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 多謝,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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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禍害殺人,從來都是一招斃命。

    雖說這範興有幾分真才實學,另當別論也是應該。

    但是這一劍一劍的削下去,顯然是不想對方那麽輕易就死了。

    清寧淡淡的推開十一,鳳眸落在秦惑的臉龐上。

    隻因太過平靜,所以習慣性的將所有怒色都掩藏其中。

    “說忠勇,偏生又不夠忠勇,說喪盡天良,偏生又剩了幾分糾結之心,這樣舉棋不定,又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麽的,趁早與你妻女一家團聚吧。償”

    清寧站在眾人之前,語氣輕緩。

    影衛早就知曉容王手段,此刻鎮定還算正常。

    那些個所謂見慣了刀劍的近衛軍們,看見範興身上一劍劍翻卷著的血口子,都不由得膽顫心驚。

    那些血口子血肉翻飛,又偏偏沒有傷及要害。

    那淩遲之刑的精要大約也是這樣。

    可偏偏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女子的清寧,表現的這樣淡然。

    如此夫婦令人心驚。

    秦惑在聽到她這話的時候,淡淡回眸一瞥。

    隱約裏有些眉目含情的意味。

    清寧站的筆直,惡又不算至惡,好又沒有多好。

    這樣的人,最是可悲。

    可就算這麽一個轉眼之間,一直往後退的範興忽然整個身子都僵硬住了。

    嘴角的血跡不斷的滲出,眼珠子也瞪著的幾乎要掉出來。

    劍尖從他的心口冒出,銀晃晃的,帶著不斷滴下的鮮血。

    秦惑收了手中長劍,眉目溫涼道:“皇姐!”

    於此同時,那把劍尖也被抽了回去。

    範興瞪大眼珠,倒下去的一瞬間,十分艱難的轉身。

    “長...長公主...”

    看見身後一道袍染血的景新長公主,棄了手中長劍。

    臉上平靜的不似俗世之人。

    清寧一時有些驚詫,這出手的是誰,都可以接受。

    卻萬萬想不到是她。

    大步上前,探了探範興的鼻息。

    清寧開口道:“死了。”

    這一位也在北和帝跟前也算得勢了許多年,卻應該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下場吧。

    秦惑的臉上卻並沒有多少詫異之意,伸手勾勒著她的眉眼。

    輕輕柔柔的,墨眸之中卻又自有一番幽深如許。

    失了指揮的近衛軍很快便亂了陣腳,不多時便被墨羽騎壓製了出去。

    皇宮裏很亂,這時候卻也很近。

    日頭漸落已近黃昏,一切都好似到了落幕的時候。

    然而落幕之前,卻還有一番壓軸。

    “清寧,我有話同你說。”

    長公主站了許久,有些喑啞的開口道。

    秦惑進了宮,第一個要見的自然是北和帝。

    如來一來,兩人必然不能同行。

    他沒有說話,隻是麵色淡淡的看著她。

    清寧緩緩道:“你去吧。”

    有些事到了今日,總要了解的。

    而她似乎也應該了解一番,那些個從前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看長公主這副模樣,必然有許多話要同她講。

    秦惑拂了拂她的發絲,轉身朝著北和帝的寢宮而去。

    身後一眾人盡然有序的散開,偌大的宮廷,人人都如驚弓之鳥。

    宮女太監躬身跪了一地,懾懾發抖極其相似。

    清寧忽然覺得這樣的場麵,似乎有些熟悉。

    四周的人很快就散盡了,她站在原地,看著景新伸手。

    極有耐心的接了一捧範興不斷往外流的鮮血,長公主的雙手很快被血色染紅。

    便連空氣之中,也遍布了血腥之氣。

    景新沒有說話,隻是十分有耐心一般接了滿滿一捧,灑在了一旁的薔薇花上。

    血色沾染了綠葉,點亮了花朵,淒美中偏生又生出了幾分豔麗。

    長公主滿是血跡的手,輕柔的拂過那些薔薇花。

    眉目間似乎浮現了幾許類似於溫柔的神色。

    “那一年,我的駙馬便死在這裏,血色將這一片薔薇染的極美...極美...”

