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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上了個茅房怎麽土行台就打完了?我還想目睹一下紫凝仙子的風采呢!”

    “誰讓你屎遁的不是時候。”

    “如何如何?”

    “擔得起天帝送的仙號。出手利落,行雲流水。不過靈力如何不好判斷,對手太弱。”

    “我不是說這個……”

    “不說這個?”

    “到底像不像傳聞一般美若天仙啊!?”

    “……反正比鍾茹音好看。”

    “真的?嘻嘻,人在哪兒呢,我看看我看看……”

    兮曄淡淡的回頭,一雙似要將一切吞噬殆盡的冷眸讓身後不遠處輕浮的聲線戛然而止。他滿意的微笑,凡仙看不清透的麵容隻留下一個“極寒”的定義,而後消逝在微風中。

    矣凝從鬥台上下來,轉身就想邁上觀台找兮曄一同觀戰,卻是遠遠看見賀嘉斜倚在鬥場入口處同她招手。

    於是一個急轉彎,笑容燦爛的轉向了賀嘉。

    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賀嘉了呢?矣凝在心裏暗自盤算著。

    賀嘉好像也在想什麽,並不言語。

    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的並肩而行。

    好似漫步在時光之外。

    直到矣凝漫長的心算畫上了句號——“一年零四個月!”

    這才打破了沉寂,將彼此拉回現實的流動中。

    “什麽?”賀嘉歪頭疑問。

    還不到他肩頭的矣凝掂了掂腳尖,“嘻嘻,嘉哥哥,我是不是長高了!”

    賀嘉笑望著矣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後抬手,從矣凝的頭頂滑向自己的腰際,搖搖頭道:“可惜可惜,還是個黃毛丫頭。”

    矣凝不滿的撅嘴。

    賀嘉笑意更甚,十指捋進矣凝的發絲間,毫不留情的一番狠揉。本就隨意束起的發絲瞬間掙脫了發帶的束縛,愉快的變成了雞窩頭。

    矣凝既不惱,也不鬧,好像習慣了一般由著賀嘉胡鬧。

    卻不想,正考慮著怎麽做這筆賬才劃算的矣凝,下一秒便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賀嘉的指尖順著瀑布一般的發絲滑下,將矣凝整一個擁在懷中。眼底掠過的一絲難以道明的情緒,讓這個懷抱更加用力,好像要將她刻進自己的靈魂一般。

    矣凝有些不知所措,一雙總是打著壞主意滴溜轉著的杏眼呆滯的撲扇了半晌。而後鬆了鬆僵硬的身子,一隻手攀上賀嘉的後背,“發生什麽了麽,嘉哥哥?”

    好似從幻夢中清醒,矣凝感覺到賀嘉的身子微微一滯。

    矣凝癟了癟嘴,奇怪了,怎麽這反應好不是他突如其來的抱住她,而像是她吃了他豆腐一樣呢?

    瞬息間恢複如初的賀嘉似乎發覺懷裏小身子骨的不滿,於是鬆了些力道,順帶把下巴擱到她頭頂,左右隔應著。

    抬眼看向不知何處的遠方,賀嘉埋沒了眼底的情緒笑了笑,道:“對不起。”

    矣凝拉下賀嘉的胳膊,從他的懷中掙脫,疑惑的看著他的雙眼。

    一如既往的溫暖,一如既往的笑意。

    可是,你在同誰道歉呢?

    看著矣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賀嘉知道自以為得道的掩飾被矣凝看穿了,於是長籲一口氣,伸手順著矣凝亂七八糟的頭發,又道了一句,“對不起。”

    矣凝笑笑,這次的確是跟她說的了。

    話一出,矣凝便知曉賀嘉不想再多說,所以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轉移了話題。

    “陳仙尊怎麽樣了?嘉哥哥也受了傷,都好了麽?”

    賀嘉接下話茬,“師父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隻是靈力要恢複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而我,你看我活蹦亂跳的,還需要擔心麽?”

    “誰知道你,你們這些人都喜歡死扛。”矣凝不以為意。

    賀嘉一笑,“你們?”

    “你啊,六哥啊,師父啊……”還有那個瘋子天君。

    賀嘉沒有接話,隻搖搖頭繼續捋著矣凝的發絲。

    矣凝撅撅嘴,不大滿意這樣的回答,卻又不打算刨根問底,於是話鋒一轉,“我怎麽感覺你在順狗毛呢?”

