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孩被指派走了。

    薄悅聲看向了顧沉舟，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

    顧沉舟卻攤開了掌心，掌心之中是一個小小的玉葫蘆。

    “這是什麽？”薄悅聲有些驚訝地問。

    顧沉舟示意她拿著玉葫蘆。

    薄悅聲雖然不解，但還是伸手拿過了玉葫蘆，仔細地看了看，但她還是沒看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這玉葫蘆是幹嘛用的？

    “打開。”顧沉舟道。

    薄悅聲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做什麽？”

    “打開，把裏麵的東西喝掉。”顧沉舟說道。

    薄悅聲遲疑了，她滿臉疑惑地看著顧沉舟，“為什麽？”

    “別問那麽多，你喝掉就是了。”顧沉舟的眉宇之間帶著一股煩躁。

    薄悅聲沉默了，她拿著玉葫蘆一聲不吭，用一種非常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顧沉舟，“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隨便喝下去的。”

    “我不會害你的！”顧沉舟煩躁起來，他的聲音也不再沉靜，而是帶著急躁和不耐，“聲聲，你就這麽不信任我嗎？”

    “不是不信任，是……你不能告訴我為什麽嗎？”薄悅聲的眉頭越皺越緊，她看著顧沉舟，咬牙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跟……跟你的病情，有關嗎？你說啊，你回答我！”

    “沒有關係。”顧沉舟斬釘截鐵地回答，“你覺得隻是一瓶藥水而已，能讓人患上骨癌？還是說，你擔心我給你下藥，讓你跟我一樣得癌症？”

    “我沒有，我隻是……”薄悅聲不知道怎麽說。

    的確，不管這藥水是什麽，能起到什麽作用，她都不相信顧沉舟會害她！

    可她也真的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麽藥水，為什麽顧沉舟非要讓她喝下這藥水！

    “不管我怎麽說，你都不會相信的。”顧沉舟抬頭看著她，目光格外陳靜，靜寂得如同荒漠，“所以，你隻要告訴我，你喝還是不喝！”

    薄悅聲的手緊緊地捏著那個小小的玉葫蘆，她盯著顧沉舟，好一會兒之後，她才低聲說道：“我喝。”

    顧沉舟看著她把玉葫蘆中綠色的藥水喝完，一滴不剩，他才從她的手中接過了玉葫蘆。

    在這一瞬間，顧沉舟好像是完成了什麽任務一樣，狠狠地鬆了口氣，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一下子被全部抽走了一般。

    等嘟嘟和澹慕聲過來的時候，顧沉舟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他微笑著讓嘟嘟把棋盤放在石桌上，澹慕聲也很乖巧地把棋盒放在兩邊。

    薄悅聲還能感覺到那綠色的藥水在嗓子裏留下的感覺，冰涼的，很舒服，有點像是枇杷露一樣，但沒那麽甜。

    可以肯定的是，有著這樣味道的，肯定不會是毒藥，可到底是做什麽的？

    薄悅聲又看了一眼正跟嘟嘟認真下棋的顧沉舟，她明白，顧沉舟不會告訴她的，他若是要告訴她的話，早就已經告訴她了，不會等到現在。

    他逼著她喝下了這不知名的藥水，就是不想告訴她原因。

    薄悅聲不由得歎了口氣，起身去給他們弄些茶水和點心來，兩個小家夥一會兒會餓的。

    顧沉舟和嘟嘟下棋的速度很快，他們下的是快棋，不長考，雖然沒有計時器，但也一樣下得飛快。

    薄悅聲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下完了一局。

    嘟嘟對著棋盤凝思。

    顧沉舟看到薄悅聲回來，他衝兩個小家夥笑了笑，“喝點水吃點東西，出去玩一會兒吧。小孩子下圍棋可以，也不要過於沉迷其中了。畢竟，棋終歸不是人生！”

    棋終歸不是人生。

    薄悅聲有些詫異地看了顧沉舟一眼，他跟嘟嘟說這樣的話？什麽意思？

    因為顧沉舟和嘟嘟下得太快了，澹慕聲想不過來，他隻看到他們不停地落子落子再落子，他壓根兒都沒看明白一步呢，他們已經又下了十步！

    所以澹慕聲小朋友很崩潰，不過幸好他們這局棋很快就下完了，也沒有再下一局的意思，澹慕聲趕緊拽著嘟嘟去院子裏玩。

    看著嘟嘟一臉沉思不太情願地被澹慕聲給拉走，薄悅聲給顧沉舟倒了杯水，白開水。

    原本想倒茶水的，可是一個小姑娘跟她說，顧沉舟現在的消化功能已經損傷的很厲害了，茶水他根本無法吸收。

    薄悅聲給他倒了一杯溫度適宜的白開水，遞給他。

    可薄悅聲還是高估了他的體力。

    剛才和嘟嘟下的那一盤棋，已經消耗了他很多的體力，這會兒，他拿著水杯，勉強喝了一口，手就拿不住杯子了，若非是薄悅聲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杯子，這會兒水杯早就已經四分五裂了！

