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慢慢蹲下來，用手描繪著她許久未曾在回憶之中看到的這張熟悉的麵孔。

    指甲上沾染了許多濃稠的黑。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一直沒有減小的痕跡，隻是她即使吞吃了那麽多的黑氣似乎也填不滿內心的空洞，多年來的怨恨一直找不到出口以及，可以宣泄的對象。

    如今，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毀掉這個承載著那個女人所有美好的意識，卻有些不忍心這麽簡單的將他毀壞，這不公平，明明她承受的要更多，憑什麽這些人簡簡單單就能拿命抵了。

    “放開。”小人的手指動了動，空洞洞的眼中更多濃鬱的黑色仿佛就蟄伏等待著這一刻，迅速的湧出，鋒利的邊緣毫無阻礙的切割掉鏈接著木頭人和瘋女人身下粘稠的黑氣，還有瘋女人正對著小人的左肩。

    點點鮮紅色的霧氣落在粘稠的黑色裏，像是陰暗角落裏盛開的一朵不知肮髒為何物的玫瑰，妖豔又危險。

    瘋女人身後濃鬱的黑色不再是流淌在地上粘稠的液體，此時它們張牙舞爪的從她的背後升起，漸漸凝聚成一團粗胖的實物，長出了一雙雙鋒利無比的利爪。

    和一張隱隱若現的大嘴。

    瘋女人的指甲扶上肩膀處的傷痕，雖然她的意識愈合的很快，她也可以明顯感受到那種深入骨肉的痛楚，就好像她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樣。

    “嗬嗬嗬。”瘋女人毫無預兆的大笑著，眼角卻流下了兩行血淚，她身後的實體怪物拖著比之前的龐然大物還要沉重的腳步，一步，兩步的向著木頭人抱起小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瘋女人像是喝醉了一樣，一邊大笑著一隻手撫摸著左肩一邊搖搖晃晃的也跟在後麵。

    “快，燈下。”小人眼中積攢多年的黑氣此時用光了大半，她的身體雖然不至於渙散，但是著整個身體卻比之前變淡了不少。

    木頭人雖然黑氣也被瘋女人吞了不少，但是僅剩的黑氣還依舊能夠維持他的行動。

    前方原本新開辟出來的區域，一個個陰影藏匿在周圍的黑暗處，以一種隱秘的方式無聲著交流著。

    “它瘋了吧，這是在幹嘛呢？”

    “不知道啊，我也才剛來，就看它一直在撞燈，怕不是虧心鬼吃多了。”

    “上一次撞燈的還是在十年前啊……”

    一道感慨的聲音很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眾人紛紛打聽。

    “咳，我知道的也不多，隻是那個瘋子將燈撞斷了沒多久就消失了，有人說他出去了，也有人說他被係統抹殺了。不過……”

    這個意味深長的轉折高高的吊起了眾人八卦好奇的心。

    “也有人說，他出去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又回來了。”

    “你說這麽半天，上次撞燈的起碼是個意識體吧。這個怪物算怎麽回事。”

    八卦消息來源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等下看看吧。”

    眾人一時也收斂了好奇心，專心看著那個怪物在燈下一邊身上黑氣不斷的消耗蒸發，一邊一刻不停歇的惡狠狠的一下下的撞著看似無比脆弱卻從始至終沒有搖晃半分的微弱小燈。

    木頭人此時離新開辟的小燈處還有很大一段距離，小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木頭人卻恍然未聞的並未停下動作。

    “放我下來。”小人強硬的命令。

    木頭人原本的有些呆滯的黑氣此時也服服帖帖的收縮起來，小人看著眼前裝傻的木頭人，有一瞬間小人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那個小鬼頭的影子。

    “我們兩個一起死和有一個機會都不死你選一個吧。”冷冷的話語冰涼的紮進木頭人不知道有沒有的心髒上。

    “我不想分開。”木頭人倔強的開口“每次都是我跑，留下她一個，我寧願兩個人一起死。”

    “我不是她。”小人毫不懷疑木頭人的那個心上人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心靈傷害，隻得耐著性子“我每次都回來和你在一起送死，剛剛不就是嗎。”

    這個說法有一些怪怪的，小人皺了皺眉頭沒細想，木頭人的速度不變，黑氣卻有一絲的怔鬆，好似有些接受了小人的說法。

    “放我下來，我把她帶過去，你去和你弟弟匯合，想法子變的完整再過來救我。”

    一個缺失了意識一部分的意識體無論如何也打不贏完整狀態實力提升的瘋女人。

    即使再加上一個完整的木頭人也打不過。

    小人毫無心裏負擔的哄騙著木頭人，沒覺得自己的做法有絲毫的不對，反正隻要他聽話的活下來，小人的努力就不算白費。

    “你和她撒謊的樣子一模一樣！”木頭人的語氣之中夾雜了一抹名為憤怒的不應該屬於他的情緒，腳下的速度更加的快了。

    一臉呆滯的小人在木頭人懷裏麵無表情的看著前方明晃晃的燈光。

    哦豁，完蛋了，一起死吧。

    燈光下，腹腔的黑氣已經被腐蝕殆盡露出了一截幹瘦的似乎隻剩下骨頭的軀幹，龐然大物原本的身形不斷的縮減，已經可以看到它一次次撞向燈柱的肩膀上四散開來的霧氣中血肉模糊的一片白骨。

    嘭！

    龐然大物像不知道疼痛一樣，意識之中隻有一句話冷冰冰的不斷的重複著

    “撞到它！”

    撞上去！

    它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來到這裏，腦海之中原本喧囂著肆虐的食欲和內心填不滿的在這一刻得到了短暫的平靜。

    它竟然覺得意識之中傳來的痛苦也好過被一刻不停歇的饑餓感侵蝕。

    恍惚之中，他好像可以看到一張張陌生的麵孔正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他的意識瑟瑟發抖，卻沒有停下撞擊的動作。

    麵孔越來越多，呈現在他眼前的人影也越來越密集，一個個被他吞吃過形狀淒慘的人在他眼前爬動，似乎在質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

    他也想問，為什麽他要在這裏，為什麽他無名無姓，無家無歸處，無期盼，無前路。

    為什麽！

    黑氣四散，血肉崩開，燈光下像是一片滿含血色的修羅場。

    一個充斥著傷心之人的黑色煉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