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秦淮河,是我為李公子所守,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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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畔,龍虎幫。

    南梁軍隊圍困龍虎幫已經整整一個月有餘,軍中大帳建在秦淮河畔以南五裏處,四周有重兵把守,對於龍虎幫,那位從未露麵的佘先生采取的策略是圍而不滅,攻而不克,以秦淮河為界,從北向南,軍隊厚度不斷減弱,好像一道橫跨在天地之間的堤壩,阻擋著來自北方的鐵甲洪流。

    比起正規軍隊而言,這一支由南梁海防軍和南梁鎮邊軍組成的新軍隊戰力並不強,也並無名帥猛將坐鎮,但是在當前北魏鎮南軍和南梁大軍相互對峙的節骨眼上,這一支軍隊的出現對於南方戰場而言,是一次將勝利天平壓向南梁的妙手,更為重要的是,軍伍之中有南梁八大世家的不少子弟,很簡單的道理,如今的天下狼煙四起,聖人書院受到排擠,軍功是比讀書科舉更有有效的終南捷徑,最主要的原因是秦淮河一線的戰爭並不慘烈,三麵受敵的北魏抽不出多餘的軍隊來抵抗這一支戰力並不強勁的軍隊,所以權貴子弟安全得很,佘餘樂見其成,攻下兩浙、圍困龍虎幫之後,他便命人將舉足輕重的世家子弟聚集在一起,一同沿著秦淮河畔遊玩一番,吟詩作賦,風流至極。

    那些沒見過真正沙場的權貴子弟,自以為自己身處戰爭之中,金戈鐵馬,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頓生千丈豪情,他們征戰殺人的本事沒有,但是多年養尊處優培養起來些許文氣,寫出的詩詞頗有邊關詩詞的粗獷和豪放,又有秦淮河的美酒下肚,兩岸琵琶琴瑟渲染,眾人挽腕壯誌,引吭高歌,也是一處不錯的風景。

    但是在龍虎山莊,傷亡慘重,山莊外麵橫跨秦淮河的那一條長橋也被陸琳琅下令炸掉,以往足足三千餘人的龍虎幫如今死得死、走得走、降得降,已經不足二百餘人,佘餘曾經命人去龍虎幫勸降,大凡是投降者,可以免除一切罪責,發糧餉五十兩,良田三畝,免賦稅徭役兩年。

    都是平頭小百姓,求得便是過日子,誰也不想以卵擊石,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不少人已經想好投降了,但是龍虎幫幫主陸琳琅卻做了一件傻事兒,她不許一個人脫離龍虎幫投降南梁,強製每一個人和南梁軍隊死戰到底,有人不服出聲狡辯一兩句,一向溫和治幫派的陸琳琅當場斬殺了幾人,暫時壓住了異議。

    勢均力敵的戰鬥,陣前殺人可以立威,增加勝算,但是以龍虎幫三千人對抗南梁一支軍隊,陸琳琅的行為悄悄埋下了禍根,隨著雙方幾次短兵相接,龍虎幫在訓練有素的軍隊麵前不堪一擊,幫派內部人心更是渙散,南梁軍隊還未攻進山莊,內部已經人心惶惶。

    有人私下密謀將陸琳琅擒了,押去南梁邀功,保不齊佘先生還會論功行賞,加官進爵呢。當夜眾人以商討軍情為由將陸琳琅引之山莊大廳,暗地裏實行行暗殺之謀,多虧了薑葉青及時發現端倪,在陸琳琅走進大廳之前,拉著她快速逃離,方才沒有中了他人的圈套。

    自此,龍虎幫內部也出現了分裂,二百餘人的隊伍足足有一大半分離出去,將陸琳琅圍困在琳琅園,想要拿著龍虎幫幫助的性命去邀功請賞。

    秦淮河以南,大帳中的佘餘看著手下遞上來的情報,淡淡一笑:“果然會如此,讓龍虎幫內鬥吧,傳令下去,軍隊就地安營紮寨,傳信於龍虎幫,誰能取下陸琳琅的性命或者將她擒來,我佘餘可以擔保以後建康城大殿上可以有他的一席之地。”

