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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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櫃”這個詞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大明星解釋說是那是古代的老外傳說中的東西,實際上就是一個裝著幾塊石頭的櫃子,石頭上刻著神明寫給人類的東西,如果祭司以外的人觸碰了這個約櫃,就會被雷擊而死,所以裏麵到底寫著啥,除了向神拍馬屁的祭司以外,沒人知道。

    由於這種銘文破譯過來偏向於古希伯來語係,大明星便使用了這個外來詞翻譯給我們。我想了想,要是換做我,我肯定會一拍大腿,大喊一聲:“這是丫造化玉牒!”

    我們之前已經查到這種文字應當屬於早期薩滿教,那麽文化造詣很高、寫下這些神神叨叨銘文並可以接觸到約櫃的人,八成是個侍奉神明的祭司。

    薩滿教信奉的神明是法加庫,法加庫是轉生之魂,造化玉牒上的信息可以教給人類永生。

    這似乎對的上吧!轉生不就是永生的一種方法嗎?

    如果有個得到了約櫃的祭司在沙漠裏歌頌神明,難道意味著曾經有一枚玉牒碎片是從沙漠中溜出去的?

    “‘不能閉上雙眼,像老人一樣溘然長逝,在幽暗中等待夜的開始。’這就有點驚悚了。”大明星手裏握著筆,還在龍飛鳳舞的破譯著,“因為……因為‘再也不會有白晝’?這是啥意思,怎麽可能沒有白晝了呢,這兒又沒有極夜!‘日漸拖向深淵’?漂亮,壓韻腳!”

    我搖搖頭,解釋不了這個問題。窗外漆黑一片,遠處隻有耗子手中的一道手電光束,夜才剛剛開始。雖然這一晚還很漫長,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麽,但我們都知道太陽總會升起的,光明是讓人類熬過黑夜的唯一希望。

    什麽人才會永遠的留在黑暗當中呢?

    大概隻有死人和瞎子。

    我幫不上大明星的忙,也替不了林醫生開車,心想著後半夜得出去接替一下駱駝上的耗子,便放倒了椅背蜷縮著睡了一會兒。

    累極了的瑪伊莎在最後一排發出的鼾聲很大,我蒙著頭聽著大明星嘟囔關於什麽“深淵”的韻腳,迷迷糊糊的想起了昆侖墟底部的那個深淵。

    昏暗的一絲光,眼看就要熄滅了,眼前是一條幽暗的隧道。

    有聲響從頭頂上傳過來,牆壁上非常粗糙,輕輕一碰便落下一層結晶體。

    隧道的盡頭,有什麽東西。

    我抱著一個人,緊緊地抱著,越來越往下墜。四周吵雜起來,好像有潮水湧到我的耳膜上,轟隆作響,就要把我吞沒了。無際的黑暗包圍過來,幾乎要讓人窒息,我張開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無比堅決無比清醒的意識到不能放手,鬆開了,就要永遠的失去他。

    就算是夢,如果再來一次,我怎麽會眼睜睜看著他墜下山崖,替我們墜入那片無盡黑暗的深淵呢?

    “六子,醒醒!你把手鬆開呀!”

    不行,我不能放手了!

    “別硬掰,她越用力越會肌肉痙攣,給她一巴掌!”

    等一下,等我一會兒,讓我把他拉上來,讓我再試試……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扇在我臉上。

    睜開眼睛,我不再往下墜,也改變不了那個結局了。

    大明星皺著眉從我手裏拿走被撕扯到變形的枕頭,林哲宇打我的那隻手還沒伸回去。

    “你又做噩夢了,下次睡覺不要蒙著頭。”

    “我當然知道那是夢……”我漸漸平穩著呼吸,如果能回到那時候,不如不要醒過來。

    我揉了揉臉,愕然發現掌心裏都是淚水,我明明答應過朝聞道不會再哭了,事實上我也真的這麽久沒有再哭過,沒想到在夢中竟現了原形,慌忙抹幹淨眼角,坐起身來。

    “你剛才夢到了什麽?”林哲宇從內視鏡看著我,“有什麽異常麽?是不是……”

    “不不,不是那個東西。”我慌忙擺了擺手,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對營養液的敏銳感,“雖然也有潮水似的壓迫,但和之前比,太弱了,這附近應該沒有埋藏著管道。”

    大明星長舒了一口氣:“千萬別再有那東西了,那可是個麻煩呢。不過沙漠裏要是有那管道,重新利用起來輸送水源倒是能開出個綠洲來!”