    賀嘉抬眉,想都沒想就道:“狗毛比你這小黃毛手感可好多了。”

    矣凝這次真不樂意了,挖空心思的打算找點什麽來反擊一下。

    卻是身後一股寒意襲來,矣凝吞了吞口水,這熟悉的感覺……

    果不然,回頭一看,兮曄一席藍衣抱手斜倚在轉角的牆邊,似笑非笑的看著矣凝,半束的長發順肩而下,散落在無言的風景中。

    矣凝這才發現她和賀嘉在不知不覺中踏入了靳天門門內弟子所居的一區,琤垣砌。

    作為靳天門現任弟子,兮曄前兩日帶矣凝進來偷偷遊覽了一圈,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說,“琤垣砌是靳天門的寶地,隻有持門內通符才找得到來這裏的路。這幾日人雜事多,我的弟子通符給你,以防萬一,萬不得已之時你便躲到這裏來。”

    當然矣凝的內心是拒絕的。

    但是看著琤垣砌內巧奪天工的建築,矣凝的手十分誠實的接過了兮曄的通符,打算時不時偷溜進來看看。

    反正真要出了什麽必須躲藏的事,帶上師傅六哥再找到兮曄一起過來就好了,這點小事,她能搞定。

    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就有點尷尬了……

    矣凝訕笑著衝兮曄招了招手,忽反應過來還有賀嘉在,不妥,忙生硬的收手拘禮。卻是剛俯下半身,寒意更甚。矣凝一轉身便逃到了賀嘉身後。

    今兒可別想欺負她,她可是有人撐腰的!

    雖然這次完全是她的錯……

    空氣一時凝滯,誰都沒有言語。

    其實矣凝還是想說話的,這種不明所以的尷尬總得有人先破開個口子。

    可是她不敢。

    世間聽聞過琤垣砌的人很多,但真正見過琤垣砌的人卻幾乎沒有,當然,除了靳天門弟子以外。

    矣凝作為非靳天門門生,能有機會親眼目睹琤垣砌的風景,被她譽為人生的第二大幸事。(第一大是入了酥岩門。)

    琤垣砌很大,方圓百裏。正中央懸立一架比四周小樓高出兩倍的白玉琴。玉琴四麵上弦,弦數不等,由一至四順序排列。

    傳聞中這玉琴是靳天門一方土地的鎮地之物,能鳴聲警示,一旦有非法侵入者就會撥動琴弦,弦數響的越多就代表靳天門的危機越大,侵入腹地越深。

    自然,傳言真假已經無法確定,因為這玉琴已經幾百年未有響過了。

    琤垣砌的建築圍繞玉琴向四方延展,都是小樓獨屋,由枯枝殘樹作為彼此分割的界限。

    肯定有人覺得奇怪,因為普通來說,枝繁葉茂、繁花似錦才是點綴隔欄的上佳之物,可是琤垣砌就是如此不同,隻有殘枝才能點綴出這份巧奪天工。

    琤,本是象聲詞,描繪的是玉器相擊的聲音或者琴聲和水流聲。

    而琤垣砌素日卻十分安靜。

    雖然所有的建築都的確是以水為牆,以玉點綴。

    就拿兮曄此時靠著的小樓為例,綠色的玉石砌了一圈底,其上便是潺潺遊動的水流,或自上而下,或自左而右,隨意變換。

    而水流之間,色彩各異的玉石愉悅的玩耍。或合並化為一幅宏壯的山水,或分裂化為林間的小物,或換色化為決鬥的凡仙,好不自在。

    淨透的水牆內,房間擺設一覽無遺,幾案下一葉茶漬都能盡收眼底。可惜,這一切不過是水流做出的幻象罷了。

    這生動的一切,素日裏卻像是施了吞噬聲音的法術,見物不聞其聲。

    所以可想而知,就在水、玉、琴如此相契,卻又絲毫無音的琤垣砌內,兩股靈氣安靜的相衝,震的水牆玉飾發出平日沒有的聲響,是多麽讓人心驚。

    尤其這個非本門弟子的禁地還有兩個外人。

    矣凝琢磨著這琤垣砌的構造是不是都同那玉琴一樣,起著警示的作用,隻在感應到危機或者靈氣時才發出聲響。

    可是,若是如此,現在的聲響就麻煩了。

    想及此,矣凝鼓起勇氣,試圖打斷兮曄和賀嘉不知從何而起的靈力鬥法。

    卻是剛攀上賀嘉的胳膊,就被他催動的靈力送到了一旁的牆邊。

    ……

    矣凝靠在牆邊,不悅的打量長身靜立的兩人,鼓了半天沒鼓出來說話的勇氣,卻在這個時候冷不丁的來了一句:“怎麽,難道你們是夫妻吵架還要把旁人先趕走嗎?”

