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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著細雨。街上的行人寥寥。到店裏來閑逛的客人就更少了。葉春生無聊得坐在櫃台後的椅子上,有些困。昨夜從入睡到起來打工,他隻休息了短短三個多小時,雖說他是個精力旺盛的年輕人,熬個夜應該也不在話下,但生意的閑散和細雨的淅瀝卻特別具有催眠作用,葉春生在清冷與疲乏的雙重夾攻下,開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進入熟悉的夢鄉時,一聲帶著哭腔的“哥哥……”從門口傳來,讓葉春生著實打了個寒顫,抬頭正看見葉芊芊從門口跑撞進來,全身被雨淋得濕漉漉的,麵色慘淡。

    葉春生心裏咯噔一聲,趕忙從櫃台一側趕出來,抓起毛巾先替葉芊芊擦拭頭發。邊擦邊問:“芊芊,出什麽事了嗎?”葉芊芊還未張口,已經哇得一聲痛哭起來。

    葉春生知道葉芊芊向來都很堅強,平素裏她就是紅個眼眶都很少見,更別說是嚎啕大哭了。今日她這般失常,葉春生心裏開始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哥,剛才媽媽打電話來,說爸爸出了車禍,被一輛小汽車撞了一下,已經送進了市人民醫院,現在正在急救中……”葉芊芊哽咽著說著。

    “芊芊,你別哭了,哥這就向老板請個假,咱們馬上去醫院。”葉春生到底是在夢裏見過大世麵的人,所以即使養父遭遇了飛來橫禍,他的語氣裏還是有一種難得的鎮定。

    出租車載著兄妹輛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裏急急穿梭,十五分鍾後,兩人到了人民醫院。

    急救室門口,葉春生看見養母林婉芬正慌亂無措的來回走動,兩個眼眶已經整個凹陷下去,神情萎靡,人一下子似乎老了十歲。葉芊芊這時也看到了母親,她三步並作兩步小跑上前,一把撲到母親的懷裏,兩人抱頭一起痛哭起來。

    葉春生也不知道怎麽勸慰兩人,他隻是默默得走上前,用寬厚的臂膀分別摟住正在哭泣中的養母和芊芊。芊芊從聽到父親出車禍起一直就慌亂不定的心在此刻卻一下子安定下來,就像是落葉尋見了樹根,海鷗飛返回大海。

    在葉春生的懷裏,葉芊芊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寧。

    手術一直動了八個多小時。直到主刀醫生出來宣布了手術的成功。直到整個人被包紮得像個粽子似的養父葉明被推出手術房,送進重症監護室。

    等警察來醫院詢問的時候,葉春生才知道,撞了養父的車子是一輛無牌的黑色皇冠轎車,警方希望葉明蘇醒後能盡快錄製口供,以協助他們將肇事車主捉拿歸案。

    警察這邊前腳剛走,醫院的主治醫生後腳就到。他是來問葉春生要錢的。手術費和住院保證金要先交20萬,接下來還要根據葉明的病情再繳納相應的費用。

    20萬,在有錢人眼裏也許真算不了什麽。但對於葉家,那可是葉明和林婉芬這一輩子所有的積蓄。本來這筆錢存著是給葉芊芊做大學學費的,但現在,也隻能先拿出來應急。隻是醫生說了,這20萬不過是第一筆住院費用,接下來葉明到底能恢複到什麽狀態,到底還要多少錢,這個現在誰也說不清。

    葉春生看著為了醫藥費心急如焚的林婉芬,勸慰道:“媽,你別擔心,家裏的20萬,你先存著,以備將來有什麽不時之需,這次的醫藥費我會想辦法。”

    葉春生是林婉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她大致了解葉春生的朋友圈子裏都有些什麽人。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裏,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以春生的家境和他孤兒的出身,他所交往的朋友裏似乎並沒有什麽有錢的,但當林婉芬凝望著葉春生清澈堅毅的眼睛時,她卻還是願意去選擇無條件得相信葉春生。相信他有能力借到錢。借到一大筆錢。

    也許在幾天前,葉春生確實不認識這麽有錢的朋友,雖然在同樣的境遇下他依然會對林婉芬說出同樣的話語,給出同樣的勸慰。但現在不是幾天前。至少幾天前,他不曾一下子突然擁有蓋世的神勇,也不曾英雄救美,出手相助過那個叫做楊寧語的絕世女子。

    就在剛才,他用穀歌搜索了一下楊寧語,發現她竟然是望海市首富楊辰邦的大女兒。楊家的投資涉及了多個領域,金融、地產、文化、影視、物流、手機、互聯網……是家資產過千億的巨無霸集團公司。而楊家的兩個女兒在商業上也頗具天份,大女兒楊寧語主掌的望海地產最近發展迅速,公司的盈利已經占據了望海集團總盈利近一半的份額。那座高聳入雲的望海市地標建築望海大廈,就屬於楊寧語名下的望海地產。小女兒楊寧韻手中的望海投資和點石網絡也都是十分具有潛力的新型業態公司,兩家公司的資產起碼超過了百億。

