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離你最近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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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托婭看向斷劍的眼神滿是溫柔,四十年的恩怨情仇、倔強堅持在一瞬間化為灰燼,兩人已經離世,她也利用秘法強行返老還童,三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得的感情,終於在此時此刻塵埃落定。
“把淳風的佩劍換給我!”納蘭托婭厲聲說道。
李元昊橫劍身前:“朕十分好奇,草原不惜傾盡舉國武林,也要將黃老頭兒的佩劍取走,其中必定有一個大秘密,朕很好奇,這把斷劍到底有什麽神奇的地方?”
納蘭托婭微微一笑,笑容和春日陽光一般,勃勃生機:“你猜。”
李元昊搖搖頭,很坦然的說道:“猜不出來,既然猜不出來,朕就不猜了。老奶奶,你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返老還童,有違天理,強弩繃勁終有窮盡之時,即便前五十手,你能占盡上風,那麽五十手之後呢,朕年輕力盛,最不怕耗,隻要扛過前五十手,勝得肯定是朕。”
“小子,你權衡利弊的本事倒是一流,和西楚蘇明川有些相似,算無遺策,總會留給自己一線生機,當年毒劍仙入草原,可沒給自己留過後路。”納蘭托婭開口說道。
“命隻有一條,不得不慎重。”李元昊說道,氣息灌入斷劍,劍氣充盈三尺長。
“五十手,隻要我在前五十手拿下你,勝的就是我。”納蘭托婭踏步前行,腳步輕輕,如春風吹湖,碧波蕩漾。
李元昊臉色凝重,眼中納蘭托婭的身形很慢,但是她知道滿是殺機,能一人獨擋毒劍仙入草原,可不是平平常常的一枚小女子。
這個世界很偏頗,總是以男子為尊,青衫仗劍,把酒飲歡,多是男子權力,一枚小小的女子嫁人生子,安居樂業最好,可是她不如此認為,憑什麽女子就要織布紡衣,相夫教子,不能轟轟烈烈群雄逐鹿,所以聽說毒劍仙要殺穿草原之時,她在神極閣偷了一壺酒,在草原和西域的交界處的山穀處,擺了一個高手姿態,靜等毒劍仙。
可惜時間推測錯誤,從日出到日落,再到明月高升,冷風襲來,她打了一個寒顫,圍著篝火跺腳,喝一口酒,又忍不住吐出舌頭:“不好喝,真辣。”再抬頭,一襲白衣的毒劍仙已經騎馬來到她身前。
她一生有兩次攔截,第一次轟轟烈烈,大地之上溝壑萬千,山穀被填平,兩人之戰改變了當地麵貌,毒劍仙反身而回,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第二次攔截就有些啼笑皆非了,她吃飽喝足之後,等候在長城以北,為了防止白白等待,她還準備了帳篷、饅頭,以及一小盒五子棋,用以自娛自樂。做好一切,她自鳴得意,在長城以北等啊等啊,期間為了打發時間,她原地悶頭轉圈兒三周,趁著頭昏腦漲的間隙,把一顆棋子狠狠丟出去,然後趴在草叢裏找啊找啊。整整三天之後,她的耐性被磨沒了,用草原那特有的腔調罵黃淳風。此時,黃淳風倒騎著一頭小毛驢悠哉悠哉的來了。
剛剛見麵,眼前女子隻問了一句“你可是黃淳風?”便拔劍相向,黃淳風大驚失色,奪了她的佩劍,扛著小驢子向北逃去,那把劍便是神極閣的鎮閣之寶,後來成了酒劍仙的佩劍,被天上人掰斷。納蘭托婭追趕上去,某些慕名納蘭托婭的草原才俊聽到女神被人欺負,一哄而上,追著黃淳風滿草原跑,準備三個月到極北之地的酒劍仙十日便到,在草原江湖的群攻之下,看到了那一片海,劍術大成。
