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試手,補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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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花哨的連續衝撞一百餘次,古涼州前大地塌陷,地麵龜裂,如同被天威懲罰過一般,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郝連勃勃的金剛境以氣息為根本,雄厚如大海江河,滾滾外泄,而對麵的時未寒氣息並不如何雄厚,和郝連勃勃相比,要弱了三分,但是氣息流轉的速度一息三千裏,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世人對氣息有著一個不成文的共識,氣息雄厚程度為根本,氣息流轉為輔助,兩者相互配合,方才能形神兼備。

    雖然郝連勃勃另辟蹊徑,走金剛三十二品的修行道路,但是氣息渾厚還是根本,更不要說孔道佛、詹天佑之流,特別是後者,入了神天境一甲子,江湖傳聞,這位詹家第一高手已經六十餘年隻吸取,不吐納氣息,若是玉石俱焚的自爆,除卻巔峰時期的澹台國藩,世間沒有一人能夠存活下來。

    但是時未寒追求氣息流轉的速度,對氣息吸納並不如何在意,比之郝連勃勃還要離經叛道,頗有舍本逐末的感覺。

    氣息流轉達到一定速度,非但於己身無意,反而會因為速度太快,內裏氣息如同山洪海嘯決堤一般衝擊經脈,疼痛如火烤。

    “時將軍如此行事,是一條永墜阿鼻地獄的求死之道。”郝連勃勃無不歎息,流散在體外的氣息凝聚成一條長矛的形狀,被他握在手中,配合上天上神人一般的身高,恰似從天而降的天王。

    “世人潛移默化,總有未曾踏入的境界,時某走的一條路,或許和郝連將軍的金剛境不同,但是如今時某氣息流轉不過三千餘裏,還能更快些的。”

    此刻的月水已經沒有實體,不斷幻化出各種形狀,在時未寒周身遊走,如同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

    “哦?難道時將軍還能一息萬裏?萬裏之後呢?時將軍的性命是否還在?世間千般好,還是唯獨性命最好。”郝連勃勃開口說道,眼神餘光掃視一下古涼州前的戰場,大局已定,鎮北軍人數畢竟太少,區區五千人馬,就想要攻破古涼州,太過異想天開。

    念及於此,郝連勃勃反而靜下心來,有了相互交談的閑情逸致:“時將軍,今日難得酣暢淋漓,此戰之後,不知何時才能再如此這般,鄙人突然很想見識一下時將軍氣息流轉最巔峰,還望時將軍不吝賜教。”

    時未寒未曾答話,修長的身子配上簡單的衣衫,超凡脫俗,長衫前擺無風自動,毫無征兆的率先出手,一道璀璨光華在郝連勃勃身前炸開,郝連勃勃冷哼一聲,舉起長矛硬接,那一團光華砸在長矛之上,如同旭日東升,令人不可直視。

    哢嚓一聲,郝連勃勃手中的氣息長矛應聲而斷,但是郝連勃勃毫不驚慌,輕描淡寫一拳砸出,直接破開那一團光華,出現在時未寒的身前,轟向對方的喉嚨,眼看就要得手,時未寒卻突然消失不見,如同鬼魅一般在郝連勃勃的身後顯現,月水刺向草原大將軍的後腦勺,郝連勃勃未曾扭身,而是雙手置於腦後,掌心互砸,死死夾住時未寒突襲的刀。

    看似簡單的掌心互砸,卻是將那一處的時空禁錮,飄忽不定的月水突然顯露本體,如同籠中獸,不斷掙紮。

    被夾住月水的鎮北軍副將,一腳踹在郝連勃勃的後背上,以力借力,想要抽出月水,手掌與刀刃發出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響,如同鐵劍割頑石。

    緩緩扭身,郝連勃勃的眼中露出一絲震驚,此刻時未寒的氣息流轉已到一息六千裏,將整個人都襯托的縹緲。

    鎮北軍副將持刀再次前衝,郝連勃勃不敢大意,雙手交錯,護在胸口身前,硬接時未寒刺來的一刀。

    叮咚一聲,月水刺在郝連勃勃的手臂之上,兩者之間氣息波動,如同一道樹立的鏡麵,切割大地,在兩者之間形成一道溝壑。

    “八千裏!”時未寒口吐三個字,氣息直上天庭,月水光芒大作,郝連勃勃雙腿下陷,被撞擊得不斷後退,體內氣息瘋狂湧出,張牙舞爪,如同手臂一般纏繞住月水,但是後退的速度卻未曾有絲毫變弱。

