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生,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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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陛下......會瘋魔嗎?”汪嗣英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重情重義之人,比較容易走火入魔,陛下也是人,不會免俗,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你是明言直諫,還是明哲保身,全都在你。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張明澤瞥了一眼汪嗣英:“算了,不說也罷。另外,你這小心翼翼、瞻前顧後的脾性也要改一改,陛下不喜歡太過圓滑之人,更喜歡爽快磊落之人,你盡量去改,實在改不了,就盡量遮掩。”
汪嗣英不置可否,他識張明澤為先生老師,但是對於張明澤的言語,也並非完全聽取,這是汪嗣英本身的優點,即便多年之後,朝堂之上,和唐宗飛、胡漢斌針鋒相對,汪嗣英也是以此立於不敗之地。
張明澤笑了笑,也不置可否,讓一個人改變性格和觀點,特別是涉及到為人根本的品性,更是難以改變。
隔著牢獄內外,兩人長時間沉默,各自想著心事兒,半晌,汪嗣英突然苦笑一聲:“先生,您剛剛所規劃的,像是一張美味可口的大餅,都是以學生入朝堂為前提,如今卻身在囹圄,當一個蠅頭小吏,想要站在太和殿上,比登天還難啊。”
張明澤一臉珍惜陶醉的喝下最後一口烈酒:“你啊,又看錯了一個人。”
“學生又看錯了人,誰?”汪嗣英皺著眉頭,不明覺厲。
“太皇太後老祖宗。”張明澤雙手交錯,向天拜了拜,以示尊重:“世人以為老祖宗霸道不講道理,實際上,以我來看,世間最講道理的就是老祖宗,老祖宗明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也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為了誅殺澹台國藩,元豐九年曾經命你捎帶書信去大江一線,那就是恩情,其他人也許會忘記,記仇又記情的老祖宗不會忘。大江一線的兩年磨練,又將你召入京城,讓你中舉人,卻是末席,送去吏部,又被人頂包,最後來到城東牢房當差,其中種種未嚐沒有老祖宗從中授意,磨練你的心智。”
汪嗣英驚訝異常,思索著前後諸多事端,初始他把一切都歸結為運氣不佳,卻不曾深思,經過張明澤提點,他恍然大悟,這次不用張明澤敲他的腦門,他自己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心裏大罵笨啊。
“因為脾性,陛下不會喜歡你,但是太皇太後卻喜歡你的性格,暗地裏栽培你,也在情理之中,楚人鳳就是明證,嗯,別說,你和楚人鳳還真有幾分相似。”張明澤繼續說道:“讓陛下討厭不容易,讓太皇太後喜歡也不容易,你兩者兼具,是真得不容易啊。”
“哎,那又如何,老祖宗已經駕鶴西去,天葬歸天,即便真有心,也是無能為力。”汪嗣英歎息一聲。
張明澤沒有說話,眼神中有笑意,汪嗣英看在眼睛,突然雙眼神采奕奕:“先生,您的意思是老祖宗還有伏筆?我......我......還有機會?”
因為激動,他的雙手忍不住顫抖。
張明澤舉了舉手中的空酒壺:“知道你囊中羞澀,買來這種劣酒已經很不容易,但是下次升官發財了,我要喝好酒。”
“是,先生!”汪嗣英應聲答道。
“好了,該說得已經說了,你可以走了,兩天時間內,應該會有聖旨到。”
汪嗣英起身作揖,緩緩退出牢房,行至半途,他突然止住了步伐,扭過身來,揣度一下用詞:“先生,您見微知著,能見他人不能見,為何......?”
“為何未能成為中堂大人那樣的肱骨之臣?為何還做出貪贓枉法的事情,是吧?”張明澤自問自答:“看待事物,透析朝臣關係,不過是小道,治國少不了這些,但是也不是必須,像我這般看透事態,鑽營狗苟之人不在少數,但在治國才能和宏觀把控方麵,十個張明澤都比不過一個中堂大人,嗣英,這點你也不行,天底下在治國一道上,沒人能及中堂大人,特別是在大波動、大動亂中,需要站出一個一錘定音之人,整個北魏唯獨中堂大人一人而已。”
說到此處,張明澤一臉崇拜,臉上有神采奕奕的光芒:“早年我可以跟隨孔家衣冠南渡,奈何荷包空空,隻能留在北魏,很長時間內心有戚戚焉,因為那時的大魏雖是正統,但是日薄西山,千瘡百孔,我做夢也沒想到,北魏能立國十五載,而且三麵邊軍固若金湯,南梁、西楚和匈奴對中原虎視眈眈,卻未奪去一寸土壤,這裏麵誰的功勞最大,不是邊關三大守將,而是在朝堂之上運籌帷幄的吳昌赫吳中堂。”
“你呢,也不必太過灰心,學不來中堂大人,你可以向蘇克沙蘇尚書和楚人鳳楚大人的方向發展,那更適合於你。至於貪贓枉法,哎,白花花的銀子放在麵前,沒有控製住,早年窮怕了,看到銀子,忍不住向懷裏摟。欲望和貪心,有時候是向上攀爬的階梯,有時候是索命的無常,你要牢記這一點,引以為戒。”
“先生,若是陛下在此地,聽到此話,會重新啟用先生的。”汪嗣英開口道。
“以陛下的性情,保不齊真如你所言,但是我可不敢保證,銀子再放在麵前,不去拿。人呢,有時候道理看得透徹,真臨到自己的頭頂,很難控製的住。”張明澤感慨道,身子向前傾了傾,雙手抓住鐵欄杆,眼睛有陣陣精光:“嗣英,你絕非池中物,他日一遇風雲,便能一鳴驚人。我隻希望,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要抹殺對你知根知底的人,比如.....我,一定要快刀斬亂麻,鏟草除根,不過作為師徒,我有一事相求,禍不及妻女,我的家人,希望你能善待,那樣我死也瞑目了。”
汪嗣英扭回身,臉色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他眼前是一個極小的窗戶,有縷縷陽光照射進來,淹沒了他的身形,而從他口中傳出的語氣平淡安靜,毫無波折:“學生,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