在往後,便是她南下長城去尋黃淳風,見到了那個一生之敵,開啟了糾纏不斷的情感。
感情這東西,是世間最美好,也是最沒有道理的事情,它可以讓人如沐春風,也會讓人瘋魔癲狂。
前行的納蘭托婭想著往事,臉上笑容輕柔,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低頭彎腰,伸出白皙的左手提起裙子,用右手輕輕拍了拍鞋麵上的灰塵,露出一雙青衣布鞋,上麵繡著一朵草原極北之地才有的臘梅花。
突然,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李元昊以最快的速度向左邊掠去,腳尖剛剛落下,她又毫無猶豫向身子右側揮劍,兩條銀線在空中飛舞,割裂空氣,向著虛空中刺去,意念一動,碧綠色小劍嗡嗡作響,在她身邊旋轉一周,刺向身前。
納蘭托婭的身影顯露出來,雙指捏住飛劍,如同捏住了小蛇的七寸,劍尾嗡嗡作響,但是卻難進分毫。
李元昊雙手持劍,插入地下,口中默念一句“月水”,她和納蘭托婭之間頓時劍氣縱橫,無數把氣息小劍如同潑墨大雨一般,潑向納蘭托婭。
俏麗的神極閣閣主一手伸出,輕輕下壓,那些看似不可匹敵的劍氣紛紛低頭,沒入地下。
李元昊毫不氣餒,若是如此這般簡單就重創對麵那人,上一代女子魁首,也太好當了一些,欺身向前,兩顆掌心雷砸向草原女子。
納蘭托婭看了李元昊一眼:“手段倒是很多,可惜不夠精。”一指輕抬,遙遙指向李元昊,未曾有劍氣射出,李元昊卻如同受到重擊一般,身子以不可遏製的速度開始暴退,退出一定距離,她又被一股巨力拉了回來,李元昊狠狠咬牙,將手中兩顆紫雷拋擲出去。
納蘭托婭輕描淡寫握住兩顆紫雷,李元昊牽引氣息,正欲引爆,草原女子一把攥緊,看似狂暴的兩顆雷電,如同遇到狂風暴雨的燭火燈光,瞬間熄滅。
雙手揮舞,李元昊止不住身子,隻能強行牽引兩條銀線,刺向納蘭托婭的胸口眉心,就在銀線刺入納蘭托婭的身子之時,納蘭托婭腳尖一點,腳下石板盡碎,而她的身子如同靈巧的一隻小鳥,騰空而起,穩穩落在銀線之上,無論李元昊如何控製,納蘭托婭仿若有魔力一般,站在銀線之上,絲毫不動。
納蘭托婭目光冷漠望著李元昊,伸手向著斷劍抓去。
“咳咳咳!”李元昊突然感覺到身子的束縛一鬆,趕忙向後退去。納蘭托婭一手捂住嘴巴,不斷咳嗽,手指間有絲絲殷紅,眉前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白:“時間到了嗎?”
天空中的郝連流水大喊一聲:“師傅!”雙指成劍,狼居胥山劍陣組成的青龍突然俯衝而下,將納蘭托婭團團包圍,青色氣息源源不斷滋潤著納蘭托婭的身子。
李元昊附身前衝,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不是計謀和隱忍就能抹平的,必須趕在對方恢複之前讓事情塵埃落定,飛劍開道,銀線飛舞,兩顆雷球在身邊旋轉,李元昊手持斷劍極速前衝,聲勢浩大。
青色巨龍昂起頭顱,低頭看向如同螻蟻一般的李元昊,臉上流露出一個擬人化的藐視表情,怒目張須,死死盯著李元昊,猙獰恐怖。似乎是覺得李元昊膽大包天,青龍張口怒吼,鼻息噴射,場間突兀刮起一陣大風,沙塵飛揚,壓箱底絕技使出來的李元昊突然偃旗息鼓,被一股威壓死死按在在地上。青色巨龍龍尾一擺,自上而下重重砸下,還未落下,李元昊噗通一聲單膝跪地,七竅之中隱隱有血絲滲出。
僅是餘威力,李元昊已不能接。千鈞一發之刻,魏墨城口吐一聲:“去!”
