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可惜不可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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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鞭笞要不了他的命,但隨著疼痛交加,譚易水的心一點一點靜了下來,也冷了下來。
他不明白墨涼想的是什麽,所以他依舊抱著希望,他希望墨涼還是當初的楚長安,哪怕心裏還保留著楚長安一絲溫情,他也願意像當初那般忠心於他。
可是墨涼沒有。
他如今的模樣,像一把被林蔚然雕琢打磨後的劍,冰冷無情,全然為林蔚然所用。
墨涼安靜地望著殿外的執刑,望著那些蠢蠢欲動的大臣一個個被嚇得退離。他隻看了一小會,確認一切已經安定了下來,便轉身離開。
譚易水目光裏的冰冷已經轉做恨意。
他想讓墨涼反出林國,隻要墨涼願意,再加上他,加上他在林國軍中握有的實權,他們二人一人在軍,一人在朝,隻要反了,林國定然會亂。
可是墨涼做了什麽?
此時林蔚然久久不露麵,林國質疑聲不斷,最好的辦法便是殺雞儆猴以定人心。墨涼便找上了他?
果然是忠心的一條狗。
譚易水的目光沉了下來,恨意不加遮掩。
隨著疼痛一層層疊著,他忽然想起來當初的楚長安便是貪生怕死背棄楚國選擇了投降,想起了墨涼為了苟且偷生,又一次背棄曾經,選擇了投奔到林蔚然之下。
譚易水忽然很恨墨涼,那種從心底迸發出來的恨意隨著疼痛狠狠地席卷著他。
這世上除了仇人,還有一種人更該死。
是苟且偷生背信棄義,甚至為了求存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利刃,對準曾經的一切。
真是可笑可歎可悲。
……
兩日的時間一晃而逝,荊長寧立身於紫朔城城牆之下,望著高大雄偉的城牆。
正午陽光熾熱,不知何時起,竟已是夏日了,蟬鳴有些聒噪。
差不多是時候了。
一轉眼,離她和蕭嶸分開已經過了有十三天了。
她不是又回來了嗎?荊長寧彎唇笑了笑,眉眼間,一抹明亮的狡黠。
身後是百萬之眾,是她踏入亂世一年時光,所能握在掌心全部的力量。
她要用她所能握住的全部力量,去做一件事。
……
林蔚然坐在那裏很久了,他一直在沉默著。
韋橋且戰且退。
三國盟軍百萬之眾摧枯拉朽,已然是到了紫朔城下。
是的,很快,紫朔城本就地勢偏南,從雲國南邊的邊境開始攻伐,用不了多久就能攻占雲國的都城。
林蔚然不是走不了,雖說百萬之眾圍困紫朔城,但就算荊長寧知道他在雲國又能如何?荊長寧沒有見過他,他也沒有在明麵上真正和雲國諸人碰過麵。
隻要他願意離開,躲過這一陣風頭,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但離開,意味著放棄。他做了那麽多,難道就是為了放棄的嗎?
他不甘心。
他已經向林國送回口信,隻要墨涼接到他的傳話,定然會帶著林軍前來。
或許還趕得及。
不到最後一刻,他決不會放棄。
便在此時,殿外傳來急報。
一個將士跪地道:“對方將領請王上去城牆之上一敘。”
殿內的陸存續驚了驚。
“王上抱恙不利於行,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
那將士話音微顫。
“可是此時若沒有人前去,用不了多久雲國都城就會被攻占,到時,雲國就完了。”
陸存續向著簾幕後麵望了一眼,林蔚然點了點頭。
“你先下去。”陸存續不耐道,“王上需要準備一下。”
“是。”將士連忙退下。
林蔚然從簾幕後走出,麵色很突兀地露出笑意。
“看來,此事並沒有我想的那麽糟。”他說道。
“我們該怎麽做?”陸存續擔憂問道。
林蔚然揚了揚眉。
“看來我們手中有他們忌憚的東西,否則他們定然不會放棄攻城轉而請我們前去一敘。”林蔚然說道。
陸存續連忙問道:“是什麽?”
林蔚然想了想。
“不管是什麽,孤現在要做的就是拖。”他說道,“再等兩日,拖到林國的大軍前來,一切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林蔚然轉身。
“而且,事情似乎有意思起來了。你去傳話,他若是想敘話,讓他孤身一人前來。”林蔚然頓了頓,“否則,便直接攻城吧。”
看來,他不是沒有弱點,而且還是致命的弱點。
林蔚然的話音磊落起來,再無擔憂。
他是個賭徒,要賭,便賭得大一些。
雖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籌碼是什麽,但既然在對方心裏,勝過百萬之師,勝過雲國江山,那應該還是有一賭的分量的。
大不了他若是賭輸了,便放棄雲國這片江山。
他輸得起,所以賭得起。
……
“要郎君一人前去?他是不是癡人說夢?”南宮落月冷笑,“如今大軍壓境的是我們,他憑什麽以為自己能掌控局勢?”
荊長寧微微沉默。
“長寧,你不準去。”文逸哼聲有些不滿,“你去了萬一出事了,豈不是要讓我守寡,我還年紀輕輕地,你好歹也留給孩子給我當念想。”
荊長寧聞言嗆了聲。
“公主,你真可愛。”她嘻嘻一笑。
文逸微微沉眉。
“我……我是認真的。如今局勢傾向在我們手中,你沒有必要去的。”她定下話音說道。
荊長寧依舊笑著,沒有出言反駁。
“孤跟你說,你想死別拉著孤。”景華嚷嚷了聲。
文逸狠狠瞪著眼睛望景華。
“長寧若是出事,我就拆散你和東方樂月!”她恨恨道。
兩人似乎是在插科打諢,卻無論多歡快的語氣都打不開帳篷裏的僵持的氛圍。
因為荊長寧依舊沒有說話。
有一種壓抑的不安,讓所有人心頭有些沉重。
終究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荊長寧手中,她的話語才是決定一切的最終定音。
易禾動了動唇,卻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他大概猜到結果了。
她從不是個猶豫的人。
荊長寧理了理青衫,然後笑了,
“不就是去轉轉,有什麽了不起的。”她說道,“我去走走,你們等我回來。記得,一定要等我回來。”
易禾沉默片刻,很快明白了荊長寧的意思。
他們不退,便是她堅實的後盾。
“能告訴我,究竟是為了什麽嗎?”易禾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荊長寧想了想。
“蕭嶸在他手裏。”她說道。
話音一落,她轉身邁步,離開了帳篷。
可惜啊。
不可惜的。
被捏住了命門,有時候就需要勇敢一點。
她贏得起,所以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