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殺氣(3):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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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昊、餘慶和柳青眨巴眨巴眼睛,麵麵相覷,直勾勾看著小宮女萱兒嚎啕大哭,而且越哭越傷心,越哭聲音越大。

    皇帝陛下努了努嘴角,讓餘慶安慰安慰,餘慶咳嗽兩聲,湊到萱兒麵前:“怎麽這麽委屈,還哭上了?”

    不說還好,這一說,萱兒哭得聲音更大了,半晌抽噎兩聲:“我是為陛下而哭。”

    李元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此事兒還和朕有關?但是朕似乎什麽都沒做啊。”

    “陛下為了丁一挑戰孔道佛,按照柳青的說法,陛下此戰九死一生,奴婢是心疼陛下。”萱兒一邊哭一邊說道。

    李元昊無聲大笑:“怪不得魏墨城會對你青睞有加,餘慶會對你傾心,不是沒有理由的。本來不覺如何,你這心疼兩字,朕都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了。”望了一眼柳青:“他說的話都是放屁,朕不會輸的。”

    柳青看不慣李元昊那張俊美的臉,更看不慣北魏天子身上那股自信勁兒:“哼,你不會輸?你靠什麽贏孔道佛,靠著一股子拚勁嗎?那差得太遠。”

    李元昊淺淺一笑,開口道:“餘慶,揍他!”

    “你......”柳青還未來得及求饒,餘慶身子一閃,已經來到他的身前,草原才俊氣息被封,但是意識還在,慌忙舉手阻擋,但是小太監袖子一卷,柳青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柳青雙眼噴火:“李元昊,有本事將我體內的鐵釘拔出,你我公平較量,分生死!!!”

    李元昊冷哼一聲,突然轉了自我稱呼:“本公子是要去殺孔道佛,你一個小小的草原嘍嘍,不在本公子眼中。柳青,你真該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寒酸熊樣子,就憑你也配向本公子挑戰,真沒有自知之明。知道為什麽讓餘慶揍你嗎?因為本公子怕髒了自己的手。”

    小宮女萱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李元昊也微微一笑:“早就說過了,你笑起來很好看。”說完,自己獨自走向遠處,繼續來回踱步沉思。

    柳青從地上爬起來,撲打撲打身上的灰塵,衝著李元昊的背影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後低頭歎氣,挽起袖子,端著鍋碗瓢盆,來到小溪邊做些洗刷的事情。

    雖然李元昊離著孔道佛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北魏天子的修為境界穩步上升,這一點柳青清清楚楚,而自己呢,除了淘米做飯越來越熟稔,修行的事情早就落下了。古語有雲,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草原才俊覺得自己在修行的滔滔江河中,大步後退。

    第二日,萱兒在朦朧晨光中緩緩醒來,發現車廂內的點點燭火並未熄滅,皇帝陛下依舊在臨摹咒符。萱兒沒有打擾皇帝陛下,輕輕起身,跳下馬車,搖醒斜倚著車欄睡覺的餘慶,讓餘慶帶著她來到柳青的馬車前,她有點害怕車廂內那幾具不死不活的屍魔,特別是那個白衣公子,閉著眼睛,皮膚皙白,餘慶告訴她那人已死,不過小宮女還是怕怕的,她總覺得下一刻那位白衣公子便能醒過來,衝著她笑。

    有了小太監撐腰,萱兒一巴掌扇在柳青的臉頰上,草原才俊緩緩睜開眼睛,欲哭無淚,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依稀記得首次被小宮女打的場景,小太監抓著萱兒的小手,慫恿著小宮女試試手感,小宮女不斷搖頭,我不要,我不要。餘慶歎了一口氣,一巴掌打在柳青臉上,打得柳青暈頭轉向,再回頭對小宮女說,很爽的。小宮女壯著膽子,輕輕拍了拍柳青的臉,嚇得扭頭就跑。餘慶追上去,將小宮女拉回來,問道,爽不爽?萱兒紅著臉,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柳青大怒,你他娘的還害羞上了,老子臉很疼的好不好。自那之後,小宮女好像喜歡上打柳青的大耳刮子,而且下手越來越重,越來越頻。

    幽幽醒來的柳青捂著臉:“姑奶奶,又有什麽事情?”

    萱兒掐著腰,頤指氣使:“你,給我去把鍋刷出來。”

    柳青歎了一口氣,跳下馬車,提上鞋,抱著鍋,向著溪邊走去。

    萱兒將一塊皂角丟過去:“好好洗洗你的髒手!”