    重賞之下,更何況是佘餘許下的天大恩惠,陸琳琅成了一塊美味可口的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塊。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南梁軍隊燃起了火把,將整個秦淮河映襯的波光粼粼,一股胭脂水粉的油膩響起彌漫在水麵上,河畔兩岸青樓張燈結彩,歡聲笑語不斷,正印證了那一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世家公子哥們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國盡忠,在戰場上“廝殺”過了,難道還不許忙裏偷閑,在另一處戰場上“廝殺”一番嗎,人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而龍虎山莊內,外院被叛變的幫眾占據,篝火點燃,喝酒吃肉,大聲喧嘩,琳琅園內的糧食不多,支撐不了幾天,攻破琳琅園是遲早的事情,眾人抬頭望了一眼安靜異常的琳琅園,仿若已經看到自己身著官服,加官進爵的場景。

    陸琳琅疲憊地斜倚在湖心小亭的柱子上,輕輕閉著眼睛,外麵的歡聲笑語飄蕩在天空上方,卻飄不進她的耳朵。

    手裏的刀劍,她沒有放下,也沒有歸鞘,她不知道何時,外麵會發動新的進宮,她也怕刀劍歸鞘之後,她再也沒有力氣拔出來了。

    “琳琅,琳琅!”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輕輕搖了搖。

    “李公子。”迷糊中的陸琳琅輕輕呢喃了兩句,緩緩睜開眼睛:“葉青,是你啊。”

    薑葉青幽幽歎了一口氣,若是以往她聽到陸琳琅喊“李公子”,必定大聲教育陸琳琅,別被情字誤一生,那個李慶元就是一個大騙子,傻丫頭你該醒醒了,但是如今看到眼前的可憐姐妹,她隻剩下心疼,將手裏的碗粥遞過去:“來,琳琅,喝點米粥吧。”

    陸琳琅端過米粥,輕輕喝了一口,入口不是香粘,而是一股惡心反胃和能把人拉入地獄的疲憊。

    “哎,慢點喝,你這已經整整一天沒吃沒喝了,吃東西不能著急,傷胃而且傷身。”薑葉青關心道,徑自坐在陸琳琅的身旁,解開對方胳膊上的繃帶,陸琳琅受傷了,被暗器所傷,是外麵叛變的幫眾所射,暗器上有毒,已經化膿,出了黑血,陸琳琅一直在堅持。

    薑葉青又歎了一口氣,敷上金瘡藥,綁上繃帶,陸琳琅一聲不吭,隻有滿頭的冷汗在訴說著其中鑽心的疼痛。

    “葉青,你為什麽不勸我投降?”雙手捧著空碗的陸琳琅開口問道,抱著空碗她好像抱住了一絲依靠,空蕩蕩的心裏有了些許安慰。

    “你的脾氣我知道,認準了的道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勸了肯定沒用,而我又免不了生氣,還不如不勸的好。”薑葉青看著眼前破敗狼藉的琳琅園,心頭滿是感慨,這院子本是琳琅的嫁妝,自己盼著有一天能將這位姐妹送上花轎,嫁給心愛的男子,現在看來,遙遙無期。

    “葉青,你和王大哥可以一同離去,不用管我。”陸琳琅口中的王大哥是薑葉青心儀的男子,名叫王錫圭,兩人有過一次“女追男隔層紙”的經曆。

    “哈,陸琳琅,你想讓我薑葉青舍棄姐妹,自行逃去,這種狼心狗肺的事情,本小姐是不會做的。”薑葉青拍著胸脯說道,又哈哈一笑:“你以王大哥稱呼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陸琳琅總覺得這位王姓書生太軟,以王麵團稱呼,薑葉青為了報複,以“李小姐”稱呼李慶元,兩人針鋒相對,一寸不讓,這一次龍虎幫內亂,他一直站在陸琳琅這一邊,別說陸琳琅覺得驚奇,就連薑葉青都覺得驚奇,這種有情有義的男子哪裏去找,當天晚上就將王錫圭推倒在床上,變成了自己的男人,第二天早上薑葉青一點事兒都沒有,該吃吃,該喝喝,反倒是王錫圭一臉愁容,好像吃了多大虧似的,薑葉青氣不過,趁著門外淫雨霏霏,又一遍將王錫圭變成了自己的男人,直到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王錫圭不敢露出一絲愁容。

