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天空中烈日高懸，萬裏無雲，金色的陽光灑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之上，細長的草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晃，仿似一層層的波浪，輕輕地蕩漾開來，遠遠看去，如同一塊巨大翠玉般的草原像是擁有了生命，正在歡快的起舞。

    在這片望不到邊際的翠綠色中，有一個黑色的小點正飛快的移動，迅速地由遠及近，片刻之後已經能看清來者的模樣。

    最先出現的是一匹黑色的駿馬，高愈六尺，一塊塊強健的肌肉顯示著它爆炸性的力量。長鬃和身軀上的毛發如絲綢一般順滑，因為長途奔馳流下的汗水正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宛如一塊黑色的寶石。它的額前有一塊月牙狀的白斑，雙目靈動，即使在劇烈的奔跑中也難掩眼中的高傲。四蹄紛飛中，它突然高高躍起，放聲長嘶，清亮的聲音在草原之上遠遠傳開，猶如王者駕臨。

    馬上的騎士是一位俊朗的少年，劍眉星目，頭束金冠，秀氣卻不失剛硬的年輕臉孔充滿著意氣風發的表情。上好絲綢織就的白色長袍在勁風中鼓蕩向後，衣角掩蓋住了腰上那把古樸典雅的長劍。

    野草像波浪一樣向兩旁分開，仿佛在為這位年輕的俠士讓道，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便靠近了那個草原中像寶石一般醒目的小湖邊上。

    “站住！”

    發現有人靠近，湖邊小樹林旁的帳篷裏冒出來一大群壯年男子，個個衣衫襤褸，表情猙獰，手中拿著各種兵器，紛紛向少年湧來。

    “你等占地為匪，燒殺擄虐，無惡不作，今天就讓我來替天行道。”

    少年毫無畏懼之色，反而一聲長笑，腳上微微用力，人已經像大鵬一般躍到半空，猿臂輕展，三尺青鋒便出現在手中，一縷光華在劍刃上緩緩流動，如同女子的秋波般溫柔明媚。

    “啊！”

    兩個衝在最前麵的匪徒還未看清來勢，便已捂著喉嚨倒在地上。而此時的少年的雙腳才踩上草地，身上的白衣依然素淨無暇，沒有沾染半分血跡。

    一幹亡命之徒都被嚇得微微一愣，不過隨即都被激起凶性，大呼著撲了過來。少年緩緩前行，宛如閑庭信步，手中長劍一動，便有一名凶徒倒地。他神情自若，舉手投足間不見半分滯礙，白衣飄飄，說不出的風流瀟灑。

    “都閃開！”不到片刻功夫，一眾匪徒便倒下了大半。這時後方傳來一聲怒吼，一位九尺高的虯髯壯漢排開眾人，提著一柄大錘走了上來。

    “受死！”壯漢也不多說，揮動大錘砸向少年，錘頭帶得空氣嗚嗚作響，聲勢猛惡。

    少年卻不答話，隻是麵露不屑，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壯漢身後，手中長劍還是清亮得宛如一汪清泉，可壯漢手中大錘卻突然掉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好快的劍！”壯漢勉強轉過身，沙啞著嗓子哀歎了一聲便仰天倒下，這時他的胸口處才開始滲出血跡。

    “老大死了！”旁觀的眾人紛紛發出驚叫，再也沒有了鬥誌，丟下兵器四散逃開，不一會兒便沒了人影。

    少年也不追趕，隻是微微一笑，將手中長劍緩緩插回鞘中：“聽好了，如果我再聽到爾等作惡的消息，那即使相隔千裏，也一定去取了爾等的性命。”

    聲音不大，卻在草原上遠遠傳開，讓一眾匪徒聽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在他們耳邊說話一般。他們驚恐之下更不敢停留，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不能離這個煞星越遠越好。

    “公子好身手！”

    耳畔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少年悚然一驚，轉頭看去時，卻見湖畔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青衫女子。

    佳人正當二八妙齡，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手如柔荑，膚若凝脂，長發及腰，巧笑嫣然。此刻在湖畔迎風而立，背後碧波千傾，身側綠野萬裏，當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少年何曾見過這等景象，一時間看得微微出神，不過隨即清醒過來，灑脫一笑，點頭致意。

    “不過看你動手時似鬆實緊，聲音看似鎮定卻略顯興奮，想必你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吧？”女子眼波流轉，嘴角帶笑，說的話卻針針見血。

    “你能看出來？”少年愕然，他自問已經做得很得體，卻被人一眼看穿，心底不免有點沮喪，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當然能看出來，你又不是第一個！”女子笑得眉眼彎彎，似乎毫不在意。

    “不是第一個？”少年更加奇怪，心中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難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嗎？”女子收起笑容，朝他走了過來，“我在這裏的名字叫若雪，不過真正的名字嘛……”