    柳青接過皂角,嘴上不服輸:“老子最恨當年沒學毒啊!”

    刷完鍋,柳青看到小太監將車上的麵粉取出來,小宮女挽起袖子,向鍋裏麵放入麵粉,倒上水:“那個誰,你去把火升起來,架上鐵鍋,我要烙大餅。”

    “我有名字好不好!哼,若是在巔峰,看你柳大爺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柳青嘟嘟囔囔去生火。

    小宮女手腳麻利和好麵團,從大麵團上撕下一塊小麵團,在雙手之間兩個來回,塗上輔料,撒上芝麻,一張油滋滋、亮晶晶的芝麻餅便做好了。

    餘慶和柳青蹲在一旁,掌握著火候,像兩隻聽話的哈巴狗。

    不一會兒鍋裏飄起了誘人的香氣,柳青收收口水,讚歎一聲:“真香啊。”

    餘慶斜眼冷哼一聲,再扭頭衝著萱兒燦爛一笑,豎起一根大母手指頭。

    柳青還本存著搗亂的心思,又心疼害怕糟蹋了好東西,放下搗亂的心,一張臉格外嚴肅,小心翼翼添著柴火,他突然忍不住幽幽歎了一口氣:“我先聲明,以下純屬探討,沒有一點貶低你們英明神武皇帝陛下的意思,一路行來,接觸久了,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倆怎麽對你們的皇帝陛下如此忠心?他可是沒有一點帝王風度。”

    “餘公公,你給我坐下,能不能學會點耐心,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一言不合就瞪眼出手,我都說了,是探討,是探討,學術層麵的探討,你瞧瞧你,一副殺人的樣子,這樣不好,快點坐下,火都快被你的殺氣撲滅了。”柳青繼續有條不紊得添加柴火。

    餘慶重重冷哼一聲,坐了下去,平日裏嘴笨手拙的小太監突然想和柳青講道理:“你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柳青,不妨實話告訴你,我餘慶忠於陛下,是因為陛下是個好人。”

    柳青藐視冷哼,十分不屑,好人?好人能當飯吃?好人能成就帝王霸業?好人算個屁,嗯,就是個屁。

    “今天我不打你,你也不用冷哼藐視,陛下的確是個好人。遠了不說,就以你為例子,草原江湖趁著祭孔大典入宮,你柳青跟隨,算是拋頭顱灑熱血,對得起草原大汗,如今你被留在中原,碩大個草原可曾顧及過你的死活?沒有,他們沒有派人來和談,贖你回去,也未曾有人來營救你,你成了他們一顆丟棄的棋子。”餘慶的話語直刺柳青內心,讓這位草原才俊憤怒,渾身上下的鐵釘微微而動,隱隱有氣息升騰,恍若實質。

    餘慶挪了挪身子,剛好擋在萱兒和柳青之間:“天下的聰明人太多,偶爾需要一個人們眼中的笨人。你時常說陛下笨,我做奴才的有時候都覺得陛下笨,不過你記住了,陛下是個好人。小王爺被匈奴擄去,陛下孤身範險,不惜己身,拚著性命不要,也要救回小王爺。丁一命送孔道佛之手,陛下下了兩道以後史書之上必定被罵的草率聖旨,帝王名聲不要,也要和孔道佛決一生死,這都是為了什麽?這是因為陛下太笨,陛下要得不是青史留名、宏圖偉誌,陛下要得是死去的人能死得瞑目,要得是問心無愧。再看你們草原人,一個個自稱草原狼,凶猛無畏,其實再也沒有比你們更狡猾懦弱之人。哼,不用我說,你可以自己想想,郝連流水和郝連勃勃回歸草原之後,再加上稽粥、中行書,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救你,但是權衡利弊,最終認為不值的,一致決定緘口不言,不去提及救你的事情,他們都太聰明了,太知道輕重了,不用說就知道對方心中所想,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呸,我餘慶瞧不起他們,他們和陛下比起來差了十萬八千裏!”

    哢嚓一聲,柳青手中的木柴斷成兩段,抬頭望向餘慶,眼中百感交集,憤怒和悲傷並重,最終他強行壓下心頭波瀾,恢複平靜,搖頭晃腦得說道:“平日裏看你動手多餘鬥嘴,沒想到講起大道理來,有模有樣,小爺我無處反駁。”

    “好香啊!”李元昊讚歎聲音響起,她從馬車上跳下來,使勁兒嗅了嗅鼻子:“餘慶、萱兒,什麽東西這麽香?”