    看著曾經那麽意氣風發的顧沉舟，如今變成這個樣子，薄悅聲的心口就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很難受。

    顧沉舟倒是似乎習慣了這種無力感，他苦笑了一聲，抬頭看向了薄悅聲，“我已經成個廢人了。”

    薄悅聲抿著唇，她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說。

    “很難想象，有一天我會習慣這種無力感。”顧沉舟看向薄悅聲，他已經很努力了，可他說話的時候，還是顯得中氣不足。

    說一句話，就仿佛已經用盡了力氣，要休息一會兒才能恢複氣息。

    “聲聲，我不確定自己還能清醒多久。”顧沉舟看著她，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說不定某一天，我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別這麽說……”薄悅聲咬著唇，一種無力的感覺襲上心頭。

    “不，現在不說，或許就沒機會了。”顧沉舟輕輕一笑，“你坐，其實也沒多少要說的，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的。”

    薄悅聲的心口難受的很。

    顧沉舟越是這麽說，她就越是覺得難受。

    不會耽誤她多少時間？可是沒有時間的是他，不是她！她還有的是時間！

    “聲聲，其實人到了我這個時候，或許才會真正看清楚自己。”顧沉舟的語速很慢，“人開始越來越多地回想從前時，心就已經變老了。但你知道嗎？我現在其實很放鬆，很享受這生命的最後階段。”

    薄悅聲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怎麽會看不出來，顧沉舟的臉色越來越白了，他在忍！

    骨癌比其他的癌症更加痛苦，到了晚期，疼痛能讓人發瘋！

    顧沉舟怎麽會不疼？

    以她對顧沉舟的了解，他恐怕不會吃止疼藥的吧。各種癌症的晚期，其實很多病人都會渴望能夠安樂死，因為那樣至少能夠減輕一些痛苦！

    實在是太疼了，疼得讓人絕望，讓人恨不得從未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顧沉舟卻硬生生地忍著，為什麽？

    “這種感覺很真實。”

    顧沉舟看著薄悅聲，微微一笑，“別擔心，的確很疼，但疼痛本身，也是一種真實！若是連疼痛都感覺不到的話……那就跟死了沒區別了。疼，至少說明還活著。”

    薄悅聲別過臉去，擦了擦眼淚，“你別說了。”

    “要說。”顧沉舟一笑，“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人生沒有回頭路，生命也永遠回不到從前。聲聲，我不敢說重來一次的話，會不會有別的選擇，那些都沒有意義了。我想跟你說的是，珍惜現在。”

    薄悅聲點頭，“我知道的，我會的。”

    “還有。”顧沉舟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看著薄悅聲，輕聲說道，“不要那麽相信薄正擎。”

    薄悅聲愣了一下，“為什麽？”

    顧沉舟輕輕地搖頭：“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但就是……不能太相信他。”

    “為什麽！”薄悅聲的眉頭皺的很緊，“為什麽讓我別相信他？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他？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是我的丈夫，是我最愛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麽可能不相信他！”

    顧沉舟看著薄悅聲，足足十幾秒鍾之後，他才輕輕地笑了一下，“好，如果你相信他的話，那就完全不要有任何懷疑地相信他！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無論他要做什麽，無論別人對你說什麽，你都要相信他，哪怕是他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哪怕是你親眼看到他對你開槍，你也要堅定不移地相信，他不會傷害你和孩子，你能做到嗎？”

    薄悅聲弄不懂了。

    她一臉糾結又迷茫地看著顧沉舟。

    顧沉舟剛才說的話，完全是自相矛盾。先說讓她不能太相信薄正擎，接著又問她能不能堅定不移地相信薄正擎……

    她都糊塗了！

    “你隻能選擇一個。”顧沉舟道，“一是不相信他，二是完全相信他。你選擇一個，記住自己的選擇，時刻銘記。在任何可能動搖你選擇的事情上，你都要記清楚自己的選擇！能做到嗎？”

    “我相信他。”薄悅聲深吸口氣。

    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周聲聲了，如今的她，已經足夠成熟足夠理智。也有足夠的能力做出自己的判斷！

    “我相信他，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相信他不會傷害我和孩子。”薄悅聲說道。

    顧沉舟點頭，輕輕地笑了一下：“好。”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薄悅聲還是一肚子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