    在少年的注視下，她慢慢接近的身影突然開始變化。本來若初乳般白嫩的皮膚泛起金屬的光澤，整個人像是融化了一樣，變成一灘水銀般的液體，隨即又猛地擴張開來，化成一個近十米高的章魚般金屬怪物，巨大的頭顱停在了少年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豎排著的八對金屬眼一起亮起血紅色的光芒。

    “t－h8gl1716－9712－00013－006！”張開的銀白色金屬口腔中全是密密麻麻的利齒，巨大得像是要把耳膜震破的機械聲音急促地報出一段號碼，“……你裝比的水平太遜了，這位公民！”

    第一章少年

    “啊——！！！”

    巨大的驚嚇之下，李錸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劇烈的精神波動狀態讓控製中樞立刻切斷了他與虛擬世界的聯係。等他睜開眼時，正好看見兩根機械臂從天花板上伸出，把他提到半空，綠色的電磁掃描光線瞬間將他的整個身體檢查了一遍。

    房間的金屬門左右滑開，外形如同一位三十歲成熟女性的機械教官已經出現在了門口，不帶任何表情地將整間屋子掃描了一遍。

    “身體數據正常！”一個機械的合成聲音出現在屋子裏，“判斷危險程度為六級，無生命威脅。精神處於不穩定狀態，建議短時間內不要再進行類似行為。”

    機械教官此刻已經接收到中樞的信號，了解了事情的經過，沒有情緒的目光從李錸臉上掃過，又轉身離開了，隻有幾張年輕的臉孔還在門口探頭探腦。

    “進來吧！”男孩這時已經被機械臂放回了休息艙內，他支起身體半坐在那裏，一邊任由幾根觸手般的仿生臂拿著工具為他清理著頭上的汗水，一邊朝門口的朋友打著招呼。似乎還沒能從剛才的驚嚇中回複過來，他又皺著眉朝空氣中抱怨了一聲，“太暗了！”

    四周瑩白色的牆壁應聲發出柔和的光線，根據他的眼睛適應狀況調節到合適的程度，本來幽暗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空氣中也釋放出一種可以穩定精神的藥劑，幫助他快速恢複。

    幾個朋友一起走了進來，地板上自動升起幾張椅子供他們坐下，黑色的仿生觸手將飲料放在茶幾上，又迅速消失了。

    “怎麽回事？”說話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白人女孩。如同李錸一樣，現在的人類在經過多年的基因優化之後，外貌已經很難找到缺陷，無論是什麽人種，身材和相貌都足以媲美那些古代的明星。雖然還沒成年，但現在的她已經像天使般可愛，活潑的目光裏充滿好奇，似乎對剛才的事很有興趣。

    “別提了！”李錸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圍著他忙碌的觸手頓時縮回了地板裏，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本來想去體驗一下古代的世界，結果碰到一個怪家夥，被嚇了一跳！”

    “怪家夥？”旁邊的黑人小孩湯姆正舉起杯子想要抿上一口，卻突然停了下來，“你該不會碰到那個液體金屬怪了吧？”

    “你知道？”李錸驚訝地望向他。

    “這家夥很有名的，中央世界裏都傳遍了，你多久沒去了？”

    中央世界是星際聯盟裏所有虛擬世界中最重要的一個，由第一星係的主腦親自創造控製，所有公民都能進入。主要作用便是供分散在七千多萬個星係中的公民聯係和交流信息，甚至有接近四分之一的公民幹脆就長期駐留在那裏。

    “李馬上就要成年，當然沒空去了。”同為漢族的女孩韓珊珊倒是好心幫他解釋了一句，不過看她興奮的神情，恐怕隻是想盡快聽到下麵的事，“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這家夥可能是聯盟最早的公民之一，好像是在艾拉特拉法開拓蠻荒星係的時代便已經出現。”湯姆仰起頭回憶了一下，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除了艾拉特拉法以外沒人知道他的具體來曆，在記錄裏他參加了好幾場重要的戰役，不過在聯盟正式成立後他便去了阿爾貝星係附近的蠻荒地域，再也沒有了消息。”

    “據說他來自一個很奇特的種族，族群人口數量很少，出現過而且有紀錄的就這一個。好像他們身體是由鉭的一種同位素組成，能夠自由液化，變成任何形狀，甚至能膨脹到覆蓋住整個星球。即使在源生器出現之前，他的力量也足以媲美一顆小型恒星。記錄上說這種生物和黑暗女王的族群一樣，能夠一個人對抗一個中級文明，是僅有的十七種一級生物之一。”

    “這麽厲害？”李錸從來都不是個好學生，無論是曆史還是種群課程都沒怎麽聽，對這些完全沒有印象，“那他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無聊吧！”湯姆給出了個出人意料的答案，“他最近才回到聯盟，大概和執政官那群人合不來，就整天在虛擬世界裏穿梭，用自己的能力嚇唬別人。他就是喜歡惡作劇而已，倒沒有什麽其他不好的事。現在中央世界裏已經有很多人在說被他整過了，不過這又沒有違背法律，都隻能自認倒黴。”

