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白絨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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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曹禾最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哭。
李元昊換藥包紮,他要哭。
熬藥煎藥,他要哭。
送來飯食,他要哭。
出門買了滾燙的地瓜回來,順帶給他捎了一塊,給他的還是最小那一塊,他也要哭。
一個大男人,哭得兩顆眼睛紅腫似核桃,嚶嚶嗚嗚,像個孩子,被角都被他硬生生咬壞了,但是還止不住淚水。
李元昊拿起毛巾,要給這位七尺男兒擦擦滾燙的淚水,潔癖和強迫症的她受不了被子上濕漉漉一片,看著難受,不舒服。
曹禾誠惶誠恐,那飽含深情的決堤眼淚如同滔滔江水,自九天而來,連綿不絕。
李元昊在場,曹禾謹慎言行,不說話,默默的躺在床上,默默的流眼淚。但是李元昊不在場,他便開始滔滔不絕,感慨“皇恩浩蕩”、“聖眷垂簾”、“此生無憾”、“死也值了”,一扭頭看到溫誌謙和丁一狼吞虎咽啃地瓜,氣便不打一處來,開始數落起溫大人和丁大人的不是:“兩位大人食君之祿,卻不能為君分憂,死後是要下地獄的”,“兩位大人坐享其成,整日讓陛下勞累,臉皮堪比城牆”,“兩位大人,曹禾瞧不起你們,你們都是畜生啊”。
越說越離譜,越說聲音越大,吵得溫誌謙一個頭兩個大,蹲在門前,吧吧抽旱煙。
丁一也不勝其煩,出了門,蹲坐在溫誌謙身旁,開口問道:“溫大人,您在想什麽?”
煙霧繚繞中,溫誌謙的眼神深邃的像是一位看透紅塵的佛家大師:“想砍死曹禾。”
丁一深有體會的點點頭,第一次和溫誌謙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兩人抬頭向著廚房望去,李元昊正蹲在灶台前生火煮飯,灶台下通紅的火光將皇帝陛下的臉映襯得紅撲撲的,像是兩顆大紅蘋果,煙氣順著煙囪冒升騰到空中,彎彎曲曲,像是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
如今小院內,所有的家務活兒都讓李元昊承包下來,洗衣做飯,煎藥打掃,衣衫縫補,整天忙忙碌碌,像是一隻不知疲倦的小驢子。
溫誌謙不是沒有幫過忙,晚飯吃完,他自告奮勇的起身,端起碗筷,蹲在井邊,將碗筷刷洗一遍,邀功請賞一般自鳴得意,抽著煙袋鍋子不住自我誇耀,他覺得在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道路上,他又向前邁了一大步。
李元昊看了看,沒有說話,半夜,溫誌謙聽到小院內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警覺地起身附在門前,一手揭開窗台一角,夜幕下,李元昊正蹲在井邊,將溫誌謙刷過的碗筷從新刷了一遍,她覺得不幹淨。
那一刻,溫爺覺得自己的臉應該和猴屁股有得一比,真是尷尬啊,我記得刷得很幹淨啊。
丁一挪了挪屁股,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或許,大概......曹禾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溫大人和我確實有些太過清閑了些。”
溫誌謙沒有說話,眼神更加深邃了。
往後的日子都是在照顧李秀策和曹禾的過程中度過的,曹禾的傷勢最重,但是先天體魄強勁,又受到皇帝陛下親身照顧的刺激,反而恢複的很快,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他每天激勵自己,要為皇帝陛下減輕負擔,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相反,李秀策的身子還未長全,恢複的反而慢了些,需要人的攙扶才能下地走動。
李元昊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的陰霾漸漸沒了,偶爾也會露出燦爛的笑容,心情大好的她決定包餃子吃,祭一下眾人的五髒六腑,兩個男人和兩個男孩聽罷,收口水的收口水,點頭的點頭,但是真正動手的時候,四個男人一人一個小馬紮蹲在大廳內,眼巴巴看著李元昊獨自一人包餃子。
除了李元昊,其他四人根本不會啊。
溫誌謙歎了一口氣,眼神轉而變得越來越幽深,用胳膊捅了捅曹禾,小聲說道:“嘿,曹大人,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你表現的時候到了。”
曹禾老臉一紅,撓了撓腦袋,嗬嗬一笑:“可是溫大人,老曹根本不會啊!”
溫誌謙耷拉著眼皮,冷笑一聲:“曹大人啊,你如此理直氣壯,讓陛下獨自勞累,死後是要下地獄的。”
曹禾:“......”
李元昊獨自一人和麵剁餡,一個人忙得不亦樂乎,第一次包餃子還是在嶽麓書院,也是嘴饞,晚上睡覺做夢都在吃餃子,硬著頭皮做了一頓,中間還被陳洛妍那個賤貨橫插一杠子,想起那一次嘴唇摩擦,李元昊一刹那失神,耳紅麵燥,忍不住雙手揉了揉臉頰,弄成了一個大花貓,還不小心碰掉了一個大花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姐,你怎麽了?”李秀策開口問道。
李元昊慌忙回答:“啊,沒事兒,沒事兒。”
李秀策側了側腦袋,肯定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包完餃子,夜幕也降臨下來,李元昊在廚房忙忙碌碌,水餃下鍋,在沸水中來回跳躍,像是一隻隻小小的魚兒,李元昊越看越是歡喜,很久沒有下廚了,在嶽麓書院後來的日子中,都是陳洛妍做,她張嘴開吃就行。
不一會兒,餃子出鍋,李元昊端著餃子進了大廳,五顆腦袋圍著各自的盤子,吃得熱火朝天。
李秀策含著一顆熱氣騰騰的餃子,倒吸著涼氣,不斷點頭說道:“好吃,真好吃,姐,你包的餃子真香,舌頭都要被咬下來了。”
丁一和曹禾不斷點頭,表示讚同。
李元昊喜笑顏開,眼睛彎彎,被人誇獎做飯好吃,她心裏比吃了蜜還甜。
在煙霧繚繞中,在昏黃的燈光下,溫誌謙不經意間看到了笑靨如花的李元昊。
這一眼,便是一輩子。
吃完水餃,李元昊打掃衛生,收拾好碗筷,正準備煎藥。
叮鈴鈴,叮鈴鈴,房間內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鈴鐺聲響。
溫誌謙猛地站起身來,在第一時間內將屋內的煤油燈吹滅,然後護在李秀策身前,丁一卸下機械弓,一支鐵箭直衝屋外漆黑的夜,曹禾雙手握住一柄彎刀,如臨大敵。
李元昊眼睛一眯,一手抽出腰間短刀,如風一般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