不用出動這麽多人把我團團圍在中央,來對付我這個幾乎到了強弩之末的單身女子。他們這麽做,多半不懷好意,我不得不有所提防。於是一手搭弓,一手抽箭,做好了一旦受到侵犯必然還擊的準備。
正當我準備把箭抽出箭壺的時候,忽然聽見前方樹林中“吭啷”一聲響,緊接著看見一支箭破風而出,箭頭在陽光下閃動著慘淡的藍光。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們會先下手為強,竟然躲在樹林裏偷襲我。可是我想躲已來不及,隻聽見“噗”地一聲,那支箭不偏不倚,正插在我腳前三四寸之處的泥土裏,箭尾猶自在不停地晃動著,發出“嗡嗡”的響聲。
這一箭竟然力道不夠,沒有射中我。我心中奇道,急忙後退了兩步。
我剛退開兩步,忽然又聽見“嗖”地一聲,從第一支箭射出來的地方又射來第二支箭,第二支箭又插在我腳前三四寸之處的泥土裏。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兩支箭都不是射箭人力道不夠,而是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射死我,而是給我一個下馬威,讓我不敢另有打算。如果真是這樣,這兩支箭的力道和方位都拿捏得如此之好,可見射箭的人必定是一個高手,如果他想射中我,嘿,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情。
我臉色鐵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動為妙,先看看對方到底有什麽目的,再伺機而做打算。
過了一會兒,大概那些人見我沒有再動彈,便不再繼續放箭,卻也沒有立即從樹林裏現身。
世界似乎突然靜了下來,隻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有棲鳥驚飛震動雙翅的撲啦聲——它們似乎都為這氣氛緊張的安靜而感到躁動不安。
安靜是短暫的,這種難以持久平衡的安靜總會被什麽東西突然打斷,這次打斷這種安靜的是一聲呼哨,呼哨聲陡然從前方的樹林裏響起,尖銳而刺耳,好像一支利箭突然穿破樹林,刺向了蒼天。前方的呼哨聲剛一響起,身後突然也傳來一聲尖銳而細長的呼哨聲。緊接著,呼哨聲從四麵八方響起,綿延不絕,把我團團地圍在中間。
這……這是要幹什麽?
在此起彼伏的呼哨聲中,我竟然緊張得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我佇立不動,勒緊了雙眼緊張地向前方及兩側看去,頭腦中盤旋著無數個念頭,但沒有一個念頭能緩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在我目光所到之處,樹林中出現了無數個黑色的人影,他們手裏似乎都拿著簡陋的弓,弓上搭箭,無數支羽箭的箭頭齊刷刷地都指著我。我知道在我身後無法看見的地方,也一定有無數個同樣的黑色的人影,無數個同樣的指著我的箭頭。他們先前射出的兩支箭依然插在我身前不遠處的泥土中,他們無疑是這方麵的高手。
剛才的呼哨聲顯然是他們進行聯絡或溝通的信號,他們已經準備開始采取行動了。
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在如此懸殊的敵眾我寡的情況下,選擇對抗無疑是自討苦吃,於是我慢慢地放下手裏的弓和箭,做出完全放棄抵抗的意思表示。
大概見我這邊的威脅已經解除,過不多久,我就看見這群人中一個身材高大,光著膀子,皮膚黝黑,肌肉虯結的大漢朝身旁的一個身材矮小,體型瘦削,同樣光著膀子、皮膚黝黑的人擺了擺手,那個人看了我一眼,一蹦一跳地迅速鑽出樹林,慢慢朝我走來。
等這個人走到近前,我再看他時,不禁嚇了一跳。隻見這個人臉型瘦削,袒胸露背,赤著腳,身高隻有一米五左右,全身用顏料塗抹得五顏六色,尤其臉上更是塗得花花綠綠,一點都看不出他本來的麵貌。此人頭發長而雜亂,隻用兩根切削過的樹枝做骨,再用曬幹的藤條皮為繩,紮了兩條僵硬的辮子。鼻翼上橫穿一根魚骨,下嘴唇上還嵌著兩隻唇環,尤其是兩個耳朵上還掛著不知用什麽石頭磨成的掛墜,雖然粗糙,卻頗有形狀,隻是顯得特別沉重,把耳垂都拉得長了許多,似乎和他的耳朵極不般配。
這個人乍一看去,活像是古戲裏活蹦亂跳的小醜,可是我知道這個人絕不是小醜,不僅不是小醜,甚至是我麵前實實在在的威脅!
當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的時候,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我的命運就要交在了這個小醜模樣的人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