    “九千裏!”又是三個字,在郝連勃勃一側突然又出現一個鎮北軍副將,另一把月水淩空劈下,郝連勃勃急速伸出另一隻手,擋住了另一把月水。

    突然出現的時未寒和老頑童的身外身完全不同,劉百通的身外身是秘法,而另一個時未寒的出現是因為氣息流轉太快,身形速度太快,出現的殘影。

    兩人同時倒滑百丈距離,郝連勃勃似乎已經厭倦了如此糾纏,大喝一聲,整個人光芒大作,兩人一觸即分,時未寒衣衫飄飄,不惹一絲塵埃,越發出塵獨立。

    重重甩了甩僵硬的手臂,郝連勃勃警惕望著對麵的時未寒,此刻時未寒持刀不出刀,就有了天地風雷之勢,已經不簡簡單單是自造天地一說,而是造就了風雷大動的恐怖天地。

    “三千裏,六千裏,八千裏,九千裏......時將軍的氣息流轉越來越快,但是攀升的速度卻越來越慢,若是郝連勃勃猜測不錯,時將軍的巔峰應該在一息萬裏。”郝連勃勃說道:“但是即便時將軍走到那一步,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得不償失,時將軍再看看周圍,鎮北軍必敗。實不相瞞,本將軍還曾在古涼州兩側三十裏內埋伏了兩萬人馬,此刻應該正奔馳而來。”

    匈奴大將軍所說屬實,也流露出語氣之中的隱隱退意。

    郝連勃勃是匈奴四大將軍之一,和北魏鎮北軍副將時未寒身份相似,地位相差不多,但是兩人所要的不同,時未寒雖為鎮北軍副將,但是不理軍務,隻是保護宋君毅,在某一處戰場之上作為最鋒利的那把刀,別說整個鎮北軍,即使今天五千鎮北軍出現在古涼州之前,他也不是具體的戰術製定者,而是五位千夫長統領全局。

    而郝連勃勃不同,他要的是大軍南下,攻占中原,建立一個碩大的帝國,名垂史冊,流芳百世,對於修行武功上心但不用心,這份不在意的心態最終讓他另辟蹊徑,走到今日。

    當然日後帝國建立,他倒不在意再在江湖武林博取另一個名號,為三十二品金剛境尋找一位後人,但是不應該此時此刻做出玉石俱焚的決定。

    時未寒微微一笑:“郝連勃勃,你心思太重,想要的太多,遠遠不如時某要的簡單。剛剛你曾說,多年未曾盡力一戰,一是沒有遇到等量齊觀的對手,二是你有意躲避,若是時某猜測不錯,郝連將軍入了三十二品之後,已經久久未曾再有突破了吧。”

    郝連勃勃臉色一怔,隨後點點頭,以大將軍、大宗師的胸襟聽取了時未寒的建議:“時將軍一句話,倒是讓郝連勃勃恍然大悟,此心太過拖泥帶水,終歸不美。郝連勃勃今日便用死戰,看看是否能夠跨過那一道門檻,再領略更多的風景。”

    猛吸一口氣,魁梧身材的郝連勃勃身體突然有了更多的變化,兩鬢略顯斑白的頭發突然轉為烏黑青絲,身體也慢慢縮小,最終成了一個身材平常的壯年男子,隨著這些變化,遠處天空似乎也低垂了些許,大地隱隱有了上升的趨勢,僅僅一吸時間,枯木便逢春,死灰便複燃,天地為之變色。

    時未寒輕輕呼出一口氣,再輕吸一口氣,至此身體不再和外界溝通,體內雪山靈海盡數摧毀,匯入一條混沌之中,氣息流轉的速度再升,穩穩跨過一息萬裏之遙,月水的形態完全不可見,仿若他變成了一把刀,刀鋒所向,神鬼退避。

    兩者攻守兼備,各有玄奇,但是又各有不同。

    兩人身形一閃,不見蹤影,似乎兩人已經不在人間,隻能聽到漫天滾滾驚雷,撕扯著天地之間的氣息。

    正麵戰場上,五千鎮北軍已經損失殆盡,零零星星組織幾次正麵衝鋒,便被衝散淹沒,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是,兩萬隱藏在古涼州兩側的騎兵突然殺出,將人數本就不多的鎮北軍分批切割包圍,大將軍已經下令,不能讓一名鎮北軍從新回到中原。

    即便這一支鎮北軍爆發了強悍的生命力和戰力,整整五千人馬在幾倍人數的敵人麵前,還是太過單薄。被草原高頭大馬撞下的鎮北軍,摸起身旁的軍刀,想也沒想便又紮入了人海之中。

    突然,天空中激射出兩道漣漪,如同投湖的巨石,自天空中墜落。郝連勃勃和時未寒的身影終於顯露,兩敗俱傷的慘烈結局,兩人重重砸在古涼州城前,兩個幾十丈寬、數十丈深的大坑豁然眼前。

    郝連勃勃還未出坑,斷了一條手臂的時未寒已經在坑底掠出,殺入匈奴騎陣,拯救為數不多的鎮北軍。

    郝連勃勃雙腳飄落在坑邊,渾身浴血,望著在騎陣中來回衝撞、如入無人之境的時未寒:“果然瘋狂。”

