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能活在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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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室內靜了一刻。

    周澈和崔承皓放下酒樽,扭頭,看向他。

    張鷺見二人皆是一副吃驚麵孔,笑了:“我先前不是說過麽?我曾去過嵌雪樓,見過千雪本人。雖然已有段時日,不過樣貌還是記得清的。那日在聖駕前獻曲的,並非千雪姑娘。”

    他說完,打量著二人麵孔,想看到他們驚詫的神情。

    然而,他倆卻是輕笑一聲,移開了視線,又相視一笑,搖頭不語。

    反應如此一致,態度如此輕鬆。

    這回,輪到張鷺吃驚了:“你倆……這是何意?”

    “張兄啊,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論看人學問,你是無人能及。”崔承皓露出大拇指,又笑,“可在此事上,你便不如我二人了。”

    張鷺臉上更顯迷茫。

    周澈並不言語,崔承皓隻顧飲酒,誰都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等得張鷺幹著急。

    正欲說話,卻聽崔承皓道:“周澈,你就答應我吧,別再提那事了……她另有目的是她的事,不露真容也是她的事。並未傷及你我二人啊,也未幹下滔天禍事。你為何非要……為何不能對她以常人視之呢?”

    承皓這般說著,帶了幾分醉意。

    可其實他也知道,周澈心生警惕也是應該的,畢竟燕王府非同崔府,畢竟薛千一次次接近燕王府的事實……他是能看出來的。

    可是,他不能不說,不能不護著她。

    “你們倆……不會真以為她是有冤情上報?”張鷺雖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可也知此事與元辰大典有關,那天的事經不起推敲,千雪的話雖誠懇真切,然而於張鷺而言,可信度並不高。

    崔承皓後來想過,自是不信的,可他又不想多生事端,因此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周澈搖搖頭。

    張鷺見狀,問:“你有何想法?”

    “我查了,沒有。”他目光落在酒上,聲音淡淡。

    沒有?

    張鷺和崔承皓一聽,便知是何意思。這麽說,周澈這兩日是暗中查過當年的覆舟案名單了?這個不難查,名單中人員姓氏一目了然。

    薛千姓薛,其中沒有薛姓便是了。

    酒席上一時鴉雀無聲,外麵的吵鬧聲也被拉得很遠,三個人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若說之前崔承皓還是猜測,那這下,便真的證明薛千在說謊了……不,不是說謊,她在欺君。

    欺君。

    三人雖無言,然而這兩個字卻在他們心中同時響起,猶一記重錘,電光石火。

    是何事,讓她敢以冒如此大的風險,在聖上麵前說出假話呢?

    ……

    ……

    沈君如三人走累了,便坐在一家小攤下喝茶。

    茶坊旁邊,一眾人在猜燈謎,猜對了,便能得到相應的獎賞。

    秋生有著渾身使不完的力氣,也許是這半個月一直守在病榻前,把她憋壞了。總之,今夜一出來,她的嘴和腳都沒停過……

    此刻站在人群裏,大叫著自認為正確的謎底,她還真猜對了兩個,得了獎賞便滿心歡喜。

    有的儒生尚且猜不出,或許是被科考綁歪了腦筋,每見一個謎麵便總往正處去想,從不會歪想,殊不知這燈謎也有投機取巧、四兩撥千斤之意。反倒是被直來直去、誤打誤撞的秋生猜對了,不禁連連回頭看她。

    秋生則笑得酣暢,捧著禮品不好意思:“承認,承認。”

    沈君如搖頭:“這個秋生,真真活寶一個。”

    薛千回過頭來,淡淡道:“君如姐,我想出了正月,便去楚州。”

    “什麽?”沈君如像是沒聽清。

    “我要去楚州。”

    “你跟誰?”

    “……一個人。”

    沈君如盯了她半晌,鼻子裏發出一聲哼笑,舉杯喝茶:“見過燕王了?告訴他真相沒?”

    她問得這樣風輕雲淡,心中必是知道的,以薛千現在的狀態,不可能告訴他們真相。

    可她作為她的朋友,唯一知道真相的那個人,心中是十分憋屈的……

    “我不想說了。”薛千深吸一口氣,搖頭,接下來,便將那日在王府發生的事,以及她心中所想所思,悉數告訴沈君如了。

    未承想,沈君如聽罷,大驚不已,手中的茶杯都險些掉地。

    她站起來,火氣冒在臉上:“你辛苦大半年,眼見要成事了,最後放棄是何意?名分?尊嚴?……這都算個屁!比起真心幫你的朋友來,比起那些背後為你做事的故舊來,比起……比起他們的性命來,這算個屁!”

    她的聲音不小,虧在四周聲音大,才將她的聲音隱沒其中。

    沈君如說得在理。

    真心幫你的朋友,指的是沈君如。背後為你做事的故舊……指的是周澈。

    比起他們來,比起家人的性命來,木亦舟的清高……又算得了什麽?

    “還有,他憑什麽瞧不起你?”她聲音拔高,“你費盡心力救郡主的時候,他說什麽了,你去……”

    薛千趕忙站起來,捂住她的嘴,低聲道:“我又沒說他瞧不起我……”

    他是沒說,可他直接讓你撕下臉來,如此直白傷人,這不是看輕是什麽?

    沈君如懶得和她解釋,茶也不喝了,叉著腰喘氣,幾次張開嘴都說不出話來,不知是氣她自己,還是氣周澈,抑或是氣她。

    薛千沒料到她會如此動怒,好言相勸,好茶相奉,卻仍被她擋了回去。

    “木亦舟你聽著。”沈君如出來時,吃了幾盞酒,有些醉了,用手指著她,“多久了?你說都多久了?半年了,我忍不了了,你能忍,我忍不了。你可以活在黑暗裏,我不能讓你活在黑暗裏。”

    她的眸子清亮,在燈盞的照耀下,愈發光彩奪目。

    說完,她驟然轉身,穿進了人群裏。

    霎時,不知走向了何處,無影無蹤。

    薛千呆立在原地,手裏還拿著茶杯,琢磨著她的話。

    當她反應過來沈君如說的是什麽時,已經遲了,猛然扭頭,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海。

    她大驚,丟下銀錢便要跑,卻忘了秋生還在這裏。

    “姐!”秋生鑽出來,拉住她,“你要去何處?”

    “秋生,在這裏等我,等我,哪裏都別去。”她握住秋生的肩膀,說罷,轉身闖入人群中。

    順著沈君如的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