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秋高氣寒,霜殺百草(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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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城,紫禁城,英華殿前。
欽天監的老儒生們已經在這站立了半個時辰,為首的是欽天監監正周雲逸,眾人靜靜等候著英華殿那位整整兩個甲子高齡的老者出來。
數十天前,許久不曾露麵的楚人鳳出現在欽天監,將一名名叫黃漢庭青年人丟下,說一切事由皆聽他的,然後轉身離去,未多說一言。
事情突然變得玄妙了,欽天監是什麽地方,欽天監內是什麽人,他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能之人,掌觀察天象,推算節氣,製定曆法,為皇室除魔驅邪,排憂解難。
三年前雙龍氣運為何能夠運轉如常,在誅殺澹台國藩過程中一錘定音,還有匈奴那個老不死的中行書三番五次想要竊取天道運勢,為何不能得手,全都是咱們欽天監的功勞,功勞海了去了。
而你黃漢庭一個毛都沒有長全的愣頭小子,初來乍到,竟然要一切事由皆聽他的,憑什麽?!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眾人還是沒有表露出來,監正大人周雲逸還略顯謙卑的以黃大人稱呼黃漢庭,若是為人靈活,知道官場進退,黃漢庭應該誠惶誠恐的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但是對麵的青年隻是呆板木訥的嗯了一聲,便獨自走進欽天監,反倒是周雲逸愣了愣,這個愣頭青也太憨直了些吧,哎,官場淘沙,首先死在沙灘之上的就是你們這群傻蛋瓜子。
進入欽天監之後,青年未曾多言,隻是命人收拾出一間房間,將欽天監眾人召集起來:“諸位之事,在七日後展開,七日之內的諸多事宜漢庭一人足矣。”
欽天監的老儒生閉著眼捋著胡須,靜靜聽著青年說完,原來還要七日之後,哼,這七日之前有你好看,正細細想著,卻突然聽不到青年的聲音了,緩緩睜開眼睛,已經不見了青年身影,嘿,還真是特立獨行啊,不懲治一番怎麽能行。
往後的日子便有趣也無趣多了,青年將自己關在書房內,徹夜不眠,工部不斷有人來欽天監,將一些木頭、石塊、鋸子、刨子一類的東西運進去,然後出門關門,消失在欽天監。
周雲逸和諸位同僚好生納悶,這青年到底在幹什麽,平日裏也不見他出門,每次出門皆是因為出恭等瑣事兒,而不得不出門,飯菜遞進去,被吃了一個底朝天,然後送出來,有何需求,青年便寫在紙上,經由小太監轉交給的周雲逸。
好大的架子,太皇太後老祖宗都沒有的你這麽大的架子,已經做了欽天監監正整整二十年的周雲逸捋胡須的力度不自覺加大了三分,每天來到欽天監,周雲逸總會側耳在房門外偷聽一段時間,房間內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鋸子鋸木頭的聲響更是惱人。
周雲逸最恨兩種聲音,一是老鼠撓牆之聲,二是鋸子鋸木頭之聲,此時聽到此種聲音,渾身上下一百萬個不舒服,眼看有人送來飯菜,監正大人擺擺手:“此時天正熱,湯熱飯更熱,送進去,黃大人也不好下口,等冷涼了,再送進去也不遲。”
小太監低頭說了一聲是,稍等片刻之後,再問周雲逸,是否可以進去了,周雲逸伸出兩指頭摸了摸飯菜:“再等等。”直到飯菜冷涼透了,周雲逸笑了笑,說可以了。不一會兒,小太監端著幹淨異常的碗筷出來。
周雲逸忍不住掩麵偷笑,看你還牛氣不牛氣,果不其然,下午時分,黃漢庭出門的次數多了起來,腳步匆匆向茅房跑去,短短兩個時辰已經去了不下十次,房間內乒乒乓乓的聲響也不似以往那般明快有力了。
周雲逸望了望欽天監外麵的天空,不住感慨道:“今日天氣不錯啊。”
第二日,令周雲逸意想不到的是黃漢庭依舊在堅持,房間內傳來陣陣的苦藥味道和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小太監再送飯菜來,周雲逸特意趕上前去,命人趁熱早些送進去。
七日後,麵黃肌瘦的黃漢庭走出房間,身後有十個小太監搬著一座城池的模型走出來,周雲逸隻是輕輕望了一眼,豁然起身,指著那座城池的模型,聲音顫顫巍巍:“聖城!”
他對天下五大名城極為熟悉,北魏太安城、南梁建康城、西楚洛陽城、匈奴盛京城,最後一座城池便是南梁聖城,五大名城皆是奪天地造化之功修建而成,占據天下風水寶地,玄妙的很。
黃漢庭拖著病弱的身子,一陣無休止的咳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話音剛落,周雲逸猛地一拍桌子,斷然拒絕:“黃漢庭,你要引雙龍氣運進聖城模型,構建一座海市蜃樓,那可是要動我大魏根本的,你一介毛頭小子,不知深淺,也不知其中凶險,老夫不怪你,但是此等事情,欽天監斷然不會去做。”
黃漢庭此時從懷中取出太皇太後的懿旨,義正言辭的說道:“此乃太皇太後懿旨,大凡違令者,殺無赦!”
周雲逸狠狠一甩袖子,調集欽天監主薄、屬官、靈台郎、保章正,從筒子河鑿開一個豁口,待水麵平靜,用一座三人懷抱的大缸盛滿河水,倒入聖城模型內,一瞬間清澈見底的河水變成了紫黃色的濃鬱氣息,整個聖城模型宛若活了過來,街道之上好像有人在吆喝,煙囪之中冒出了嫋嫋炊煙,一座死的聖城模型,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樓。
今日是九九重陽日,楚人鳳命人將海市蜃樓搬入荒草縱生的英華殿,人屠點頭彎腰退出來:“一切都勞煩前輩了。”
英華殿那些破敗的門窗砰地一聲集體關上,整個太安城的氣運緩緩流向英華殿,然後一道光柱衝天而起,似乎與千裏之外的某座城池建立了某種聯係。
周雲逸望了望那道光柱,長長歎了一口氣,眼角一瞥,恰巧望見了一旁的黃漢庭,弓著腰,彎著背,連日勞作,他已麵無一絲血色,身子晃晃悠悠,搖搖欲墜,平日裏沉默寡言的青年此刻嘴中卻一直絮絮叨叨。
老儒生年紀大了,耳朵不太靈光,向著黃漢庭湊了湊,附耳聽去,終於聽清這呆板木訥的青年在說什麽了:“先生,漢庭無能,隻能為您做這些事了。”
突然之間,在這個秋高氣寒的日子裏,周雲逸感到了一絲暖意,家中那個淘氣瘋丫頭年齡也不小了,到了嫁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