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被Jason說中了。韓軍找雨寧聊了半個晚上，說的便是這合作帶來的明爭暗鬥。他顯然對蘇陽的排兵布陣極為不滿，所以才會在這樣的時候動了要離開的念頭。雨寧送出了一個擁抱，才讓他的情緒漸漸平息。她實在不願意看到長征還沒開始，本來就很弱小的隊伍便分崩離析，便決定找機會和蘇陽談談。

    第二天一早，她站在蘇陽的門口，卻開始猶豫要不要敲門。她並不知道蘇陽這幾天為這人事安排怎麽費盡心思，但她卻能感覺得到。

    辦公室裏，蘇陽仰靠在椅子上，神色疲倦。三個多月前，在雨寧來公司麵試的那個傍晚，他就曾這麽仰躺著，擔心著公司的前途命運。現在他依然是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神色，合作成功的喜悅漸漸退去，腦子裏全是這幾日關於人事安排的紛紛擾擾。

    蘇陽知道劉大為對於總經理的人選是蘇陽而不是他有些耿耿於懷，隻是因為決定是李黎明做出的，才會大度地表態會全力配合蘇陽的工作，但隻有兩個人的時候，話裏話外卻帶出些不滿來。劉大為可以有情緒，但蘇陽卻必須顧全大局，何況劉大為比他年長些，在這次合作中出力不小，所以這段日子蘇陽大事小情都主動找劉大為商量，有時一天能打幾個電話，隔兩天便請劉大為喝茶聊天，劉大為也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大局已定，他們以後還要每天共事，這態度也漸漸緩和下來。前天請劉大為喝茶的時候，蘇陽想趁熱打鐵，把人事安排的事定下來，劉大為也早有此意，兩人照例先打了一番太極，才慢慢切入正題。

    劉大為說道：“舉賢不避親，既然老弟你說尊重我這個當大哥的意見，那我就給你推薦幾個能幹的人選。鮑雪瑩，做行政人事工作多年，為人穩重老練，兩種所有製的人混在一起工作，出現矛盾在所難免，沒有她，恐怕沒人能鎮得住場子。”

    這個人蘇陽早從各方麵考察過，這次召開職工大會，他也見識了鮑雪瑩的組織能力，聽劉大為這麽說，便爽快地答應道：“沒問題，聽你的，行政人事總監就是她了。”

    劉大為有些意外地看看蘇陽，問道：“我聽說王婧是你的什麽親戚，你這麽做，能過了夫人關嗎？”

    蘇陽笑道：“她的工作我去做，你盡管放心。”

    “佩服！”劉大為接著說道，“銷售這一塊兒我知道你這邊韓軍挺厲害，但這次跟我過來的張建武也不差。說實話，我這幾年懶了點兒，基本上大客戶都是他在跑，如果不給他個合適的位置，我還真怕他自己跑出去單幹，到時候我們損失的可就不是一個人才，而是一批客戶了。”

    蘇陽試探地問道：“你把客戶交給他，你就放心？”

    劉大為頗帶些得意地說道：“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種信任我還是有。隻是他提前和我打了招呼，現在平台不一樣了，我也不是總經理了，如果幹得不順心，也別怪他顧不得多年的情分了。”

    蘇陽低著頭沒說話。他和韓軍說過，等合作成功了，銷售這一塊兒還得靠韓軍來幫他守著，而且現在劉大為作為副總，主要分管銷售，若再讓張建武來做銷售總監，他還真不放心。可劉大為說的也有道理，現在很關鍵的是要把客戶順利地對接到新公司的平台上，若張建武真如劉大為所說有單幹的想法，這個事兒還真是比較棘手。

    “你擔心張建武跑了，我擔心韓軍跑了，你說這事兒怎麽解決呀？”

    “一正一副，你覺得如何？”