天空中斡旋的乾龍一聲呼嘯,狠狠撞在青龍身上,轟隆一聲,青色巨龍如同錢塘江大潮一般,翻滾而去,但是始終保護住納蘭托婭,滋養著這位上一任神極閣閣主的奇經八脈。
魏墨城如同仙人一般立在空中,郝連流水略顯狼狽,畢竟是氣運南下,有所損失,不如占據地利的兩甲子老人來得得心應手。
“老夫曾經答應黃淳風,讓你感受一下何為氣運之戰。”魏墨城一手成刀,在空中一劃,好似切斷了自己和乾龍之間的聯係,沒了束縛,乾龍仰天長嘯,自然接近最親近之人,俯衝而下盤旋在李元昊身邊,世間帝王九五之尊,多有氣運加身,天下二十四條龍脈天然親近,兩者相輔相成:“回頭想一下黃淳風單劍戰天之時,天下各處飛入太安城的那幾劍,無論劍意、劍氣還是劍招,那都是當今天下最高峰,至於能夠品味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元昊彎腰作揖,以示謝意,那條氣運乾龍附身在李元昊身前,兩條龍須輕撫擺動,像是在和李元昊嬉戲打鬧一般。
輕輕一躍,穩穩站在龍頭之上,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量湧入體內,李元昊將雙手放在眼前,這就是掌控一切的氣運力量嗎?她覺得隻要自己輕輕揮手,便能破開天地虛空。
對麵的青色巨龍張口嘶吼,與乾龍針鋒相對,微微張嘴,青氣蔓延,最終凝聚成一道青色巨劍,衝撞過來。
李元昊手持斷劍,輕描淡寫向前劈去,卻是風雷大作,一道如同懷抱大樹一般粗壯的金黃色劍氣傾瀉而出,和衝撞而來的青色巨劍相撞,轟隆一聲巨響,劍氣四射飛散,宛若實質一般,最終在皇宮上方三十丈煙消雲散。
一次簡簡單單的對撞已經驚天動地,納蘭托婭也躍上龍頭,兩條巨龍占據了半個天空,另一半的天空被魏墨城和郝連流水占據。不似後者兩人之間的相互牽製,李元昊和納蘭托婭皆是最簡單、也是最殘酷的迎頭對撞,時而纏繞,時而追擊,青龍咬住了乾龍的尾巴,乾龍猛甩龍頭撞在青龍的下巴上,兩條巨龍同時被撞飛,還未喘息,又再次撞在一起。
也不知道衝撞了多少次,兩條氣運巨龍的身子開始搖搖欲墜,青色、金黃色的氣運如同飄飛的柳絮在空中漂浮。即便如此,兩條巨龍依舊相互對視,怒吼連連。
“把淳風的佩劍還給我!”納蘭托婭說道,臉上已經有了死灰之色。
李元昊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挑釁一般將斷劍橫在身前:“有本事自己來拿。”
納蘭托婭一口鮮血噴出,即便有著青龍氣運滋養,但是也阻擋不了她向著宿命中的終點走去,感覺到生命在身體內漸漸溜走,納蘭托婭臉上多了一點瘋狂:“我說了,把淳風的佩劍還給我!”
話音剛落,青龍發瘋了一般向前衝去,李元昊指揮著乾龍搖擺著尾巴,狠狠砸在青龍身上,本就搖搖欲墜的青龍更加殘缺,幾次想要從新凝聚氣運卻不能成功。最終,納蘭托婭來到李元昊身前,一伸手抓住鐵劍,劍鋒劃破她的手掌,鮮血流出,從高空落下,像是下起了一場血雨,也像一個人在哭。
在李元昊的注視下,俏麗的納蘭托婭開始慢慢衰老,身子佝僂,一頭青絲頭發變成花白,皺紋以可見的速度爬上眉梢眼角,清澈的雙眼也開始渾濁,兩行眼淚緩緩流下。
李元昊一瞬間失神,幽幽歎了一口氣,她輕輕鬆開劍柄,斷劍完全落入納蘭托婭的手中。
“這點你和你奶奶又很像,刀子嘴豆腐心,臨了之時,卻克服不了性子裏的善良,總要心軟一下,這可真是讓人討厭啊。”納蘭托婭望著李元昊說道,將黃淳風留下的斷劍抱在懷中,滿臉的陶醉幸福:“四十年了,這是我離你最近的時刻!”
青龍已被蠶食幹淨,無力支撐納蘭托婭的身子,從高空跌落,李元昊想要伸手去拉一把,納蘭托婭打開李元昊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
上一代的江湖武林,最俏麗的那一抹身影,消香玉損,化為滿天晶瑩的光點,隨著斷劍跌落在地,那些光點飄飛不斷,環繞在斷劍左右,像一隻又一隻翻飛不斷的蝴蝶。
那一年,草長鶯飛,愛慕也跟著瘋長,直至今日。
“你可是黃淳風?”
“在下正是美貌和智慧齊飛的黃淳風,姑娘有事?”
“呸,不要臉,看劍!”
“姑娘,江湖兒女要有江湖兒女的道德操守,你這個樣子,可不討喜,在中原要被夫君打屁股的。”
“油嘴滑舌的登徒子,看我不一劍刺死你!”
“小妞,你住手啊,小心我脫褲子,嚇死你!”
“黃淳風,你愧對酒劍仙的稱號!啊,你快把褲子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