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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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自早醒儂自夢!
傾栩蹙眉,先伸手護住老婦。言疏反應奇快地揮袖打出一道屏障,擋住宛如野獸一般嘶吼著的男人。
男人撞在那道雪白透明的屏障上,力道之大撞得他又彈回了角落裏,驚恐又猙獰地縮在角落裏,喉嚨裏低低地發出嘶鳴。
被傾栩護住的老婦先是一驚,而後崩潰般地大哭起來“兒啊!你這是怎麽了呀!仙姑啊我求求你,救救我們吧!”
傾栩被她哭得暈頭轉向,手忙腳亂地想扶她起來,為難道“你先起來啊,別這樣別這樣。”
豈料這老婦哭得認真跪得投入,就差連磕三個響頭了,傾栩一時間還拉不起來她。
一邊言疏又打了道結界把那男人困在角落,再三確認他跑不出來,再走過來一把握著老婦的一隻手臂,強行將她拉起來站好,故意道“跪什麽跪啊,仙姑還沒死呢?”
老婦嚇得哭都忘了,生怕惹了傾栩,趕緊站直了道“不是啊不是,老身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
傾栩見她總算起來了,心裏鬆了口氣,道“夫人你別緊張,你先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老婦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一臉的愁苦,啞聲道“這是我兒阿劉,年紀三十有三,從小到大都懂事得很。本來好好的,一個月前有天夜半三更的,隔壁懷才書院突然傳來念書聲,聲音吵到了我兒,我兒、我兒心性有點急躁了些,就提著刀跑去了書院,結果回來就瘋了”
言疏聽著“嗤”了一聲,略諷地笑道“被人吵著了就提著刀過去,這還叫‘有點急躁了些’?”
老婦老臉一紅,磕磕巴巴地解釋道“這,這我兒隻是想嚇唬嚇唬那人,沒有別的意思”
言疏笑而不語。傾栩還想繼續聽完,便道“夫人你接著說吧。”
老婦本來還想辯解,見傾栩說話了,才停了話頭繼續道“我兒那夜跑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說胡話,又是哭又是吼的,叫著什麽‘別找我、對不起’,然後就躲在角落裏不肯出來。我兒媳婦當晚就被嚇得一夜沒睡,第二天又被我兒抓咬傷了,然後就哭著跑回了娘家,再也不肯回來了。現在我兒誰也不認,連老身我也認不出了,我、我”說到這裏已經哽咽著說不出了,抬手抹了把淚,嗚嗚咽咽起來。
傾栩不知說什麽好,隻好伸手拍了拍老婦的肩膀,言疏從袖子裏掏了個帕子出來遞給老婦。
傾栩沉默了片刻,轉身道“我看看他。”
言疏立即道“你小心點。我的結界沒防你,你別走進去了,在外麵看看就好。”
傾栩道“嗯。我知道分寸。”
言疏便不再多言了,轉頭對老婦道“老人家你別哭啦,哭也沒用,事情總會好起來的。啊,我這有糖,你吃不?”
老人家一手掩麵而哭,一手憤憤推開遞到鼻子前麵的糖“不吃!”
言疏便收回手,自然而然地把糖塞進了自己嘴裏。
那男子縮在角落裏,雙目緊盯著傾栩,傾栩一走近他就發出低低的嘶吼,仿佛受到了威脅的野獸。
傾栩在結界外站定,試探著問這男子道:“劉公子?你可還記得你自己是誰?”
男子警惕地看著她,一語不發。
傾栩蹙眉,又問:“劉公子,你可認識柳生?”
劉老漢聽到柳字渾身一震,倏然間尖叫起來,聲音沙啞而驚恐,嚇得老婦一個哆嗦。他拚命地向角落裏鑽去,似乎恨不得能鑽出一個洞跑掉。
“別,別找我別,別”
傾栩努力地聽清了這幾個字,再看這劉老漢狀若瘋癲,實在是問不出什麽來,便放棄了問話,向前幾步,竟走進了結界。
言疏立刻閃身到她身邊,疾聲道:“你幹什麽!”
傾栩差點被突然出現的他嚇一跳,見他又要把自己擋到身後去,趕緊拉住他:“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言疏將信將疑地放下手,直盯著她。傾栩走至瑟瑟發抖的劉老漢身邊,一手捏訣,一手探指點在劉老漢的眉心。劉老漢本想抓咬她,奈何言疏定了他的身,他頓時動彈不得。
須臾,傾栩收回手,搖搖頭道:“他神智已亂,記憶實在太混亂了,我感受不到。”
言疏道:“無妨啊,這不還有我呢。”說著他想摸劉老漢一下,但又看他一身汙濁不好下手,再三斟酌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傾栩道:“如何?”
言疏神色如常,隻是眨眨眼道:“有趣。”
傾栩:“?”
言疏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回過身,忽然問那老婦道:“夫人,你可認識一個姓柳的書生?”
老婦麵上一僵,含糊道:“這姓柳的書生有好幾個,不、不知道你說的誰?”