    雖然斷了一條手臂,時未寒依舊衣衫飄飄不,染一絲塵埃,而渾身浴血的郝連勃勃略顯狼狽,身材未變,烏黑青絲又變成了灰白頭發。

    奔踏前衝,郝連勃勃向著虛空砸去,不遠處的時未寒如遭雷擊,瞬間退去百丈。

    “時將軍,你這樣做,不講究!”郝連勃勃開口道,同等級別的戰鬥是為公平,修行高手衝入騎陣,有違公平。

    時未寒眼中閃現過一道光,帶著某種不與人說的瘋癲,單手持刀,遙遙指向郝連勃勃。

    他還有一刀,此刀一出,氣息流轉十萬八千裏,天地萬物皆為刀下鬼,代價是敵死,己也死。

    突然,時未寒眼中的癲狂消失不見,緩緩閉上了眼睛,靜聽身邊一切聲響,喃喃自語:“來了!”

    話音剛落,戰場之上西南方,一條黑線如同錢塘江大潮一般蜂擁而來,人數足足有八千餘人,為首一人麵容俊朗,一馬當先,首先殺出。

    郝連勃勃猛然睜大眼睛,語氣中的怒氣絲毫不掩飾:“洪熙官!”

    此次,古涼州之戰不僅僅是為了打通一條直通盛京城的大道,而且是為了實踐鎮北軍和鎮西軍聯合作戰的戰略構思,為將來大兵團協同作戰提供事實依據。

    北魏拳神一拍馬背,身子淩空飛起,一步一驚雷,眨眼之間來到郝連勃勃身前,雙拳攜帶天地神威,重重砸在草原大將軍的雙臂之上,金剛者,金中最剛,但是依舊被洪熙官一拳轟飛,沒入古涼州。

    南梁、西楚和匈奴都有屬於自己的重騎兵,但是北魏未曾建立屬於自己的重騎兵,最主要原因是,北魏沒有大型馬場,而且豢養出來的馬匹噸位不夠,如果說北魏有一支重騎兵的話,那就是鎮西軍副將、北魏拳神洪熙官一人組成的重騎兵。

    洪熙官一手扶住時未寒:“時將軍,還好吧?”

    時未寒開口道:“無妨,對付郝連勃勃最重要。”

    兩人遙望雲卷雲舒的古涼州。

    “好,好,好!”城池內傳出郝連勃勃的渾厚聲音,如滾雷,如撞鍾:“北魏真是讓本將軍大開眼界,以前小瞧了你們,今日鎮北軍副將和鎮西軍副將都在,我郝連勃勃就一人戰兩人,不但要分出勝負,而且要定下生死!”

    洪熙官咧嘴一笑:“好啊!”

    兩人同時起身向著古涼州撞去。

    ………………

    史冊記載,古涼州的戰鬥驚天裂地,夜鬼啼哭,百鴉爭屍,此戰之後十餘載,古涼州之前,寸草不生,夏日生寒。

    雙方以兩遼之戰為掩護,重點落腳在古涼州,整個戰鬥一波三折。

    正麵戰場上,鎮北軍突襲古涼州,匈奴騎兵兩側埋伏,鎮西軍神出鬼沒,突然殺出,戰鬥由騎兵之戰開始,演化成混合戰,最終成為你死我活的步兵廝殺。

    另一方麵。

    匈奴四大將軍之一的郝連勃勃重傷,被時未寒的月水刺瞎一隻眼睛,其後被人拖回古涼州,向北逃去。

    鎮北軍副將時未寒氣息流轉萬裏之上,連番大戰,身受重傷,根基有所毀壞。

    鎮西軍副將洪熙官重傷,戰場之上有明悟,破開郝連勃勃的金剛三十二品,沒入萬千匈奴騎兵之中,一人戰萬騎。

    三人之戰,以兩人戰一人開始,以三人重傷結束,事後被武林江湖稱為新紀元以來,最為波瀾壯闊、氣象萬千的一戰。

    鎮西軍的八千騎兵和鎮北軍五千騎兵馬革裹屍,死傷殆盡,古涼州五萬守軍,戰死一半。

    古涼州被攻破,北魏軍隊毀壞了古涼州全部設施,強行北去五十裏,已然見到那座黝黑的城池,然後被更多的草原鐵騎圍困。

    那是北魏和匈奴對峙數十年,鎮北軍能夠達到的最北方。

    第一個看到黝黑盛京城的是一名北魏二等兵甲,名字叫王二牛,家鄉在冀北,父母健在,有五畝耕田,一座房舍,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妹時常站在村頭等大哥歸來,但是自那之後,大哥便再也未曾歸來。

    整整一萬三千北魏騎兵,十死八九,隻有區區不到一千餘人回歸中原。

    果然,戰爭,從來都不美。

    以上。

    史稱古涼州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