    清寧知道,這一刻站在眼前的,不是那個平靜超脫的靜心道長。

    而是痛失愛侶,埋藏恨意多年的景新長公主。

    “範興將他的頭領一刀斬下,便落下這薔薇之下,到死也沒能閉眼....他同我說,等到瀟瀟睡醒,他便會回來了...”

    景新說起這些的時候,眉目很溫柔溫柔。

    指尖輕點在那些輕顫的花苞上,便又沾染了幾分血跡。

    清寧沒有插話,那是關於景新一個人的美好的期盼。

    那一天的駙馬隻是進了一趟宮,年幼的女兒睡的香甜,她在家中靜候著深愛的丈夫歸來。

    一切都和溫馨而美好的日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可是那天晚上...父皇駕崩了,皇後也死了,小四不知所蹤,皇兄登基...我的駙馬...再沒有回來...”

    清寧不知道她每次想起那一夜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隻是此刻聽來,都有不禁寒意加身。

    景新沒有歇斯裏底,眼中甚至沒有尋常人該有的滔天恨意。

    “那一年春闈結束,父皇讓我在禦花園裏相駙馬,你不知道那是個多無趣的東西,我便偷偷溜了,就便這一處遇見同樣借了由頭要遁走的他,那時節花開錦繡,正值年少,總被春情誤。”

    她的眼眸似乎看見那些消失已久的東西。

    “權勢誤人。”

    清寧隻接了這麽四個字。

    從前便聽說過,這位長公主同駙馬恩愛非常。

    是這皇族之中少有的佳偶。

    隻是所謂的暴病而亡,變成了宮變之死。

    這兩者之間,可真是天差地別。

    “若是那時候我沒有叫住他,沒有折給他那一支薔薇花,或許他便做一生的閑散公子,永遠都不會被卷進這些肮髒事裏。”

    “他必然是心甘情願的。”

    清寧的語氣很淡,鳳眸落在她身上。

    卻帶了一股近乎決然的神色。

    “公主不是駙馬,怎麽會知道他那時被叫住,心下有多少歡喜,怎麽會知道,那一支薔薇花,可換一生情長。”

    這世情情愛,不過都是一個人願打一人願挨。

    既心生歡喜,何懼風雨急?

    景新緩緩的站了起來,看著她道:“那你呢?你也是心甘情願?”

    清寧是多特立獨行的人,整個永安城的人都沒有少聽聞。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逍遙四海憑君去。

    偏生又回來了。

    “自然。”

    清寧站在滿是血跡的薔薇花叢之前,眸色沒有半絲動搖。

    若非如此,何必回來。

    “每個人都會死,或早或晚,唯一的不同,便是有些人死的無憾,有些人死的不知所以然。”

    她從不修佛不修道。

    心中卻自有一方天地。

    長公主看著她良久未語。

    天邊夕陽落下,宮道兩旁林立的墨羽騎站的齊整劃一。

    層層宮牆之後,似乎有哭聲嗚咽,似乎有些歌聲婉轉纏綿。

    而這一切,都掩入層層宮闕,金雕玉砌之中。

    “此生得遇摯愛,當死而無憾,駙馬如此...我亦如此。”

    清寧說這話的時候,鳳眸輕抬,眉間清豔絕麗。

    似乎將身後的深宮背景,都淡化了幾分。

    “小四這一生不易,如今卻也值了。”

    景新如此說道。

    “你既有此心,當得他傾心以待。”

    這便是定論了。

    清寧站在那裏,眉目清淺。

    道了一聲;“多謝皇姐。”

    “此後如何,便是你們自己的緣分了,日後如何難以預料,但求不忘...”

    她還未說完。

    清寧語調清淺的接口道:“不忘今日初心。”

    手中的錦帕同時遞了過去。

    這深宮重重,景新說的這樣清楚。

    她又何嚐不明白。

    至親之人,可以一夜之間刀劍相向。

    摯愛之人,可能是有心接近利用。

    一切的一切到了這裏,都會變得十分複雜。

    隻是明日事,今日如何知?

    景新朝她笑了笑,猶如第一次相見般,平靜超脫。

    她手中的血跡擦拭幹淨之後,轉身而走。

    重重宮道,景新沾血的道袍被風吹得翻飛,滿是血跡的錦帕落在地上。

    風聲幾卷,如花般豔麗。

    天邊的晚霞似火,清寧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似乎是從這一刻開始,那位景新長公主才真正成為了世外之人....(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