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想，現在是下班時間，李虹應該是趕著回家吧，要不也去辦公室，把寫好的道歉紙條給她，這時候其它老師也都不在，不用擔心被其它人注意到，再說三道四的。

    尤利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想到寫紙條的方式去安慰李虹。這應該是她長那麽大以來第一次主動去關心一個外人。

    尤利一路小跑跟在李虹的身後，確定李虹是進了辦公室，放緩了腳步，她在醞釀著怎麽和李虹打招呼，是很有禮貌的深鞠一躬，遞上紙條，還是直接跑進辦公室，把紙條放在李虹麵前就走？或者……不等尤利想到第三種方法，教師辦公室的大門已經離她隻有一步遠，門沒有關，辦公室裏傳來了說話聲。

    尤利憑借人聲，知道了裏麵談話的兩人，正是李虹和年級主任，意識到還有一人在辦公室時，尤利沒了進去的勇氣，退後一步，準備離開。腳步剛挪動，便聽到年級主任提到“尤利同學”，尤利本能的駐足，李虹和年級主任在談及她，難道是李虹今天在課堂上受了委屈，現在來年級主任那裏告狀？尤利腦中迅速閃出這一想法，忽然有了想繼續偷聽下去的衝動。

    尤利屏息著，豎起耳朵偷聽著。

    辦公室裏響起李虹的聲音：“主任，有一個問題我很好奇，就是尤利同學的檔案上明明寫著，寫著性別是“女性”，可是……”李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年級主任的臉色變化，試探性的說了前半句，果然當她提到尤利的性別問題時，年級主任的臉露難色。李虹趕緊打住，然後急忙解釋道：“主任，我沒別的意思，我也沒有任何歧視，我隻是想更全麵的了解班上學生的情況，你也知道，尤利同學品學兼優，是個好學生，隻要稍加提點，他應該可以考上一個很好的學校，我不想他因為別的什麽事而影響發揮，畢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存在的意義不是。我今天在課堂上的意外情況，您也應該聽說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所以為了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我才問到這個問題，希望主任您能理解。”

    年級主任停頓了片刻，看了一眼窗外，說道：“嗯，我明白你的想法，知道你是為了學生著想。關於尤利同學的性別問題，我希望我接下來說的話，李老師能保證這些話不出這間辦公室。”年級主任抬頭看著李虹，等待著她的回答。

    李虹先是一愣，心想，難道尤利同學的性別真有難言之隱？她看著年級主任，一道夕陽灑在年級主任身上，他又背光坐著，佩戴的老花鏡也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讓人看不到年級主任此刻的眼神，但從他的話裏的語氣，李虹很堅定的點頭道：“嗯，主任，我保證，我保證您今天說的話，隻有我自己知道，絕不讓第三人知道。”

    性別問題？關於我的性別問題？尤利也很訝異。對了，還有李虹剛才說她的檔案上的性別是“女性”，可是這些年她對外的性別一直是“男性”，除了學校老師看過她的檔案外，外人都不知道，可是為什麽她讀書以來沒人質疑過這一點呢？李虹卻注意到了。

    尤利此刻也好奇年級主任的答案，她緊張的握著自己的手，手心裏都有汗開始冒出。尤利深呼吸，側耳傾聽。

    “好，尤利是我朋友的孩子，他的外在特征是女性沒錯，可是他的心裏性別卻是男性。”年級主任如是說了這句話。

    李虹聽了年級主任的答案，眼珠子瞪著圓溜溜，嘴也張得大大的，她還在消化著年級主任的話，外在是女性，心裏是男性，所以尤利是不男不女的第三類人？！李虹總結出的答案差點就說出了口，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讓自己好好快點接受。雖然第三類人的存在，她不是第一次聽，也無心要去觸犯誰，可是現在當事人成了自己的學生，距離那麽的近，而且她還打心眼裏喜歡他（她），這實在讓她有些適應不了。

    李虹不知道要如何接年級主任的話，隻是盡快讓自己冷靜下來，聽著年級主任繼續說下去。

    ……

    尤利在聽到年級主任對她的性別定義後，手心裏的汗瞬間變成了冷汗，緊張了半天偷聽到的答案，原來是這樣。說好的女扮男裝，結果到這兒才知道，她不知不覺間成了不男不女的人，也難怪其它老師不會去質疑這一點。或許不是別人不去質疑，而是其它人根本就不屑於她的存在。再看李虹那驚恐的表情，從今以後，她應該也會避開自己如蛇蠍吧。

    尤利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紙條，把它捏成一團，對他們後續的談話內容已然沒了興趣，離開了辦公室走廊。她什麽都沒有想，也不知道想什麽，隻是心裏有些空蕩蕩的。今天才知道，她在外人的眼裏已經是不男不女了，年級主任的朋友應該是尤可辛爸爸吧，原來這些年尤爸爸是這樣和外界交代的，她應該對他的做法感到生氣嗎？可是她有什麽資格生氣呢，他那麽做也是為了她好，要不是他們，她早就餓死或凍死街頭了，哪還能在這世上多活了那麽多年。她一點也不生氣，隻是對剛才的答案有些意外而已。其實細想想，倘若不是尤爸爸給了外界那樣的解釋，說不定她又得過著過去，過街老鼠一般的日子，她這樣多好，沒人找她麻煩，沒人打她罵她，她安安靜靜的過著每一天。

    ……

    尤利看著自己的雙手，所有思緒一下由遠及近，過去近十年的時間，她一直相安無事，每天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過著，她早就習慣了那種安靜而平和的日子，她原以為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續到老，可是自她來到A國後，一切都變了，一切都變得超越了她的理解範圍，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也不知道怎麽去處理她所麵臨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