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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在回城的馬車上我昏昏欲睡,突然聽到董異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什麽?”我打了一個哈欠,迷迷糊糊的應著,腦子裏還反複想著他最後跟我說的話。
“你求靖王之事。”
“很明顯嗎?”我用雙手撫上自己難掩的一臉興奮。
“……”
“你還不承認?”他的話有些弦外之音。
“承認什麽?”我不解的從臥姿坐直。
“靖王對你很不一般。”他的話聽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
若是換做平常,我定會一陣搶白反駁,可是今天-----,我再如何遲鈍,回想起來他的表情、說話都有某些溢於言表的暗指。
很不一般?另眼相看?還是------
“叫我子靖,”“無雙也期待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感情嗎?”“我---不----是,”“那是兩回事,妻妾成群未必都是因為喜歡,而我的喜歡便會獨寵一人,給那女子至高無上的榮耀---”
他是想告訴我,若他喜歡一個人定會相守白頭、不離不棄嗎?還想要告訴我,就算他三宮六院也會獨寵摯愛一人嗎?但是這些跟我有什麽關係,他不都告訴我了他心裏依舊有殷紫漪嗎,那個給他愛用血肉之軀成就他的那個女人,不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人嗎?難道他心裏還擠得進其他女子?
那他對我說這些或許就是單純的傾訴,因為他默認了我是盟友,這是他表達信任的方式?一定就是這樣,是我多慮了,多慮了。當我理清了思路,心裏輕鬆了不少,站在靖王的身邊應是一位可堪母儀天下的溫婉、賢德、大氣得能容天下的女子。這樣的女人,嗬嗬,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我就是一個膽小怕事、好吃懶做、固執小氣、自由散漫的小女子一名,我寧願守著我心裏的那個小小的固執,算我自作多情的虛驚一場。
我暗暗偷笑了幾聲。
“是不一般,你可以當我們是同袍兄弟。”我閉目養神,隨意的回了一句。
同袍?兄弟?
“真不知道你是真笨還是裝笨傻?”他的聲音飄忽而遙遠,像陣風般消散在空氣中。
……
馬車穩穩的停在驚夢棋社門口,我戴著帷帽緩緩下車,伸手挑開垂於麵前的薄紗,仰頭,“驚夢棋社”四個遒勁的狂草入木三分高懸於門額。
門口兩個書童打扮的侍從,上前一躬,問道“請問姑娘可事先有約。”
“就說莫姑娘到訪,請代為通傳,”我放下薄紗,挺直了腰背,站在門口,等待。
嗬嗬,這真是一種奇怪的體驗,站在自家的店鋪門口等著預約通傳。
片刻,隻見一青衣女子隨那侍從急急從裏間走出,她見到我連忙曲身,“公----”
我抬手,噤聲,“霓鴻姑娘,莫非叨擾了。”我笑著微微點頭。
“莫,莫姑娘,裏邊請,”她一個閃神隨即側身,垂頭,邁著碎步,引著我往裏走。
繞過照壁就是一片清幽的竹林,我倆一前一後從竹巷中穿行,傍晚的斜陽正穿過密密的竹葉落下長長的影子,光影交錯間我倆的身影在一片蒼翠間忽明忽暗,像穿梭一段奇妙的時光隧道,仿佛曲折的路徑沒有終點,隻有清風吹過竹葉的沙沙作響聲伴在這靜謐的一方天地間。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自從置辦了這間宅院我便從未踏足過,今日前來也算是一時興起。
竹林的盡頭是一方小塘,數十隻錦鯉遊弋其中,君莫正端著裝著餌料的瓷碗,斜坐在小塘邊靜靜的投食。金黃色的魚兒正爭先恐後的擠在一堆,張著嘴巴爭搶著餌料,幾隻勢弱的小魚,被大魚們擠在外圍,正著急的在外圈往返擺動。君莫揚手將餌料投擲到外圍的更遠處,那些小魚們趕緊擺著小尾巴奮不顧身的朝魚餌遊去。
我站在小塘的對麵,靜靜的看著此刻麵帶笑意的君莫,這跟平日在府上不苟言笑平靜如水的她甚是不同,似乎這方天地讓她更為舒心自在,挽袖魚戲間沾染了更多鮮活的煙火氣,更像一個十八歲待字閨中的女子該有的模樣。
“公主,”她緩緩起身,隔著一方靜水朝我微微點額。
我莞爾一笑,朝她走去。
“魏晨這幾日還有登門嗎?”我同她一邊朝內堂走去,一邊問。
“有,這幾日,他每日都差人送禮,我都給打發了回去。”她跟在我身後,不疾不徐的回答。
“好,明日,明日你便告病,不要拒絕他的探望。”我微微一笑道。
“這是為何?”她不解。
“我要一個理由,”我轉頭衝她一笑。
“什麽理由?”
