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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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櫻已經很累了,誰都看得出來,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隻要那一口氣泄下去,她的身體便會如同空中樓閣一般轟然倒地,可是誰都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多長時間之後才能達到她不能承受的極限,到了此時,她未曾露出些許疲態和頹廢,不留給草原眾人一丁點希望的曙光。

    她能親手殺死郝連流水嗎?彈指吹灰之間,但是她沒有,完全是因為不屑,城頭之上那群人還有理性,他們心底還有更多的念想,但是北魏天子沒了,了無牽掛,無所畏懼,在她眼中救下秀策理所應當,此外,她還要把他們統統殺光,殺死!

    堆積如山的屍首,滿地的鮮血,滿心的暴戾,流溢在體外的殺氣,北魏天子如同一團瘋狂燃燒的純黑色火焰。

    這位敗盡天下高手的女天子倒下那一刻,應該會很美!

    城頭紙上的秦英如此想到,頭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完全,後背上背負著一把破爛的古琴,琴弦之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伸手扯下古琴,一手放在琴弦之上,秦英苦笑一聲,那很美的畫麵他應該是看不到了。

    “秦英,住手!”中行書未回頭,眼睛始終盯著城頭之下的李元櫻:“大汗,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在眼前,草原敗了,敗得一塌塗地,車馬北遷做了嫁衣,古涼州、盛京城都成了製約我草原的枷鎖,若是料定不錯,在南方的正麵戰場上,張元也已經產了二心,鎮北軍遲早會沿著李元櫻北上的路線,一舉攻到盛京城,固守盛京城已經是下下策,我草原本就是藍天下的雄鷹,大地上的馬駒,不應該固守一處城池,是中行書害了草原。”

    中行書艱難起身,想要跪拜,青瓷正欲扶起,稽粥先行一步,雙手懷抱住這位渾身骨骼盡斷的老人:“先生於草原有大恩!”

    誰能想到,兩國之戰竟然以一名女子的蠻橫衝撞而改變,一人之力扭轉戰局,楚人鳳是一個,北魏天子更甚,一人戰一城!

    中行書苦笑一聲:“大汗,留下青山,以後總有機會,當年大汗能在渭水退,是大魄力,今日在盛京城,大汗還可以一退。”

    稽粥滿心苦澀,退,還能向哪裏退?向北?極北極寒之地?一心攻下中原,目的便是不再承受北地嚴寒,到頭來難道還要被鎮北軍追著走入冰天雪地之中嗎?

    “不,大汗,可以向西!”中行書開口道,眼神落在西方。

    “西楚?”稽粥詫異。

    “對,西楚!”中行書開口道:“西楚雖然是一地,但是西楚占據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太行山和黃河犬牙交錯,是天然拒敵於外的屏障,背負著西域作為戰略緩衝,南方是蜀地,有著蜀道抵禦外敵,西南方向便是天險高原,老朽當年執意要先打西楚,也完全是因為地利之便,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功虧一簣,讓西楚逐漸站穩了腳跟兒,大汗此時去西楚最為安全。”

    “但是,先生,西楚劉鑄氣量狹小,不能容人。”稽粥都沒有發現,在城外那女子氣勢的壓迫下,他已經有了退心。

    中行書搖了搖頭:“西楚管事兒的人不是劉鑄,還是諸葛唯我。大汗,不必驚訝,老朽可以斷定,諸葛唯我沒那麽容易死,而且他的手中還有一副大牌沒出,足以撼動天下根基的後手!”

    此時,一架機關鳥從遠處飛來,穩穩落在城頭之上。

    “大汗,老朽廢人一個,生平最大願望便是看到北魏滅亡,報滿門家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沒能熬得過北魏這一對祖孫,但是與大汗相交多年,中行書難得遇見明主,草原一敗非人之罪,大汗不必介懷。”中行書重重喘了一口氣:“老朽臨死之前,還希望為大汗做最後一件事情。”

    稽粥看了一眼機關鳥,心頭了然,先生這是準備利用機關鳥將北魏天子引開,為西去提供條件。

    “先生,不可以!”青瓷滿眼含淚,不住搖頭。

    中行書颯然一笑:“青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一把老骨頭早就該死了,這人間本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可是世事無常,天機難測,好像這些年死的都是你們年輕人,比如和你交好的白靈,本該和你一樣,到頭來還不是死在李元櫻手中,你也不要太怨恨城頭下那女子,她身邊死的人更多。”

    丁一、李秀策之死,始終都是李元櫻心頭邁不過去的坎。

    “大汗,有勞了!”中行書開口道。

    “先生,草原不會忘了先生的大恩大德!”稽粥懷抱起瘦骨嶙峋的中行書,將他放在機關鳥上。

    這是一架特製的機關鳥,專門為中行書所製,可以固定中行書的身體,幾條細線掛在他的身上,隻要微微一動,便能控製機關鳥轉向飛行,格外巧妙。

    繈褓中的嬰孩被放在中行書的懷中,他低頭看了一眼,青瓷從先生的眼中看到笑意,從來都沒有過的笑意,解脫釋然。

    中行書的脖子中還掛著羊奶,隻要身體微微前傾,羊奶便能流入孩童的嘴中。

    機關鳥從城頭之上起飛,斜掠過李元櫻的頭頂,向著南方而去。

    李元櫻沒作絲毫停頓,扭頭跟了上去,夜色中,天空中一道風,地下一道風,在草原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線。

    黝黑的盛京城安靜下來,滿城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從城內走出,向西而去,開始了長途跋涉的艱難西進之路。

    一輛馬車內坐著稽粥,麵無表情,臉色煞白的郝連流水握住了他的手,此刻他不是草原大汗,而是她的夫君。

    馬車外,青瓷騎著一匹馬,淚流滿麵,她自小生活在先生身邊,聽先生教誨,跟先生學習寫字,先生啊先生,那不僅是先生,更是父親!

    人群之中,拓跋玉樹扶著自己的娘親,踽踽獨行,舉目四望,四周一片灰蒙蒙,阿爸還沒回來,若是回來了,他能知道我們去了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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