    萱兒伸手揉了揉發癢的鼻尖,點上一點白色的麵團,含羞的笑著說道:“奴婢老家的烙大餅,專門做給陛下吃的。”

    李元昊挽起了袖子:“哇,這麽好,快點給本公子一張大餅。”

    餘慶雙手捧著一張熱氣騰騰的大餅遞上去,李元昊捏著大餅的兩角,美美吃了一大口,因為太燙,她不斷吸著涼氣,含糊不清的說道:“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柳青站起身來,向著遠處走去:“小爺沒胃口吃,現在準備出去散散步,若是怕小爺跑了,現在就可以殺了小爺,小爺若是皺一下眉頭,就是烏龜王八蛋。”

    李元昊懶得理這位草原青年才俊,罵了一句有病,繼續搗鼓著手裏的大餅:“餘慶,以後多揍他幾回,他就老實了。”

    餘慶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就連小宮女也喜不自禁,看樣子扇草原才俊的臉,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太陽高升,柳青走在樹林中,百無聊賴的甩著一根柳條,向北走了半個時辰,已經走出那一片樹林,回頭看了看馬車的方向,此時若是繼續北逃,他有五成把握可以逃回草原,思想至此,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沒走兩步,他突然又止住了身子,伸出兩隻手,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咒罵自己一句:“賤人就是矯情!”

    扭頭轉身向著馬車方向走去,不知為何他突然有點害怕,一方麵是害怕馬車已經走了,另一方麵是害怕自己竟然有種希望快點見到馬車的急迫。

    終於,拐過一個山腳,兩輛馬車豁然眼前。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營地,兩張大餅和一碗稀飯躺在籮筐裏,像是在靜靜等著他回來一般。

    馬車車廂裏,傳來聲音。

    萱兒:“陛下,您嚐嚐這塊糕點,很好吃的。”

    餘慶:“萱兒,你嚐嚐這塊,我把你不愛吃的花生都摳出來了。”

    李元昊:“朕和餘慶這麽多年了,也算朝夕相處,都沒見餘慶你這麽貼心過,對此,朕很是痛心啊,想到這裏,朕隻能化悲痛為食欲,多吃一點糕點了,哎,其實朕也不喜歡吃花生的,可惜沒人給摳,隻能靠自己,可憐哦。”

    ......

    車廂外,柳青咬了咬後槽牙:“你們能不能成熟一點?”

    坐下吃飯,兩張大餅,一碗米湯,草原才俊吃得點滴不剩,然後又刷完碗筷,將一切收拾妥當,望了一眼另一個車廂,回到自己的車廂躺下,慕容恪和幾具屍魔端坐一旁,一動不動。

    柳青枕著雙臂,像是在對慕容恪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麻煩了,小爺開始墮落了,有點喜歡北魏天子了,這是極不好的一種現象,需要馬上糾正,馬上糾正。”

    隨手扯下身下草墊子上的一根幹草叼在嘴裏,他看了一眼慕容恪:“哥們兒,你到底是死是活啊,能不能給小爺一個暗示,哦,對了,昨晚你說話了,兩個字,美好。臥槽,這就麻煩了,小爺不知道怎麽解讀,下次能不能說一句完整的話?”

    慕容恪靜默不動,發絲飄搖,一切都很輕。

    離著大江越近,萱兒越能發現皇帝陛下的改變,相貌還是以前的相貌,說話也是以前的方式,隨和和善,不急不躁,但是陛下身上的氣勢開始不斷改變,至於是怎樣的改變,她又說不太清楚,偶爾端著一盤子水果遞給陛下,手中的盤子會無緣無故發出嘎嘣一聲裂開的聲響。

    小太監聽聞此事兒,再也不敢讓萱兒去送水果,都是他親自送去。

    李元昊也已經不再臨摹咒符,更很少下車,隻是雙膝盤坐,閉目養神,經常一日一夜不下車。小太監告訴小宮女,不用怕,陛下在蓄勢。

    又行了幾日,四人已經能夠聽到大江江水滔滔之聲,李元昊睜開眼睛,雙目如星,眉如利劍,緩緩跳下車,周身形成兩股小型龍卷風。

    “麻蛋,好強的殺氣,充盈得已經不受控製,開始流溢出來了嗎?”柳青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