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她撕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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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帶我出去吧,帶我出去玩吧。”
那小女孩牽著木睿的衣袖,死也不鬆手。木睿走到何處,她便跟到何處,一直重複這兩句話。
不哭,不鬧,也不撒嬌,隻拽著他的衣袖不鬆開。
木睿哭笑不得,十分無奈,可哄也不是,怒也不是,她絲毫不為所動,就認準了這一個目的——帶我出去。
幾個玩伴在門口等他,左等右等不見他出來。最後沒耐心便進去找他,結果,幾人便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明宇,你妹妹比你有毅力。”有夥伴打趣他。
“看,這才叫不撞南牆不回頭呢……小孩子嘛,你嚇嚇她不就得了?”
木睿苦笑:“我嚇她,也得頂用啊。”
言外之意是,這小姑娘根本不怕嚇。
可更深層次的含義卻是,木睿舍不得嚇……
一眾夥伴哄笑,對這小姑娘起了幾分興趣,有人去逗她,有人去抱他,還有人去騙她,當然也有人勸木睿帶上她……
最後,還是一眾男孩子帶了個小丫頭去郊外賽馬。
本來那天木睿也牽了馬,結果將馬拴在樹幹上,直栓了一整天。木亦舟鬧著要學騎馬,木睿怎敢讓她去?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下來。
眼前遼闊的草地上,少年們縱馬飛馳,歡笑聲如鈴,笑顏明亮如光,洋溢著生動的氣息。
而不遠處一棵大樹下,兄妹兩個蔫蔫地坐了一天……
直到有人將馬騎來,從上麵跳下,將手裏的韁繩遞給木睿,示意他上去,自己留下來照顧妹妹。
木睿這才得以練馬片刻……
……
……
“看看,看看,這樣多舒心啊。”沈君如長長呼出一口氣,轉到薛千麵前,打量她的真容。
薛千立在那裏,落落大方。今夜的情景是她沒料到的,想過之後,一切似乎皆輕鬆了。當那張假臉從麵上撕下來時,仿佛撕去的,是她這些天的沉鬱與悲痛。
如釋重負。
她就是她,就是木亦舟,戴了這麵皮是,不戴這麵皮仍是。
不會因別的因素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迄今為止,她已在兩個人麵前表明身份了,已經讓木亦舟在兩個人麵前活過來了。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不同於當初在沈君如麵前撕下麵孔,那是她絕對信任的人,那是她兒時最好的姐妹。
而今日,她在一個經過無數次輾轉、懷疑、揣測,最後相信的人麵前毫無保留。
這張麵皮一旦摘下,以前二人的地位……也就來了個大反轉。
元辰那日,她是居心叵測的江南歌女,他是對她懷疑防備的燕王世子。
上元這日,她是摘下麵具的國公長女,而他,忽然之間好像沒了立場……
先前,本以為薛千和千雪已足夠複雜,如今,她又多了個更為重要的身份,而這個身份,才是她本該有的身份。
那便是木亦舟,木睿的親妹——木亦舟。
薛千麵對此刻的周澈,底氣頗足,毫無壓力。她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他跟前,仰頭:“撕下來了。”
撕下來了。
周澈的心滯了一滯。
——你撕下這張假臉,我便告訴你。
——撕下來了。
——撕下來了。
前幾日的問話回蕩在他耳邊,那個雪夜裏,他在梅樹下步步緊逼,將人迫至難堪之境的畫麵,也閃現於他眼前。
今日這聲輕柔的嗓音,如耳光般,打在他臉上。
她撕下來了,你又當如何?
周澈忽然低頭,淺淺一笑。
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失而複得,有喜有悲。
“你笑什麽?”沈君如睜大眼。
薛千也微微愣住。
“你先出去。”周澈抬頭,“我有幾句話,要問薛……要問她。”
不知為何,他一下子叫不出“亦舟”這兩個字。這個名字太過遙遠,太過遙遠……
沈君如眯著眼走到他跟前,豎起手指:“我告訴你,不許欺負她。”
沈君如走後,周澈重新打量薛千,凝視一刻,並不作聲,隻是風輕雲淡轉開了目光,走至桌邊,到了一盞茶,示意她:“喝了。”
薛千怔怔看著他做這一切,驚訝於他的反應。而她這時也才發覺自己口渴,舔舔嘴,嘴唇微幹。
她木然地接過來,喝了茶。
“原來你問我曲子,是為這個。”周澈的聲音低沉且黯淡,他盯著桌上的茶杯,杯沿細小的花紋映入他的眼底,“為何不早說?”
他轉過頭來,直直望向她,視線卻略微有些鬆散。
為何不早說?
薛千本能覺得,這句話不需要她回答。
“你當初,是如何活下來的?”他似乎也不期待她一定要回答上句,便直接問出了下句。
如何……活下來的?
薛千手裏握著茶杯,轉動了兩下。
這要……如何說?
去小解了,所以僥幸逃過?
“反正……就是躲在了一旁,他們沒看見。”她說完,坐了下來。
周澈點點頭,也隨著她坐下,動作緩慢,似在思量什麽。
他為何不吃驚?方才君如姐已把真相告訴他了,可她在他臉上,卻沒發現一絲一毫的驚訝。
薛千心中打鼓,琢磨著一些事。
“漣水縣縣令馮信天,主簿林祥,是當年主管覆舟案的二人,而主要的,是林祥。”周澈看著她,說道,“你父母親的不幸,可從他們身上,找到根源。”
漣水縣,便是當年一家經過的地方。
薛千心髒驟停,轉頭看他,神情凝滯。
“至於那些親手殺害你家人的,暫時……”他搖搖頭,表明還不知如何下手。
薛千滿目錯愕,張口:“你……”
“你太自不量力了。”周澈打斷她,抬起眼皮,目光如釘。
薛千被堵了個結結實實。
她的思緒有些跟不上他的言語……
“嵌雪樓,為何非去不可?”周澈繼續說著,看著她,“入宮奏曲,你可知多危險?還有……便是會些武功,王家也不是你想惹便能惹,想進便能進的。你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倘若那天回不來,你可曾想過,對不對得起他們?”
他們……指的是父母和哥哥。
這一連串厲問,聲音柔和,語氣卻嚴厲,像是責備,又像是自責。
“你該早些說的,”他放緩了語氣,垂下頭,“你該早些說的……”
可是早說了,又能如何?
她不認識你,也不知你為何插手郡主的事,怎會輕易說出身份?萬一識人不清……豈不是十年付之東流?
周澈可沒想到這一點,他想到的,全是這半年來隱藏的重重殺機,那些以往漠不關心的事,此刻皆變成了擔驚受怕、變成了劫後餘生。
令他雖然沒經曆,卻是心有餘悸。
“我所做的這一切,皆是為了能夠早日進京,早日見到想見的人。”這是她在君如走後,說的第二句話。
千雪的身份,隻是為了有強大的名頭,足以驚動朝野,引起皇上關注——畢竟,她兒時的目的,是入宮接近皇上,以早日求得真相。
彼時皇上仍是她的心頭恨。
就算查不了真相,也能離郡主近一些,大不了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周澈聞言,抬起了頭。
盯了她半晌,心中也漸漸猜出這些年來她所有的苦心,一時多了分理解,不再追問她“為何要進嵌雪樓”這樣的事了。
“再者,我隻認識君如姐,別的又不認識。”薛千道出了心裏的話。
周澈的神情忽然變了變,凝眉:“你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