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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夕怔在原地,不敢動彈,雙肩因為害怕,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亦蕊喃喃道:“我不會原諒你,不會原諒你……”一直到瑤夕被拖走,亦蕊仍如夢囈般嘟囔著這句話。

    餘大夫檢查了亦蕊的雙眼,結論是雙眼過於疲勞,造成的暴盲症。注意敷藥,不要哭泣,不要用眼過度。休息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了。最好暫時搬離貝勒府,以免亦蕊觸目慟心。

    胤禛聽取了餘大夫的建議,當日便陪同亦蕊住進了西郊別院。無奈,別院離紫禁城太遠,每日要多花一個時辰在路上,這對惜時如金,事務繁重的胤禛來說,實是困難。亦蕊雖眼盲,但心裏清楚得很,在住進西郊大院的第三天,便勸胤禛搬回四貝勒府,有時間再過來看她。二人依依惜別,胤禛擔心別院安危,特地派伯堃帶領一隊侍衛留下,保護亦蕊。

    四貝勒府

    胤禛惱怒地對雲惠說:“才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貝勒府怎會將銀子全部花光。現在,你是讓爺去賣地,還是借債?”

    雲惠結結巴巴地說:“賬目清清楚楚列在那,暉阿哥治病要錢,葬儀要錢,修葺別院……”

    胤禛一把抄起賬本,粗劣的筆跡看得他頭暈腦脹,他說:“誰做的賬,字那麽醜?”

    雲惠憋紅了臉,凝秋去別院照顧亦蕊,原本就倍感吃力的她,失去左膀右臂後,如同雪上加霜,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胤禛怎會不知情,調整了語氣說:“雲惠,爺知道你已經很用心了。”

    “雲惠沒用,請貝勒爺原諒!”雲惠好久沒聽到胤禛如此溫柔的話語,頓時心中一酸,跪在地上。

    胤禛忙去扶她,半開玩笑地說:“府中銀子不夠用,證明我這個夫君不夠稱職,還要再努力賺錢去!”

    “未必!”怡琳笑吟吟地打斷了二人親昵的場麵,“妾身冒犯貝勒爺了。”

    胤禛虎著臉,說:“既知冒犯,還不退出去。”

    怡琳微微一福,說:“妾身抱不平,多嘴說一句。不稱職的不並非貝勒爺,而是宋福晉!”

    雲惠紅了臉,急道:“我怎麽不稱職了?我……”

    怡琳拿起賬本,微微翻了幾頁,指著一處道:“此處,收田租,每月都是一百二十兩銀子,為何這兩個月變成五兩銀子?這,請戲班子唱一出戲是二兩銀,貝勒府中何曾請戲班唱過一百出戲?我倒不是懷疑妹妹你中飽私囊,隻是這銀子出的奇怪,妹妹難道都不聞不問?另外,賬上沒了銀子,就當沒了嗎?你可曾問過趙明?”

    雲惠連連點頭,說:“我當然問過趙明,他說賬目沒錯,庫房裏的確沒了銀子,我才來找貝勒爺的。”

    怡琳說:“貝勒爺,此事蹊蹺,何不傳趙明?”

    胤禛微微點頭。

    趙明來了,他的話讓雲惠大吃一驚,他說:“宋福晉何時找過奴才問過庫房的存銀?這幾個月田租收得順當,雖府中連遇大事,但銀錢上也算不得吃緊。每日的花費,奴才都向宋福晉報賬的,難道有什麽問題?好在,奴才有個習慣,自己私下記了個賬,以便核對。”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藍皮賬本,遞給胤禛。

    一個字跡清秀、工工整整。一個胡亂塗鴉、橫七豎八。胤禛輕輕歎息,隻聽趙明說:“福晉抱恙到西郊別院休養,府中事務交宋福晉打理,原本奴才不該有異議。但無論是從位分上、能力上,奴才認為李福晉更能擔當此重任。”

    胤禛看看雲惠,又看看怡琳,猶豫片刻,說:“雲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茗曦還需要你照顧,也可以去別院陪陪蕊兒。接下來,就辛苦怡琳了。”

    雲惠自知能力不足,頗為懊惱,白著臉看著怡琳。

    怡琳欣喜若狂,道:“謝貝勒爺!妾身定當盡力,當好這個家!”