    “切！”一群孩子發出了不屑的鄙夷。對於他們來說，曾經的時代太遙遠，而從小便受到的教育讓每位公民無高下之分的觀念深入骨髓，即使麵對這樣的傳奇人物也沒什麽敬畏之心，隻是懊惱被人耍了一次而已。

    “算了，既然沒什麽事，我們還是回房間吧。”抱怨了一陣之後，白人少女瑪莎起身告辭。除了李錸，她是孩子們年齡最大的一個，加上性格強勢，大家都聽她的話。“讓李好好休息，明天他就要開始準備成人儀式的事了，大家也準備一下，幾天後給他送行。”

    ……

    等朋友們離開，李錸坐在那裏發了一陣呆，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現在想起在虛擬世界的情況，他又覺得有點好笑，對那位愛惡作劇的金屬生命多了幾分好奇。

    思索了一陣之後，他躺回了休息艙裏，房間裏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像個透明氣泡般的思維連接器從後方升起，將他的頭部籠罩起來。

    “繼續連接！”男孩幹脆的下達了指令，連接器亮起紅光，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可沒能打消他的好奇心。

    “……執行命令！”

    ……

    視野變幻，李錸又出現在了小湖邊。草地上的屍體依然沒有消失，不過剛才他站的地方空空如也，金屬生命已經不見了。隻有騎來的那匹黑馬正在湖畔悠閑地踱步，不時還愜意地打個響鼻。

    像這樣的虛擬世界不受任何控製，主腦在根據規則創造出之後便不會管理，而是任由世界自身演化，連時間都和真實同步。除非有公民在其中遇到危險，否則控製中樞不會幹涉。剛才李錸脫離了大概一個小時，這個世界裏也同樣過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不在了？”男孩失望地看著剛才的地點。大概是因為即將滿十八歲的緣故，他很想找個成年公民聊聊外麵的世界。從虛擬世界裏了解的信息始終不能讓他滿足，而即將來臨的改變使他有些患得患失。可保護所裏除了機械教官，就隻有一群和他一樣的未成年人類，連一個公民都沒有。

    他即將成為聯盟的正式公民，作為一個高等智慧種族的成熟個體享受聯盟賦予的一切權利，甚至擁有自己的星球，可迄今為止，他還從未離開過地球。

    所有人類的孩子都得在地球成長到十八歲以後才能離開，這是人類聯合委員會的規定。似乎是自然的規律，在擁有了和平的世界以及永恒的生命之後，人類本身的繁殖欲望卻在不斷下降。到現在將近兩千億的人類分布在近千萬個大大小小的星係中，可每年出生的嬰兒卻不到百人，其中還有很多是意外的產物。而那些將生殖活動視為娛樂的父母們則懶得履行義務，很幹脆地將孩子交給機械保姆照顧。

    有鑒於此，委員會在一千多年前做出了規定，所有的人類後代都必須回到修複後的地球，由這個人類的搖籃來孕育這些孩子。一來可以有專門的教官教導，二來也能讓他們在成長中交到同齡朋友，避免出現心理問題。隻不過這些年人類孩子越來越少，像李錸所居住的保護所幾乎要隔上幾年才有一個新成員加入，而他馬上也要離開了。

    李錸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他隻是一次邂逅的產物。母親在發現有了身孕之後便將他自身體裏取出，交給聯盟用培養液培養到發育完成。而在出生那天，培養所的機械官員終於聯絡到了他的父親，希望他能給孩子取名。

    那時這位父親正在進行另一場豔遇，隻來得及說了聲姓李，旁邊便傳來了一個嬌滴滴的女性聲音“來不來？”，他立刻興奮地回了一聲“來了！”，然後便關閉了聯絡。

    於是機械官員把這個孩子取名為“李來了”，後來覺得容易引發歧義，所以將語氣助詞去掉，叫李來。再後來他認為這個名字同樣有問題，便根據古時地球人的習慣，將自己這個見證出生者的特征加了上去，結果最終的檔案上孩子的正式地球名是“李錸”。這個古怪名字一度讓他被小夥伴們嘲笑不已。

    就這樣，一個人在地球上度過了十八年的時光，身邊除了幾個小夥伴就隻剩下沒有自我意識的機械教官，李錸從未在現實裏見過其他公民。有時候虛擬世界裏的一切反而讓他向往，雖然明知那其實隻是一段數據，但看見那些生活在古代的一家人時，他心底其實真的有點羨慕。

    “可惜了！”走到小湖邊看了一陣，男孩遺憾地搖搖頭。即使是在虛擬世界中，與那些因為度過太長悠閑時光而變得死氣沉沉的其他公民相比，這個金屬生命倒是充滿了活力，反而讓人覺得有趣。

    平靜的湖畔看不到其他人影，李錸歎了口氣，轉身朝馬兒那邊走去，這裏離附近的小鎮還有一段距離，再不走就趕不到了。

    “嘩啦！”

    就在男孩剛剛轉過身時，一聲巨響打破了周圍的寧靜，水花濺起七八米高，一隻巨大的怪物從湖中心探出頭來，細長的腦袋高高仰起，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