    “誰跟誰夫妻!”不約而同,兮曄和賀嘉衝著矣凝喊道,隨後又怒視了彼此一眼。

    矣凝覺得頭疼,她始終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麽這兩人會鬥上了?

    因為她?

    矣凝還沒有那麽自戀。

    而且,她起初以為兮曄是因她破壞規矩而生氣,可轉身躲在賀嘉身後她才發現,兮曄夾雜著些微怒意的靈氣實則是為了抵抗賀嘉發出的靈氣。

    總而言之,先動手的,多半是賀嘉。

    “你們倆認識?”

    賀嘉:“不認識。”

    兮曄:“不。”

    “那為什麽?”

    ……

    默契度還真高……

    “我先聲明啊,這水牆玉飾再這麽響下去肯定會招來靳天門的人。到時候要出什麽事,我可不管。”

    矣凝靠著牆邊蹲了下去,杵著下巴看著兩人。

    賀嘉皺了皺眉頭,略微揚頭示意矣凝先走,矣凝翻著白眼聳聳肩,當做看不見一般扭頭。

    誰知這邊正好撞上兮曄微笑的麵容,墨色的眼眸滿是凶光,直勾勾的淩遲著矣凝。

    矣凝這才從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明白兮曄的意思:此時此刻這些麻煩事都是你惹出來的,等著回去再修理你。

    不自覺雙手合十,矣凝撲閃著眼睛拍馬屁,不,是天屁……

    兮曄冷淡的掃過她,眼底浮起一絲真實的笑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矣凝努力拍天屁的時候,一道金色的箭影劃過半空,從兮曄的頸間擦過,被兮曄反手在身後抓住。

    矣凝吃驚的回頭看著賀嘉。他在矣凝心目中從來都是正直冷靜的,為何今日如此反常?

    賀嘉笑的邪魅,長弓並未出袖,不過抽了幾隻金羽箭懸在身畔。忽視矣凝向他投來的目光,隻眸中藏刃的直瞪著兮曄。

    兮曄興味的把玩著手中的羽箭,跟矣凝在一起總能遇上有趣的事呢。已經幾百年了,他身邊連造次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挑戰的了。

    兮曄饒有興趣的抬眼看著矣凝,“凝兒。”

    矣凝一驚,微蜷身子警惕的望向兮曄。

    “這一場,你覺得,我和這位仁兄,誰會贏。”

    果然!聽罷,矣凝抿著嘴向兮曄投去求饒的目光。君上,你這都把疑問句當成肯定句用了,為何還要為難我呢……

    賀嘉靜靜的看著因為兮曄的威逼而左右為難的矣凝,不經意的苦笑了起來,稍縱即逝。

    矣凝沒有第一時間支持他,他不惱,矣凝也沒有支持你不是?犀利的眼神投向兮曄,賀嘉再沒耐性。

    長袖一揮,出袖的不是長弓,而是一把與長弓同樣雕琢的利劍。賀嘉握住劍柄,腳下一踏,飛身躍至兮曄近前。

    兮曄也不躲,不屑的揚手一擋,就將利劍擋在身前。

    誰知一擊被擋下的賀嘉反而笑了,緩緩拉起嘴角的弧度,他抬眼凝視兮曄,靈力一催,手中的利劍出乎意料的化為長弓,將將把兮曄圈在其中。

    於是長手一拉,來不及掙脫的兮曄被拉至賀嘉近前。

    賀嘉素來親切的笑容忽然冷了下去,一絲邪魅攀上他的麵容,瘦削的麵龐甚至有些可怖,赤金的眸子拉扯出道道血絲,他直勾勾的笑瞪著兮曄,兮曄亦笑望著他。

    “成長了不少嘛。”賀嘉低語,玩味的聲線沾染上一絲沙啞。

    兮曄有些意外,因為他並不記得曾經見過眼前的這個人。但心裏這麽想著,麵上依舊靜若止水。

    見狀,賀嘉笑的更邪了,他伸手揪住兮曄的襟領,附在他耳邊,那聲線,冷淡又通透,卻好像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你難道不知道?這個世間,隻有你,沒有資格在矣凝的身邊。”

    ……

    兮曄萬年不變,像帶了麵具的麵容,竟然被攻破了。

    他低沉了聲線,越過賀嘉的身軀望向窩在牆邊看向這邊的矣凝,冰冷至極的回了一個疑問句。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