    接下來的日子,怡琳不可不說是喜事連連,春風得意,不但得了貝勒府掌事之權,還診出了喜脈。推算懷孕的時間,正是連服天喜丸的日子。突然間,怡琳成為四貝勒府上下的焦點,走到哪,背後都跟著一群阿諛逢迎之輩,比起當初低調的亦蕊來,更有嫡福晉的派頭。

    西郊別院

    雲惠得胤禛批準,來此陪伴亦蕊小住幾日。一進別院,隻見亦蕊、凝秋、彩娟三人,穿著肮髒的粗衣麻布,在花圃中挖著什麽。亦蕊遠遠看到雲惠,笑著跑跳過來,摟著她,像個小女孩般笑個不停。雲惠問:“福晉,你的眼睛都好了麽?”

    亦蕊調皮地做了個保密的手勢,說:“好啦,不過,你得幫我保密,別告訴貝勒爺和府中的人。”

    雲惠驚訝得說:“為何?福晉難道不想早些回府?”

    亦蕊說:“回去做什麽?這裏不是挺好……雲惠,不如你也留下吧!我又多了個伴!”

    雲惠笑道:“你是怪我隔了這麽久也不來看你麽?先是府中事務脫不開手,接下來茗曦又病了,貝勒爺又去了皇陵,總之……這四個月來,府中發生好多事……”凝秋、彩娟簇擁過來,四人本就親密,相挽著向亦蕊屋中走去。

    進了屋,亦蕊忙著去沏茶,雲惠雖讀書不多,但自幼生長宮中,對位份規矩還是很清楚的,遲疑地不肯坐下。

    亦蕊笑道:“在此,沒有福晉,隻有姐妹,不準用敬語尊稱,這是我訂得規矩。輕輕鬆鬆、無拘無束地過日子多好!”她將沏好的茶端了過來,四人圍坐在圓桌邊。

    雲惠拿她沒法子,笑道:“你在這享清福,把一個爛攤子丟給我?”

    亦蕊吐吐丁香小舌,說:“誰讓你是姐姐呢?”按年齡看,雲惠的確比亦蕊長上兩歲。

    雲惠白她一眼,說:“年紀大,並不代表能力強。現在府中的事務是由李怡琳管著呢!”

    凝秋、彩娟均不喜怡琳為人,臉上或多或少露出驚訝與不平的表情。唯獨亦蕊賊賊地偷笑道:“那太好了,她有苦頭吃了。”

    雲惠苦笑道:“你當是苦差,人家可樂在其中,李怡琳可謂福星高照。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輪回的事嗎?”

    亦蕊如陽光般的笑臉一下陰暗下來,她說:“不記得了,提它做甚?”

    雲惠說:“弘暉是哪天歿的?”

    彩娟接口道:“三月十五日。”

    雲惠說:“就這麽巧,李怡琳懷孕了,算算日子,就是在三月十五日前後懷上的。還有,那個瑤夕,雖然有證據指出她並非凶手,但她和弘暉之事還是脫不開幹係啊!解了禁後,居然還侍了寢,真是越來越沒天理了!”

    亦蕊抿著嘴,不說話,她聽得到自己的心髒正劇烈地跳著。這幾個月,她躲在別院裏,試圖忘掉四福晉的身份。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沒權、沒寵愛、沒孩子,能不能過過平靜的過日子?為何又要來勾起她心中暗藏的回憶?亦蕊二話不說,站了起來,快步走到花圃中,執起鋤頭,幹起活來。

    雲惠跟在後麵,目瞪口呆。凝秋解釋道:“暉阿哥一直很想親自試著種草藥,當時福晉擔心他過於疲累,始終不允。福晉眼睛略有起色後,便帶領奴婢開墾了這塊藥圃。每當有藥物發芽時,她都高興得像孩子一樣。宋福晉,奴婢知道您是擔心福晉,希望讓她開心,但對福晉來說,她似乎還沒有做好迎敵的準備。她不適合回四貝勒府,那無煙的戰場,會將她燒得遍體鱗傷的。”

