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太陽,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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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晴的身子倒在地上,在寒風的吹拂中一動不動,好像睡過去一般,口鼻中流出的鮮血不斷浸染擴散,在她的身下繡出了一朵紅色的花朵。

    李元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冷漠地望著雨晴,直到她再無意識。

    半晌,李元櫻起身走出大廳,望了一眼院子中的梨樹,你還活著嗎?梨樹在風中搖曳,好像在告訴李元櫻答案,可是北魏天子聽不懂,身形突兀一閃,沒了蹤影。

    吳府變得很靜,沒有一絲聲響,就連那無處不在的寒風都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不一會兒,李元櫻的身形重新出現在原地,她微微彎腰,抱起雨晴的身子,向著那三進三出的宅子走去,腳下的白雪吱吱作響。

    她將雨晴放在床上,給她清洗了身子,擦拭幹淨臉上的血汙,將那一柄簪子放在她的手中,交錯疊放在胸前,然後蓋上了棉被。

    屋內的燭火燈光輕輕跳躍,搖曳起窗台的剪紙窗花,那是一個“囍”字,她嫁入吳府那天就貼在上麵,雙人成“囍”,光是看看就讓人覺得喜慶,覺得開心,所以多年以來,吳府上下新桃換舊符,春聯換了一批又一批,獨獨這個“囍”一直沒換,顏色淡了,她便用胭脂從新描一遍,有了殘破,她就從新粘一遍,就這麽縫縫補補到了今天。

    她堅信著,如果哪一天他輕輕回頭,就會發現早已支離破碎的她始終站在他身邊,從未走遠。

    可是,他從未回頭。

    李元櫻從房間內走出來,輕輕掩上門,走到馬廄內,老趙正呆在馬廄裏,低著頭打盹,似乎發現有人來了,抬頭望了一眼,老相識,打個鼻息,又閉上了眼睛,它也很老了,沒了腳力,跑不遠,也不想跑了,每天隻想著睡覺,身上的毛皮大片大片脫落,像是一隻癩皮狗。

    伸手摸了摸老趙的脖頸,李元櫻歎了一口氣:“原來你也這般風燭殘年了,什麽時候死,招呼我一聲。”

    老趙似乎聽懂了李元櫻的話語,傲嬌地扭過身子,留給她一個背影,老了,但是脾氣沒改。

    多日以來,李元櫻第一次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又突然皺了皺眉頭,馬廄一旁的枯井下,有人!

    身形一掠,李元櫻已經站在枯井旁,兩條銀線探入枯井,不一會兒捆綁著一個人升了上來,李元櫻定睛一看,微微驚訝:“白玉山?”

    這位鳳凰山四當家更加驚訝,陛下竟然真的是女子,她被雨晴迷暈之後,被關在井底,直至今日。

    掙脫身上的繩子,白玉山起身,正欲跪拜。

    “不用行禮了,隨朕一起進宮吧。”李元櫻扭身,率先走了出去。

    白玉山望著李元櫻的背影,這哪裏還是當年秦淮河畔見到的那位“青年”,步履蹣跚,老態龍鍾,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年,她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這位大魏最尊貴之人,隻能跟著走了兩步,突然她止住了腳步,臉上神采奕奕,伸手指著太安城的東方:“陛下,您看!”

    李元櫻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她已經習慣了的灰蒙蒙天空逐漸轉換了顏色,變得透明光亮了一些,突然,一絲亮光從東方綻放,天邊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紅霞,隨著這一絲光亮的出現,天空中的星辰黯然失色,一下子黯淡了不少,那一絲光亮開始蔓延擴展,如同縫衣針上探出了紅線頭兒,緊接著光亮開始變粗,成了一條紅色的鮮豔絲帶,從左到右逐漸蔓延。

    太安城開始蘇醒過來,人們發現了外麵天地的變化,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的太陽又回來了,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有一顆孩童的腦袋露了出來,吱呀吱呀,越來越多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越來越多的人從房舍中走出,靜靜觀察著天邊的異象,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好像害怕驚嚇住太陽公公,靜靜等著它完全降臨人間。

    過了一會兒,東方出現了太陽的小半邊臉,有光芒透射下來,但是卻沒有溫暖,隻有一個小小的輪廓,如同一張烤紅還未熟的大餅。太陽像是背負著什麽重擔,慢慢地,輕輕的,淺淺的,一縱一縱的,使勁兒向上升。

    到了最後,它終於衝破了雲霞,完全跳了出來,顏色紅得可愛,一刹那,這深紅的小東西發出奪目的光亮,給整個世界塗抹上了光彩。

    人們開始歡呼,開始雀躍,開始讚美天地的無私和大饋贈,一切恢複如初,一切從新步入正軌,那些往常有著矛盾的鄰裏之間相互擁抱,暗戀別家姑娘許久的書生腳步匆匆,他要在第一時間向對方表白,功名利祿無所謂了,金榜題名也無所謂了,一轉角,他驀然發現,那姑娘也腳步匆匆向自己走來。

    李元櫻知道那是實驗時空的自我免疫修複能力起作用了,並非凱瑟琳從新掌控了世界,那一輪躍出東方的太陽帶著溫暖普照大地,雪開始融了,血也開始化了,掛在那棵梨樹上的冰棱融化了,變成清澈的水滴落在地上,滋潤著大地。

    太陽越升越高,溫度越來越高,溫暖無處不在,終於,大地沐浴在璀璨的陽光中。

    李元櫻癡癡望著太陽,任憑陽光撫摸全身,溫暖滋潤著身體,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一絲壓抑在喉嚨中的痛苦呻吟從口齒之間擠出,意識和疼痛從新回歸她的身子。

    好痛,好累。

    哪裏痛?哪裏累?

    哪裏都痛!哪裏都累!

    身子踉踉蹌蹌,眼前天旋地轉,李元櫻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扶住身旁的柱子,一手捂住嘴巴,一絲殷紅從嘴巴中溢出,她想把那口鮮血咽回去,把痛苦吞回去,鮮血還是止不住地從指間瘋狂湧出,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上,染紅了腳下的大地。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的道,在哪裏?

    “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麽了?!”白玉山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元櫻望了一眼天邊的太陽,直勾勾倒了下去,意識滑入深淵,再也沒了知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