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舍棄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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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落峽失守了……!”

    陸存續連滾帶爬地湊到林蔚然前跪下,話音顫抖。

    落峽失守了……

    林蔚然看了陸存續一眼。

    “失守了啊。”他的麵色沒有驚訝,倒顯得格外平靜。“那墨涼呢?”

    陸存續茫然,不知所措。

    暗衛從暗中現出身影,沉聲道:“墨涼,從千水崖上落下,屍骨無存。”

    林蔚然先是一怔,旋而朗聲大笑。

    “好!好!好!”他連應三聲好,又沉聲切齒,“真是……死有餘辜!”

    如今的局麵,他最恨的人竟不是荊長寧,而是墨涼。

    “可笑孤被他騙了那麽久!”林蔚然袖手轉身,長笑不止。

    笑聲越加揚著,不知過了多久,卻又漸漸低了下來。

    死又如何……墨涼的死扭轉了太多太多……

    本來羽眠在他手中,他能借此威脅羽溪生,借羽國之兵,便能敗四國大軍。

    而如今……羽國丹國倒戈成仇。

    前線的探子已經傳來消息,落峽失守,林國的大軍隻餘下不足五十萬……

    林蔚然垂在身側的手,指節一寸寸收緊。

    “孤不會敗。”他說道。

    ……

    墨涼曾說,林蔚然唯一的缺點便是他太過驕傲。

    太過驕傲的人,他們往往的確有著傲人的能力,但驕傲是他們的羽翼,卻也是最為致命的弱點。

    林蔚然不相信任何人,不是因為他生性多疑,而是因為他太過驕傲。

    驕傲如他,即便明知墨涼是把雙刃劍,即便明知黎川心不屬林,他依舊敢用。因為他始終堅信著,他能做到。

    這是一種驕傲。

    可太過驕傲的人,他們會覺得成功來得理所當然。而忽略其後所隱藏的危機,當一朝事發,往往會成為最致命的一擊。

    即便是如今,墨涼所做的一切已然浮出水麵,林蔚然依舊想不明白,墨涼為何會背叛他。

    他若是心中尚有楚國,為何甘心呆在林國十一年?若是怕死,又為何帶著赴死的心去千水崖?

    一切的一切已成定局,林蔚然沒有再多思。

    他隻知道,他不會輸,他的驕傲也不容許,輸這個字出現在他的人生裏。

    ……

    馬蹄之下,百草盡折。

    三日之後,林蔚然登上臨秋城頭,望著遠方與地平線連成一片的千軍萬馬。

    “壯觀嗬。”他歎道。

    為首的那個女子,一身戎裝竟紅豔如火,在整片暗色的軍隊裏,如一點血珠。

    “瑰麗嗬。”林蔚然又歎。

    語罷,目光落在掌心的烏骨扇上,扇端淬著冷冷地亮色。

    臨秋城內一片肅殺蕭條。

    此刻,小金花拉著老漢的衣袖,警惕地望著店裏的幾個官兵。

    “王上有令,若臨秋城撐不住,就殺了所有的人,不能留下任何東西給敵人。”

    老漢看了幾個官兵一眼,揉了揉小金花的腦袋,討好地擠出笑來:“王上怎麽可能會輸,臨秋城固若金湯,便是敵人再怎麽打,也不可能攻破的。”

    命運仿佛一個輪回。

    就像當初在城頭看著林國的大軍一點一點攻破花城,看著所有的紫色風信子在火海之中化為灰燼。

    而今,荊長寧劍指臨秋城,目光灼灼而滾燙。

    一抬眸間,林蔚然和荊長寧的目光對接到一起。空氣之中,平白生出令人心悸的滋味。

    “你來了。”林蔚然的話音淡淡,竟是沒有驚慌。

    荊長寧抬了抬眉,話音平靜,“久等了。”

    六國的大軍肅整,依次列在她的身後,旌旗獵獵。

    林蔚然勾了勾唇,笑容帶著些邪邪的味道:“聽說,墨涼死了。”

    荊長寧微微沉眉,又漸漸揚起:“其實,你父王的死,是我下的手。”

    林蔚然眸底劃過一絲危險的光,死死地看向荊長寧。

    荊長寧又淡淡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會送你去見他。”

    她的麵色平和,話音平和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林蔚然勾了勾唇,目光卻從荊長寧的麵上移開,從蕭嶸、雲襄、羽溪生、丹雪……麵上一一掠過。

    “諸位,當真想清楚了嗎?”