    “我看不如這樣，銷售這塊兒你坐鎮，我是十萬個放心，就沒必要再設個什麽銷售總監了。我們幹脆按客戶類型劃分幾個銷售部，比如說大客戶部、係統集成部、電力部、二級分銷部，這樣你那邊的張建武和朱少軒，我這邊的韓軍與李俊花分別做這幾個部門的銷售經理，統歸你領導，怎麽安排全聽你的，怎麽樣？”

    劉大為再想不出反駁的理由，便點頭默認。

    剩下的便是財務部和運營支持部了。因為工電那邊沒人熟悉ERP係統，所以唐亞龍做這個部門的總監劉大為毫無意見，但誰來負責財務部門，劉大為卻不準備讓步。

    “財務總監我早替你想好了，付美娟，雖然年齡大了點兒，但經驗豐富，跟了我這麽多年，賬理得清清楚楚，平日裏也不多話，絕對是個靠得住的人。”

    蘇陽笑道：“我們以後想做的事可不是找個能把賬算清的財務總監就可以了。平台大了，財務管理跟不上，肯定會出問題。而且我以前和你說過我的想法，我們要想把分銷做大，還得要去整合別的分銷商，這樣才能增加和供應商的談判能力。如果預算分析、並購整合的工作，付美娟能拿得起來，沒問題，我同意她來做這個財務總監。”

    “付美娟拿不起來，田雨寧就能拿得起來？她可是剛從事業單位出來，估計連稅務局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吧。”

    蘇陽心想，看來劉大為還真下了不少功夫。

    “這個她不用知道。我招她來，又不是讓她跑稅務的。”

    “稅務那一攤子事可不能小瞧，那些大爺們真不好伺候，出點兒什麽問題，過來查查你就能把你弄個半死。”

    “我知道。要不這樣，財務經理就讓付美娟來做，讓田雨寧來做財務總監怎麽樣？這樣日常的財務核算和報稅就讓付美娟來把關，田雨寧側重管理和戰略，你覺得呢？”

    劉大為盯著蘇陽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抬手打了蘇陽一拳，笑道：“有句話我這個當哥哥的說了你就當玩笑。我可聽說你和田雨寧的前任有些瓜葛，以前我還不怎麽相信，現在我可有點兒信了。王婧是你的親戚，你不為她爭，韓軍是你的兄弟，你也可以讓，倒是這個田雨寧讓你這麽上心，是不是又有什麽想法呀？”

    蘇陽端坐著沒還手，淡淡地笑笑：“小弟我就犯過這麽點兒小錯誤，老哥你都掌握得這麽清楚。我也聽說老哥若不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也不會這麽積極地想促成和我合作吧。小娘子什麽時候進門呀？”

    劉大為臉色變了變，說道：“我現在都快家破人亡了，你還在這裏落井下石？算了，財務總監也好，財務經理也罷，你是總經理，你說了算。我隻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準確地說，女人不是男人的肋骨，女人是男人的軟肋。”

    劉大為這一關就這麽過了，蘇陽長出了一口氣。當天晚上他靠在床頭，一邊看書，一邊還在想著該怎麽和韓軍解釋他的安排。曼妮洗漱完畢上了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現在還有心看閑書，人員安排的事兒考慮好了？”

    蘇陽大致說了一下和劉大為討論的結果。曼妮聽了半天沒做聲，蘇陽覺得氣場不對，扭頭看看，果然見她躺在那裏，眼瞪著天花板，臉色並不好看。

    “怎麽了？”

    “我還以為你安排前會問問我的意見呢。怎麽說我也是公司的股東。”

    “你對公司的事兒又不熟悉，問你有用嗎？”

    “我對別人不熟悉，但韓軍和王婧我可是熟悉的。怎麽他們倆跟你這麽長時間都沒混個什麽總當當，那個田雨寧才來幾天，就變成田總了？”

    真是摁倒葫蘆起了瓢，劉大為說得沒錯，夫人的關也並不容易過。

    蘇陽笑道：“就算在國有單位現在也不講究論資排輩了，咱們怎麽能按時間長短來選人呢？”

