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勸你金屋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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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華殿前,旭日初升,歌舞升平。

    王侯將相,邊國使臣,大齊國戚,朝堂官員,泱泱千百人將浩大的場地擠滿。華蓋錦棚,美酒流觴,瓊樓玉宇,珠圍翠繞,這是舉國盛會,這是三年一期的大朝會。

    各國進獻朝拜畢,筵席展開,絲竹舞樂呈上。

    和周澈坐一起的是東林郡王,他見周澈一直目不轉睛望著中央台上,那裏木樁搭成的台子華美無邊,正有歌姬舞姬輪番上演,前麵一排則是皇上與眾皇子,正對戲台,左右兩側便是各國來者。

    周浚好奇地問道:“聽說你最近收了個樂妓,便是上回我請來的那個?叫什麽……薛……薛千?哦,是了,她也是千雪,千雪姑娘……”他湊過去,笑笑,“不錯嘛,你竟把千雪姑娘都弄來了,不過大哥,我勸你……”

    “先別急著勸我。”周澈輕輕一笑,瞥他,“我且問你,你那柳姑娘呢?”

    “你是說柳娉婷?”

    周澈沒吱聲,簡直是明知故問。

    周浚幹笑了兩聲:“你我等人,怎能拘泥於兒女情長呢?女人如衣,可有可無,而且我不像你,我是花叢中人,任一朵都能取。可你不同了,便是眼前姹紫嫣紅,你也隻取那一朵。”

    周澈的注意力被打斷,目光緩緩收了回來。

    “你別告訴我,她便是那一朵?”周浚補了一句。

    良久,周澈不作聲,好似沒聽見。

    周浚一副吊兒郎當,渾然不在意,半晌又道:“不過最近我也是奇了,自上回她病過之後,便老是打聽你的事。”

    他說的“她”,是指柳娉婷。

    其實周澈心裏知道,柳娉婷於周浚,何嚐不是萬裏挑一、獨一無二?隻是他一向倨傲慣了,不便承認罷。

    若是有人去搶他的柳娉婷,這位東林郡王怕是也要以死相搏。

    說以死相搏似乎過了些,可如今東林郡王還有什麽呢,除了富貴光耀和美色甘醇,他還害怕失去什麽呢?還有何可在意的呢?

    然而周澈知道,即便外人可以誤會他,承皓可以疏遠他,可他自己不能,不止因為身為兄長,還因為,隻有他知道周浚心裏的苦。

    十多年前,彼時的大齊國力尚且空虛,連年征戰,京城中的這些王孫貴胄,自小便是文武雙全,既有著文韜武略,又有著滿腔征戰之心。

    與前者相比,後者顯然對於男孩子而言,具有更大吸引力。

    周浚自小貪玩,功課不力,也不討先生喜,便將一片至誠投於習武上,雖然年紀小,卻很快得到武師的極力讚譽。在燕王府,他並非長子,無襲爵資格,又淘氣頑劣,本就不受重視,唯獨在作戰方麵投入之多。

    付出總會有回報,事實證明,周浚確有領軍才能。

    然而在多次出征中,他又因魯莽和掉以輕心而落入敵軍圈套,與此相比,周澈的謹慎細致顯然足以取長補短。兄弟二人,成為平津侯麾下最得力的幹將。

    若非……若非表現得太過出色,他也不會引起聖上顧忌。

    自此,戰場上威風的小將軍沒了,京城多了一個愛財愛色的閑散王爺。

    好在上天不薄,派下一個絕世美色柳娉婷與他,東林郡王也算聊以慰藉了。

    周澈從思緒中回來,才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柳娉婷老是打聽自己?

    這是為何?

    他正欲問,一扭頭,才發現周浚的影子早已沒了,不知去找哪個皇子說話了。而遠處,一襲黃袍正在走來。

    是太子。

    太子與他許久未見,看起來神色奕奕,坐在周浚的位子上,滿臉紅光。

    “大哥,你在想什麽呢?我已經看你許久了,你一直在看前邊台上那舞女,郡王和你說話都不理。我初時還納悶呢,是何等舞姿令你如此流連,一打聽方知,原來方才那位便是你府上新寵,上回我未曾得見,今日見了,才發覺果真不同。”

    適才令周澈目不轉睛的,確是舞劍的薛千——抑或千雪。

    “不過現在別看了,已經下去了。”太子笑笑,似是飲多了酒,一身酒氣。

    周澈搖頭苦笑,暗道,今日怕是太出風頭了,周浚和周澤都在問關於薛千之事,如此下去絕非好事,以後還是萬莫讓她再惹眼了。

    “太子今日好興致,我來敬你一杯。”周澈拈了酒壺,不繼續方才的話題。

    不想,卻被周澤推回去:“你以為我是找你飲酒的?”

    周澈挑眉。

    周澤歎口氣,側過身去,低聲道:“我勸你,最好金屋藏嬌,萬莫再將她帶入宮了。”

    他的話語,以及他說話的語氣,都讓周澈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才覺出不妙,便被周澤一言擊中。

    “發生了何事?”周澈問完,目光便急轉向台上,四處尋找薛千,就差站起來了。周澤一把按住他,告訴他稍安勿躁,“別著急,大哥,我隻是提醒你一句。”

    “你快說。”

    “適才父皇似乎有意要讓千雪進宮……去教坊司。”

    教坊司?!

    其實也不是不可,教坊司當差,教授宮女舞樂,還能謀得餉銀,受人尊重,未為不可。

    但他們不是傻子,在座的每一位都不是傻子。

    皇上既然開口提出,那便不容人輕視,凡是天子看中的女子,別說是教坊司當差還是其他謀事,都逃不過一點:是天子的人。

    周澈聞言,久久不動,渾身冷若冰雕。

    周澤拍了拍他的手,說道:“隻是偶然一提,放心,父皇近來政務繁茂,不會記得此事,隻要日後別讓她再入宮即可,我相信大哥你。還有,你得多謝母後,若非母後三言兩語頂回去,父皇也不會一笑置之。”

    說著,他眨眼笑了笑。

    皇後娘娘說話了?周澈的心這才鬆了下來。

    不過仍是不寒而栗,心有餘悸。

    不知為何,自從薛千承認自己是木亦舟後,他總是有“心有餘悸”之感,以往再過艱險的時刻,都沒有這種感覺。

    今日一事,多虧周澤好心提醒,他不可再掉以輕心了。

    正說著,有宮女來報:“世子,薛姑娘下來了,在樓下等您呢。”

    這是周澈事先安排傳話的宮女,聞言,周澈點頭讓她下去。周澤會意,衝他投去“豔羨不已”的一笑,搖搖頭,離去了。

    周澈起身,一眼望見了角樓下,那站立的七彩舞衣身影,急不可耐地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