“你邀約他又不被懷疑的理由。”我老神在在的跨過門,朝上座走去。
“……”
“他應不知你是女子吧。”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嘬了一口。
“不知,”她微微垂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我端著茶杯的手忽而一滯,那細微末節撞入眼底,忽而半垂了眼瞼,繼而道,“跟我說說,那左相的大公子魏晨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她錯愕的抬頭看了我一眼,雙眸立即滑到了別處,“魏公子,博學多才,精通書畫,好棋藝,但並不算十分精通,所以----”
“所以,我才會讓你去贏他-----嗬嗬,”我笑得如沐春風,早就知道左相大公子有上京四大才子之一的名號,隻是好棋卻不精。我讓君莫開辦驚夢棋社並定下客隨主便的預約製規矩,在開門的頭幾天便高調的將前來挑戰的各方棋手殺得片甲不留,然後又連續幾日閉門謝客,將那些技癢的棋手吊足了胃口,尤其是魏晨。
左相這隻老狐狸與大皇子、麗妃的關係緊密,想要動白豎便隻能是從左相處突破。但我與他非親非故若冒然示好攀親隻怕是會弄巧成拙。再三權衡下,我隻能選擇曲線救國,從左相那隻弄風月不理政務的獨子入手了,因而,才有今天這以棋會友,以退為進的一招棋。
“他相貌如何?”我狡黠的朝她眨眨眼。
“啊?”她的臉紅得越發明顯,“尚,尚可。”
“隻是尚可啊,”我有些失望的擺擺頭,扼腕歎息道,“聽聞左相年輕時也是風流倜儻的帥哥一枚,當今聖上的妹妹,昭和公主曾一度想招他為駙馬,怎奈他早就傾心佳人,聖上惜才並未苦苦相逼。按理說左相長子的相貌也應是人中龍鳳的吧,不應隻是尚可啊?”
聽我一番自說自話的八卦分析,君莫少有失態的咳嗽起來。
一旁的霓鴻掩口一笑,“公主所言極是,那魏公子雖比不上逸塵君宛若天人的輕逸出塵,靖王的英武俊朗,但真正算一個少有的才貌雙全的謙謙公子,當然不隻是尚可而已。”
“哦-----”這心照不宣的一聲歎調,長長的帶過,我笑笑瞥了那發窘的君莫一眼,顯而易見的心思盡在眼底,少女懷春莫過於此。
“放心,我不會害那魏大公子的,反而,我這是在幫他。”我起身四處打量內堂的陳設,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我不再流連君莫欲言又止,急於解釋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邁步跨出了院門,走了出去。
拐過一個花廳,遠遠的看著一個玄衣男子背對著我站在一棵梧桐樹下,他半垂著頭,一手輕撫著樹身,光看背影便給人一種落寞蕭索的感覺,那人,是,董異?
我沒有走近,憑他的功夫,估計我走到離他十丈開外的地方他便能察覺到我,我隻是遠遠的觀察的他的舉動,直到他離開。我快步的走到他剛在站立的位置,墩身去看他剛才不停撫摸的樹皮,剛才他究竟在看什麽?我仔細的看了又看,隻看見樹身上有幾道估計是很久以前刻下的劃痕,從上至下幾道橫印,這是什麽?
我覺得自己自從莫名其妙成了公主後,便完全不會簡單而直接的思考了,什麽事情到了我眼裏都成了富含深意的線索,不把一件事翻個底朝天我就不能相信這世界還有“單純”這個詞存在。
我嗤笑了一聲,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個笑話:說是一人某天在街上突然仰麵望天,不久在其周圍便聚集了一群人跟著他仰望天空,但都不清楚到底在望什麽,半響那人低下頭莫名其妙的望著身邊那群人問,“你們在看什麽?”那群人說,“我們也不知,就看到其他人都在看天,就跟著看。”“靠,我剛才流鼻血了。”
或許,或許,剛才他隻是肚子疼才會撐在樹上,作痛苦狀,也說不一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