    “就算不按時間長短來，那王婧的能力哪點兒差了？再說人事部門，多重要的崗位，你怎麽能讓他們的人當呢？”

    蘇陽耐心地解釋道：“人事部門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因為用誰不用誰他們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王婧是挺能幹，但現在一下子過來70多個國有企業的人，七嘴八舌頭的，你覺得以王婧的能力能鎮得住？”

    “你可以把行政和人事分成兩個部門麽。”

    “總共四個人，還分兩個部門，你覺得合適嗎？快睡吧，這些事兒，我想想都頭疼，你就省省心吧。”

    “我倒是想省心。實話說，你的這安排，王婧早料到了。如果不是她打電話，我才懶得管這些。你說她爸爸當年幫了我家那麽多，現在咱們的公司做大了，她非但沒升官，反倒來了個管著她的，心裏肯定不舒服。不過她倒是通情達理，說位置她可以不要，但新辦公地點裝修的事兒得由她負責，這你不會不答應吧。”

    “夫人說的話，我哪敢不聽。”

    “我怎麽聽說，有個人說話比我這個夫人還管用？”

    “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的人嗎？”

    “我聽過你的歌，我的大哥哥，我明白你的心你的喜怒哀樂。你是我的知音，我又多了個朋友。唱得那麽情真意切，真不容易，連我聽著都感動。”曼妮誇張地模仿道，滿臉盡是嘲諷和厭棄。

    蘇陽笑道：“早和你解釋了，不過是一首歌，誰來唱不一樣。”

    曼妮道：“不單單是一首歌的事吧。本來我都不想再提，但今天聽你說這人事安排，我就不得不提了。現在說說吧，手機怎麽回事？”

    “什麽手機？”蘇陽吃了一驚。

    “聖誕禮物呀。”

    平安夜蘇陽看著曼妮擺弄雨寧手機時，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曼妮怎麽會那麽主動地去和雨寧說話？！現在看來她早已知道手機是他買給雨寧的，卻把這件事在心裏藏了這麽久。他不禁覺得有些後背發冷。可眼下最急的不是追究她怎麽知道，而是他該怎麽解釋。

    “哦，你是說田雨寧的手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知道她家境不寬裕，來了那麽長時間，連個手機都不買，家又在外地，我有事著急找她都找不到。這次兩個公司合作，要是沒有她，還真不知怎麽收場，公司給她配個手機也是應該的吧。”

    曼妮冷笑一聲，蘇陽立馬住嘴，頭上微微冒汗。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說她怎麽一下抖起來了。穿得也不一樣了，手機也用最好的，原來都是公司福利呀。這麽好的福利，是不是給我也來點兒？”

    蘇陽勉強笑道：“人家不打扮，你說人家土氣。人家打扮一下，你又說是公司福利。你說她要怎麽做才能和你的意呢？”

    曼妮眼睛直盯著蘇陽看了半天，看得蘇陽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才說道：“蘇陽，你敢說，你對她沒想法？”

    “我能有什麽想法？都是有家室的人。”蘇陽有些厭煩這樣的交流，覺得曼妮又會舊事重提，不覺皺了皺眉，移開視線。

    “都二十一世紀了，離婚是分分鍾的事。你若有什麽想法，也別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提出來，我們好聚好散。但你若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告訴你，沒門！”

    曼妮說完，把被子往上一拉，臉衝外，閉上眼睛。

    蘇陽放下書，關了燈，靠著床頭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地鑽到被子裏。看看朦朧的光裏曼妮冷冷的後背，忽然感到有種說不出的陌生。有心像往日兩人鬥嘴後那樣去哄哄她，可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捫心自問，自己對雨寧的這份偏愛是不是有點兒過頭，可又覺得人這一生，遇到一個能放心信任的人真的很難，上帝送了這樣一個人給他，他若不好好珍惜，那便是他的愚蠢與軟弱。管它呢，先好好睡一覺再說，畢竟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