    “以前是我眼瞎,在這裏給薑小姐和王大哥賠不是了。”陸琳琅開口道,即便此時此刻,她也看不慣薑葉青得意的樣子。

    薑葉青眼神望向遠方,與王大哥一般令人覺得意外的是大供奉孫彪,自始至終薑葉青都不認為孫彪是個忠心耿耿的人,但是此次存亡危機關頭,他表現的比任何一個人都決然慷慨,視死如歸,薑葉青和王錫圭曾經私下討論過孫彪,還是王錫圭一針見血指出其中關鍵所在,孫彪不是不忠心,隻是他不忠心於龍虎幫,薑葉青心頭恍然大悟,當年的鄭雲神可以是南梁派來的諜子,為什麽孫彪不能有另一個身份。

    至於那個李慶元,薑葉青一聲長歎,自從李慶元離開之後,陸琳琅魂不守舍,從多年的推測來看,李慶元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不過誰都沒有點破,特別是那人是女子的事情傳遍大江南北之後,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讓薑葉青憂心忡忡,女子不是男子,男子的深情也許也會濃烈會持久,但是不如女子那般奮不顧身,一顆心送出去,那就是送出去了一生,不保留絲毫,很難再收回來,更何況是琳琅這樣的傻女子。

    想到這裏,薑葉青心頭升起一股怒意,若是還能再見到,看我不好好為琳琅出一口氣,李慶元此種行為,比騙錢騙身子還來得惡劣,簡直是將人向著絕望上逼!

    突然,他抬頭看向天空,在秦淮河以北,被火光照亮的天空明滅可見,那是火光搖曳造成的閃動,轟隆隆,轟隆隆,一聲聲沉悶的雷聲炸響,戰鼓響起,馬匹奔踏的聲音響起,頓時亂成一團。

    此時若是有人能從天空中俯瞰下去,在南梁軍隊衝撞的戰場上,一道身影左突右襲,一條長袖如同收割莊稼的鐮刀,凡是被這一條袖子碰觸過的南梁人馬,都免不了人首異處的下場。

    那一道身影在千軍萬馬之中鑿出了一條大道,一條修長的身影便沿著這一條大道緩緩前進,正直夜晚,火把飛濺,如同在人群中綻放了一朵朵煙花,格外美麗,也格外殘酷血腥。

    轟鳴聲越來越近,外麵的呼喊聲也越來越響,淒厲的破空風聲帶著一絲血腥的味道傳播開來,薑葉青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心頭莫名緊張,下意識攥緊了雙手,突然一切聲響戛然而止,天地變得寂靜無聲,仿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比如那一道身影停在了琳琅園門前。

    薑葉青屏住了呼吸,其餘眾人也屏住呼吸,攥緊了手中的武器。

    吱呀一聲,琳琅園的小門被推開了。

    “李慶元!!!”薑葉青忽的一聲起身,瞪大了眼睛,滿臉怒容,陸琳琅卻一動不動,孫彪心神一顫,雙膝跪地,口呼萬歲,王錫圭想了想,最後也是緩緩跪下。

    李元櫻做賊心虛一般,雙手相互搓著,走到湖心小亭中央,眼神飄忽不定看了看四周,高聲嚷嚷道:“餘慶,死過來,大晚上的,不掌燈,還等什麽?!等著投胎嗎?!”

    餘慶風一般在琳琅園內遊走,不一會兒,琳琅園燈火大盛,亮如白晝,堪比天上明月。

    李元櫻坐在陸琳琅對麵,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隻知道幹笑。

    薑葉青大急,使勁兒擰了她一下,李元櫻哎呦一聲,回頭:“你掐我幹什麽?”

    “我沒有啊!”薑葉青攤攤手,極其無辜。

    人間修行巔峰大宗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心想都掐青了吧,再看陸琳琅,真心實意地開口道:“謝謝。”

    在燈火輝煌中,陸琳琅自始至終未曾說話,始終盯著李元櫻,沉默的像是一塊石頭,聽到李元櫻的兩個字,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你不必謝,秦淮河是我陸琳琅,為李慶元李公子所守,與你無關!”

    (按照一般劇情,陸琳琅應該對眾人說“大敵當前,這有些銀兩,大家自行拿些銀錢,逃命去吧。”然後大家群情激昂,都不要錢,要和幫主誓死守護龍虎幫,我不能那樣寫,太俗套,也不合理,那麽我為什麽寫陸琳琅不投降,還不準別人投降呢?因為她怨,她恨,她悲,她苦,她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