    蕭嶸看向荊長寧,沒有理會林蔚然。

    雲襄看向蕭嶸,沒有理會林蔚然。

    丹雪看向羽溪生,沒有理會林蔚然。

    羽溪生抬眸看向林蔚然,隻道:“斷臂之仇,必報。”

    林蔚然想了想,才明白羽溪生指的是羽眠斷臂之事。他冷笑一聲:“兄弟之情?帝王人家竟也有兄弟之情?”

    羽溪生看向林蔚然:“你沒有的,不代表別人不能擁有。”

    林蔚然道:“那天下呢?”

    羽溪生微怔,而在同時,雲襄從蕭嶸身上移開目光,看了過來。

    林蔚然意味莫名地笑著:“今日,你們是為伐孤的林國而來,可曾想過,當林國從九州之上消失,接下來,又會如何?”

    林蔚然沒有給羽溪生和雲襄思考的時間:“接下來,便是天下之爭,你們莫不是還要尊荊長寧為九州共主不成?”

    語罷,又是一聲冷笑,話音定定:“你們不會。”

    羽溪生眉心微蹙看向林蔚然:“你究竟想說些什麽,不用拐彎抹角。”

    林蔚然認真地看著臨秋城下的六國:“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一轉眸,林蔚然看向羽溪生,“若林國滅亡,你想謀這天下,勢必會於眼前這些如今同盟之人決裂,到時候,能站在你身邊的,想必隻有丹國。林國一亡,你將以九十萬大軍麵對荊長寧一百三十餘萬大軍,其間勝算便不用孤多言。”

    “你這是挑撥離間!”雲襄沉聲喝道。

    “所以呢?”羽溪生抬眸看了眼林蔚然,認真問道。

    “你若想要天下,就不該助荊長寧滅林國,如此,天下三分,互相掣肘,羽王殿下就不會陷入兩難處境。”

    蕭嶸看著荊長寧的目光微微頓了頓。

    林蔚然在六國兵臨城下之際,不慌不亂,竟是行此誅心之舉。

    荊長寧看著蕭嶸,也不言語,隻微微一笑。

    羽溪生看著林蔚然,沉吟片刻後道:“想必,林王殿下還為孤選了第三條路。”

    林蔚然點頭笑道:“王室之中,兄弟之情其實並不重要,而相反,天下之爭才是最終的必然。羽王若能放下昔日成見……”

    “你是說,孤再一次相信林王殿下,與林王殿下結盟,先行誅伐四國,再謀大業?”

    權且當做天下三分,但不可避免地看出,荊長寧才是是三分之中,最強那一處。而經落峽一役,林國反倒成了最弱的那一處。天下之爭……最好的辦法是兩方弱者先除去最強的那一方,否則一旦弱勢的兩方任何一方坍倒,這天下的局勢,便會陷入無法扭轉的境地。

    羽溪生靜靜地看著林蔚然,目光微頓,不置可否。

    然而下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發生了。

    臨秋城頭,林蔚然看向羽溪生,眸底劃過一抹淡淡的笑。

    天光乍然清明。

    在整個天下麵前,林蔚然朝著羽溪生的方向,緩緩地,拜下。

    “若羽王能放下昔日成見……自今日起,林國願向羽國俯首稱臣。”

    ……

    林蔚然垂眸俯身。

    他從來不是放不下的人,如果他如今的境地是因為驕傲,那他舍了便是。

    天地之間,一道話音若驚雷平地而起。

    林國願向羽國俯首稱臣……

    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