    百億是什麽概念。就是對她們而言,錢不過就是1後麵的幾個零而已。但對葉春生而言,百億就是自己再努力奮鬥一百輩子都不可能賺到的收入。

    雖然那天他斬釘截鐵得發誓並不需要楊寧語的幫忙,但他知道那不過是男人可憐的自尊在作祟,誰願意在一個絕世美麗的女子麵前毫無個性呢。但現在,養父的生死安危在先,即便是掉價,葉春生覺得自己也是心甘情願。十多年來,養父養母對自己雖說算不上是恩寵有加,但至少從來也沒有讓自己挨餓受凍過。哪怕就是為了報恩,他也應該打這個電話。他也應該求一求楊寧語。

    手機撥通了。楊寧語卻沒有接。葉春生又撥打了一次。楊寧語還是沒有接。是她正有要事不曾聽見呢,還是她若無其事卻隻是故意不接?葉春生不知道。

    此刻,楊寧語正坐在香格裏拉酒店頂層的旋轉餐廳裏,用餐。今晚整個餐廳隻有她這一桌點著燭台,因為方安生把整個餐廳都包下了。楊寧語向來不喜歡有錢任性的男子,所以她對方安生的第一感覺就不太好。

    寬長的西式餐桌上整齊疊放著精致的磁盤和纖細的酒杯,今晚的第五道餐點也帶著撩人的香味端放在了楊寧語麵前。楊寧語用刀子輕輕切了一絲肋眼牛排,放到唇間輕嘬了一下,肉汁的味道似乎蓋住了牛排的原香,看來所謂米其林頂級廚師燒製的功力也不過如此。她有些失望得放下了刀叉。

    方安生舉著細長的香檳杯,沉靜得看著楊寧語,將她臉色的細微變化都一一納入了眼底。

    西餐,美酒,美人,這是世間多少男人的終極夢想,但對方安生而言,要想得到這一切幾乎都輕而易舉。他是望海市最大的私募公司安生投資的冠名合夥人,在望海市總共21家上市企業中,他有其中19家企業的原始股份。因此,在望海,也唯有他的資產才能和楊辰邦匹敵。

    更讓人羨慕的是,方安生不但年少多金,而且形神俊朗,溫文儒雅。初次見他的人,很難將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俊秀青年與那個叱吒商壇的億萬富豪聯係起來。

    但他確實就是方安生。望海市獨一無二的方安生。

    所以,對方安生而言,他不但在乎和他有約的是不是個美人,更在乎這個美人到底是誰。

    今夜,他對楊寧語總體是滿意的,無論是外貌還是家世,談吐還是舉止,但楊寧語眼神中隱隱流露出來的傲氣還是讓方安生的心裏略微感到了不舒服。因為從他懂事以來,每個他玩過的女人在他麵前都是服服帖帖,極盡諂媚。

    可惜楊寧語並不是其他女人。楊寧語也是獨一無二的楊寧語。所以她舉起酒杯向桌子那一端的方安生示意了一下,說道:“方先生,等下我公司裏還有業務要談,就先走一步,不多打擾了。這杯酒我敬你,今夜謝謝你的邀請,也希望今後望海地產能和安生投資有機會進行合作。”楊寧語的話說得很客氣,言辭間去意已定。

    “哦,楊小姐這麽忙,那可否告訴我到底是什麽業務需要你半夜裏親自去談呢?”方安生為了約楊寧語吃飯,可謂是費盡心機。他今夜本來還請了望海商會的會長,卻在晚餐開始前故意讓公司的另一個合夥人約會長去洽談生意,這才有了和楊寧語之間難得的兩人聚餐。這麽煞費心機才得來的機會,他可不想輕易放棄。

    “那是我公司的業務,就不勞方先生費心了”楊寧語早就聽說過方安生的花花腸子,她大學裏一個很好的閨蜜就曾經被方安生在無情的玩弄後拋棄。

    “楊大小姐這麽不給麵子?”方安生聽到楊寧語說話這麽不客氣,麵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我能來就已經是給你麵子了。”楊寧語見方安生撕破了斯文的偽飾,說話也就不再客氣,“不過,現在,這點麵子我也不給了。”說完,楊寧語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葉春生兩次都打不通楊寧語的電話,隻好將手機悻悻得放進褲袋,推門回進重症室,卻發現提心吊膽了一天的養母和芊芊已經在病床邊睡著了。芊芊的臉上留著未幹的淚痕,養母的頭頂多出了許多的白發。葉春生輕手輕腳得從病房的櫃子裏取出兩床薄毯給熟睡中的養母和芊芊蓋上,轉身走出了病房。

    室外的雨早已停了。但天空還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見星星。

    葉春生決定按著名片上的地址去找楊寧語。他準備今晚將所謂的自尊徹底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