    我感覺睡得天昏地暗的瑪伊莎都被我吵醒了,在後麵一直盯著我,怪不自在的。一看時間居然過去了兩三個小時,便披上衣服,調整了一下情緒,出去接替耗子的工作。

    耗子看我精神恍惚,還以為是我睡得正香被大明星他們從車上趕出來的,氣勢洶洶的回去車裏凶了兩句,實際上我真的想一個人躲一躲,我不該在大家麵前哭鼻子,也不敢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峽穀的夜比車裏至少冷了5度,白天我們幾個脫到隻剩下背心大褲衩,這會兒裹著大棉襖還有點哆嗦,夜再深一些,怕是要和昆侖的氣溫有得一拚了。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冷。那片昆侖的深淵裏,也是沒有大明星所說的白晝吧。

    我跟隨著搖晃的駱駝前行,還是忍不住在想他。

    尼采說,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著你。我雖然害怕那個地方,也不知道深淵裏到底有著什麽東西,可如果真能通過什麽辦法相互凝視那麽一眼,希望如此。那樣總好過獨自一個人念念不忘吧。

    駱駝的速度比前半夜明顯加快了不少,中間也沒了停頓、也沒了左顧右盼,像是找準了方向似的。我舉起手電四下環顧,景致上跟之前沒什麽變化,但漆黑的環境中,似乎有東西猛地亮了一下又熄滅了!

    追隨著那個閃光再仔細看過去,什麽也沒有,一轉身,其他的地方又閃亮了起來!我使勁搓了搓臉保持清醒,瞪大了眼睛再去看,發現那些閃光是隨著我的手電光變換方位的,當我照向某個位置再移開,那個位置便會延遲半秒的時間再將手電光反射回來。倘若我舉著臉盆那麽大的探照燈,這峽穀怕是要閃個沒完了。奇趣■■.

    我拉了拉韁繩,就近找了塊會反光的石頭查看,那上麵細密的覆蓋了一層白色的東西,像是深秋的淩晨結成的白霜,但伸手一摸,那東西很容易就被剮蹭了下來,我的手便開始閃閃發光了,搓起來的觸感沙沙的,又顯然不是白色的沙粒,更像是……鹽?

    駱駝被我牽到跟前來,悠哉悠哉的噴了幾口熱氣,伸出舌頭就開始舔食石頭上凝結著的東西!我心說它後半夜走得這麽快原來是趕著補充鹽分麽?我點了幾粒放到舌尖上,這東西聞起來略有點腥味,味道苦鹹苦鹹難吃得緊,完全比不得廚房用的食鹽!我吐了幾口口水,跟後麵趕過來的同伴一同把手電開到最大功率,沿著石頭往四周找,發覺但凡是體積較大的石塊上,基本都附著著一層鹽粒,這在我們上半夜所經之地的峽穀中是沒有遇到的。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畢竟羅布泊地區本身就是一塊鹽堿地,這兒還曾經是大海,曬出一層凝於表麵的鹽晶體屬於正常自然現象,遇到了,隻能說明我們距離羅布泊中心區域不算太遠了。

    可是無論是大掌櫃的線索還是冬爺他們的線索還是瑪伊莎父親的線索,依然沒有出現。我重新騎上駱駝,沿著峽穀前進,鹽晶體的閃光漸漸地在增加,直到天快要亮了,有了整體的光芒我才赫然發現,眼前的峽穀如同新雪初霽般,幾乎被完整地包裹了一層鹽霜!

    這景象著實令人驚訝,沙漠中的黎明寒氣還很重,要不是騎著駱駝,我差一點就以為時光流轉,大家回到了昆侖去,隻不過從凸起的雪山跌到了凹陷的大峽穀!

    我耗費了半夜的時間才從那個人的事情上調整過來的心態,因為這雪一般的鹽霜突然又崩了回去,我垂頭喪氣的望著地上駱駝腳掌出的一個個腳印,突然打了個激靈:

    白色的顆粒。

    牆壁上密布著的白色顆粒,用手就可以抹去了,抹掉以後,牆上露出一些畫兒來。

    我反複夢到的那個畫麵,是在昆侖跟朝聞道告別的時候莫名其妙看到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到底是哪兒,但那牆壁上的白色顆粒不就和眼下這雪一般的鹽霜一樣嗎?

    難道,那裏就是這裏?

    這不可能啊,我怎麽能在昆侖雪山就預先看到沙漠裏的東西?

    這種未卜先知的情形我隻在禹山的時候有過一次,但那回是在營養液的作用下喚起了我出生時的記憶,雖然是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後來剖過龍女肚子的林醫生推測,水生胎在脫離母體時,就像孵化完全的雞蛋一樣,已經發育得足夠成熟,破了殼便足以獨立生存了,因此這件事情也能解釋得通。可這沙漠裏沒有輸送營養液的管道,我看到的畫麵也沒再延伸推進過,牙後跟也不痛,這根禹山那回不太一樣啊!

    我滿腦子都在糾結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正煩著呢,突然身下的駱駝猛然一頓,隨即駝鈴大作,它撒開腿就往一側跑,幾乎就要把我甩了出去!

    後麵的同伴一看情況不對,趕緊猛踩油門追過來攔著,轟鳴聲剛剛響起,緊接著就是一聲刺耳的急刹!伴隨著耗子哥搖開窗戶的一陣謾罵,我看到一個人影撞撞跌跌地從前麵跑了過來,一個踉蹌摔在汽車前不足一米的地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