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鴻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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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肩膀上有兩處傷,一處是被碧綠小劍刺透肩膀留下的血窟窿,另一處是白虎咬出來的血槽,兩處傷口淙淙流血,混合在一起,順著下垂的手臂流落到地上,看著異常恐怖,巨大的疼痛讓她的眉頭上冒出絲絲汗珠。兩處傷口之下,她的一條胳膊已經不能動了,也沒有氣力來駕馭那柄飛劍,隻剩一隻胳膊握住斷劍。
她是一個柔弱而且多愁善感之人,對於白狼五人的身世很是同情,她從來也未曾想要狡辯,反而對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極為痛恨,不過輕輕扭頭,看了一眼也是一身鮮血的李秀策,她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元昊身前腳下,白虎的身子不斷抽搐,猩紅色的血和雪白的腦漿混合在一起,訴說著剛剛短兵相接的危險。
白靈已經淚流滿麵,放下白爪的屍體,緩緩站起身來,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喉嚨中發出低沉悲憤的嘶吼聲,白熊腳筋被挑斷,站不起身來,鮮血在地上染成一片。
首領白狼也是一臉悲恨,生而為人卻為了成為人而努力,這是一種巨大的諷刺,一刹那他突然失神想起,住在狼窩裏的日子,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道來自何方,狼媽媽將他們撫養長大,然後死在更凶猛的草原雪狼口中,草原盛行天葬,他們把狼媽媽吃到肚子裏,獲取力量,讓狼媽媽和他們永遠在一起,讓狼媽媽的靈魂在長生天裏永垂不朽,他們為了報仇追殺千裏,圍追堵截,把那一群草原雪狼趕盡殺絕,抽筋扒皮,雪狼皮掛在高高的旗杆上,像是一支頌歌,而如今在這條盛京城的小巷內,捕殺與被殺的戲份再次上演。
“起點便是終點,一切隻是又一個循環。”
為了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斷努力的白狼想起中行書曾經說過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突然明白了些許,主人明白那麽多道理,懂得那麽多,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和北魏那對祖孫相互煎熬,看誰能熬得過誰,原來一切都是循環啊。
白狼踏步前行,一步又一步,為了像人,他一直堅持直立行走,不過在內心深處,他更渴望四肢著地,那樣更加舒服,更加自在,那是他習慣了多年的行走方式,但是唯獨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像人那樣直立行走,以前他憑借著捕獵的本能躋身九品境,現在他已經穩穩當當站在那裏,中行書以往所說的道理突然有了另外一番明悟。
他緩緩前行,步伐緩慢,卻像是走過初夏秋冬,不知不覺之間,境界再升,跨過九品之檻,走到了天人境。
白靈忍不住熱淚盈眶,下一刻便目瞪口呆,因為她的眼中發生了一幕可怕恐怖的事情,白狼氣息越來越盛,口鼻之中卻不斷有黑色的血湧出,主人說過一種秘法,強行破境,代價是性命。
似乎察覺到了白靈的目光,白狼回頭笑了笑,搖搖頭,再麵對李元昊,突然出聲道:“請赴黃泉。”
話音剛落,他已經開始急速狂奔,伴隨著一大串不絕於耳的轟隆震響,如同凶猛的大潮一般,一拳轟向李元昊,似乎將全身的精氣神都轟砸而出。
牽一發而動全身,那一處天地氣息都被白狼的拳頭牽扯帶動,
李元昊看到那一隻拳頭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可抗拒,單手橫劍身前,斷口之處不斷畫圈,一圈接著一圈,圈圈相連,想要化解這勢不可擋的一拳,時未寒的月水,無數細小刀罡迎風而上,洪熙官的力由地生,拳罡相交,疊雷層層,擊鼓次次,雙腳在地上不斷後滑,身子已經出了小巷,依舊沒能擋下那千斤重的拳頭,被轟飛出去。
白狼力竭而死,趴砸在地上,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李元昊再次走進小巷,渾身是血。
被挑斷腳筋的白熊不知那裏來的力氣,突然站起身來,猛撲向李元昊,每向前一步都能聽到骨頭摩擦的聲響,他沒有攻擊李元昊,而是雙手死死纏住李元昊的身子,再次怒吼:“殺了她!”
李元昊體內氣息再次暴漲,渾身大穴再次擊鼓,不斷有氣息炸出,係數轟在白熊的身上,一團團血霧炸起。
“殺了她!”白熊再次吼道,卻沒了生氣,像是垂死之前的遺言,但是纏繞李元昊的雙臂始終沒有鬆開。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瘋狂的白靈突然站起身來,不管不顧飛撲而來,雙手扼住的李元昊脖頸,青筋暴露,麵容扭曲。
手腳被束縛的李元昊極力掙脫,力氣卻越來越小,窒息的感覺越來越濃,比之太和殿前殺澹台國藩還要濃烈,那是生命脫離軀體的恐懼。
突然,白靈身體僵硬,立在當場,臉上扭曲的表情凝固,雙手捂住嘴巴,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一柄彎刀從她身後插入,貫穿胸膛,鮮血順著刀尖流了下來,一個精巧的胭脂盒從她懷中掉下,磕在地上,摔成兩半。
李秀策緩緩抽出彎刀,第一次殺人的他一臉驚恐,雙手瑟瑟發抖,心底深處泛起無數波瀾。
雙膝跪地,白靈的眼神開始渙散,她有些木訥迷茫的望了望四周,殘垣斷壁,低頭去抓那盒胭脂,幾次努力,總是抓不到,終於,她抓到了,那些鮮紅的胭脂和鮮血混在一起,濃鬱的化不開。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從東方露出一個腦袋,一縷縷溫暖的陽光透過層層濃霧,照射進這一條東西走向的小巷內,將那些血染成迷離的燦爛光點,所有的屍體都鍍上一層金黃色的光華。
然後,霧氣散了,盛京城迎來了新的一天,平常的一天。
李元昊倚坐在牆角下,腿腳伸開,大口呼吸,緩解恐懼和疼痛。
李秀策用盡渾身力氣刺出一刀,此刻力竭虛脫,咣當一聲,短刀掉在地上,噗通一聲,他也倒在地上,望著漸漸明亮的天空:“姐,你在想什麽?”
“什麽都沒想。”李元昊搖搖頭,實際上,她想起了在嶽麓書院的時光。
那個賤人整天將自己的鴻鵠大誌掛在嘴邊,每天絮叨八百遍,煩死人了。
“隱姓埋名,浪跡天涯,然後死在春暖花開、夏花爛漫的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