    雲惠卷起袖子,走進藥圃,提過一個糞桶,細細地澆在藥苗上。經過亦蕊身邊時,二人相視一笑,之前的疙瘩頓時煙消雲散。雲惠小住幾天後,放心不下茗曦,還是回了府。

    夏夜,亦蕊被蚊蟲叮咬後,難以入眠,索性披起衣裳,走出屋來。

    一彎眉月,繁星點點,亦蕊借著清冷的月光,摸索到藥圃邊。她俯下身,深情地撫摸著土地,輕輕地說:“暉兒,額娘親手開墾了藥圃,你喜歡嗎?額娘好想你,你回來見見我,好嗎?就當獎勵額娘,來,親一下……”亦蕊對著空氣說話,臉上泛出慈愛的表情,似乎看見弘暉正站在麵前,發出歡快的童音。清風拂過臉頰,她笑了,很動情、很滿足。她說:“暉兒,除了藥圃,你還有什麽心願,要額娘幫你完成的嗎?”

    “弘暉最大的心願,就是額娘的平安與快樂。”伯堃從黑暗中走出來,著實嚇了亦蕊一跳,亦蕊埋怨道:“你來幹什麽,暉兒都被你嚇跑了!”

    伯堃麵無表情地說:“我是來提醒你,弘暉死了,不會再回來了,無論你做什麽事,他都永永遠遠不可能再回來!”

    亦蕊嘴角帶著平靜的微笑,說:“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弘暉走了,但想他並沒有錯吧!”

    伯堃冷笑道:“你不要嘴硬,你心裏根本沒有接受弘暉死這件事,你不肯麵對,你逃避。我告訴你,弘暉不會再回來,他已經化成白骨,燒成灰,埋在地下了!”

    “啪”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伯堃臉上,亦蕊仇恨地看著他,厲聲道:“劉伯堃,你總有本事挑起我對你的恨意。弘暉怎麽樣,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她轉過身去,孤單無助的背影在月光下輕顫著。好一會,她對著月亮輕輕地說:“如果我不是福晉,如果我沒有嫁給胤禛,或許暉兒不會死,或許很多事都不會發生。堃哥哥,你的家人也不會因此而喪命,對麽?”

    伯堃嘴唇微微輕顫,全身的血液因為亦蕊這番話幾乎逆流,他說:“你愛他嗎?”

    亦蕊說:“四貝勒?”

    伯堃點點頭。

    亦蕊咬著下唇,說:“應該是愛吧!”

    “應該?”伯堃疑惑地說。

    亦蕊說:“我是他的女人,不愛他,我還能去愛誰呢?”這四個月中,胤禛來到別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來去倉促。胤禛是皇子出生,骨子裏並不具備哄人的天賦,他已經花了足夠了耐心和時間去安慰亦蕊。弘暉之死,胤禛本就非常難過,和亦蕊一起,隻會讓他沉浸在悲痛中,無法思考工作。失去了弘暉,胤禛還有弘昀、茗曦和怡琳肚子裏的孩子,他所要做的是開枝散葉,甚至接受了瑤夕。在感情的整理上,男人永遠比女人果斷,他們有能力將哀傷壓到心靈的深處,用其他的事去麻痹自己。胤禛選擇讓亦蕊自己明白過來,政務繁忙,他也無暇再去安撫她。站在一個以國事為重的皇子角度看,胤禛無疑是成功的,但站在一個需要丈夫支持的妻子立場看,胤禛簡直混蛋。

    黑暗中,伯堃的星眸閃閃發光,他極力克製著自己擁抱亦蕊的衝動,一字一頓地說:“隻要你願意,天涯海角,劉伯堃一世相陪。”

    亦蕊感動著:“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好?”

    伯堃搖搖頭,說:“無論你對我是仇恨、是討厭、是不屑,我都無法讓自己不愛你。為什麽?因為這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