言疏笑道:“我說的,當然是跟你兒子有瓜葛的那一位啊。”
不知為何老婦麵露尷尬,一張蒼老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最後閉口不提道:“不知道,老身不知道。”
“哦。”言疏早料到她不肯提,也沒逼她,“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實話跟你說吧,你這兒子是自己有心病,自己把自己嚇瘋了,跟鬧鬼沒啥關係,反正我們是沒法救的,你自己去請個好郎中,想辦法治治吧。”說完向傾栩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傾栩雖還有疑惑,但也知道言疏心裏已有數,便點點頭也準備走。
老婦見他們要走,大驚失色,立馬又要跪下了:“別、別走啊,我說,我說就是了!”
言疏見她又要跪,趕緊道:“哎哎哎別跪別跪!說話就說話,動什麽膝蓋啊。”
傾栩看不得老婦再跪,隻得停下腳步來。
老婦生怕他們走了,也不顧什麽廉恥了,將那些見不得人的破事全部倒豆子似的都說了出來:“是我兒,我兒他之前曾經曾經想強了柳新的夫人”
“什麽?”傾栩難得明顯的麵露厭惡之色。
言疏方才在劉老漢的回憶裏已經看見了這一段,所以絲毫沒有驚訝,反而道:“那個柳生,名叫柳新?”
老婦一臉的難堪,道:“對,他叫柳新,嶄新的新。”
傾栩道:“你兒子到底做了什麽?”
老婦漲紅了臉,這樣的醜事說出來實在丟人現眼,可誰叫幹這種齷齪事的是她自己的兒子呢,她窘迫地躊躇片刻,還是結結巴巴地說了出來:“幾個月前,我兒媳婦有了身孕,我兒一時高興,就喝多了點酒,大半夜的醉醺醺地在街上走,恰巧碰到了柳新的媳婦。柳新那媳婦實在太漂亮了,我兒一時,一時就上去”
言疏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哼,你兒獸性大發,還怪人家漂亮不成?”
老婦又是老臉一紅,忍不住狡辯道:“但,但是我兒沒有真的碰了那柳夫人。”
言疏明顯不信:“哦,這事就這麽完啦?”
老婦點頭。
傾栩道:“這麽說,你兒媳婦還懷著身孕?先前受了驚嚇,不知可還好?”
老婦忽然臉色一變,卻是如何也不肯多說了。
言疏道:“行吧,老人家。你兒這事,得找郎中來醫,我們隻會對付牛鬼蛇神,這種瘋病,實在幫不了你什麽。我們就先走了。”
老婦聞言麵露惶恐,還想撲上來來個三跪九叩,言疏一道定身咒甩過去,她便跪不下去了。想了想言疏又從袖中掏了些銀子出來,放到老婦手中,語重心長道:“這些錢應該夠你給他治病了吧,要是以後治好了,可得把你兒子管好了,別再幹那些混賬事了。”
老婦看著那些銀子熱淚盈眶,連聲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言疏擺擺手,拉著傾栩走出了這間昏暗的房子。
“傾栩,你盯著我看什麽,是怪我亂花錢麽?唉,我要是不拿點錢給她,她肯定不會讓我們走的。”
傾栩道:“錢是你的,你怎麽花都可以。我隻是想問你,你在劉老漢的記憶裏看見了什麽?”
言疏甩著袖子大步走,邊走邊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啊,我餓了,我們去吃麵吧,就昨天那個好不好,我覺得那個挺好吃的。”
傾栩道:“吃什麽都行。你先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言疏道:“好餓好餓好餓啊,到了。”
傾栩跟著言疏在麵攤坐下,還沒再問,昨天那個小二就邁著歡快的步伐走了過來:“喲,二位又來了啊,”忽然看見傾栩道袍背後的八卦圖,訝然道,“原來您是個道長啊?”
傾栩點頭。
那小二稀奇道:“道士原來是可以吃肉的?”
傾栩笑道:“道士也分出家的和不出家的呀。”
小二撓撓腦袋憨笑道:“這樣啊,既然沒出家,那豈不是還能成親啊?”
言疏忽然警惕,道:“你說啥呢,快去端麵去,我們吃的和昨天一樣。”
小二趕緊匆匆地過去了。
傾栩道:“你凶他做什麽,我還想問他事呢。”
言疏道:“你要問什麽你問我呀,問他做什麽。”
傾栩道:“我剛剛不是問了你一路麽,可你非得賣關子,我隻好問那個小二了。”
言疏委屈道:“我是想給你留個懸念,讓你猜一猜嘛那好,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傾栩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莫名地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小狗。她笑道:“那你告訴我,劉老漢到底幹過些什麽,為什麽他會害怕柳新?”
言疏嗤道:“還不是因為他曾經猥褻柳夫人未遂。那天晚上他酒後亂性,想強暴柳夫人。當時柳新阻攔,可是敵不過劉老漢那粗胳膊粗腿,結果被劉老漢打傷了腦袋,養了好久才好。鬧鬼那天晚上劉老漢看見了柳新心口上的傷,知道柳新已經死了,他以為柳新是死後來找他報仇的,所以當場就嚇瘋了。”說到這裏,言疏已經完全不掩飾臉上的嘲意了,諷道:“堂堂七尺男兒,作奸犯科又膽小如鼠,活活把自己嚇瘋了。”
傾栩道:“真是造孽。也不知那柳夫人怎麽樣了。”
言疏忽然微妙地一笑,道:“那柳夫人,我們還見過呢。”
“什麽?”傾栩詫異。
言疏神神秘秘道:“我們早就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