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寂寞易燃(二)
字數:8037 加入書籤
那天晚上楊柚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神清氣爽。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她還在想,周霽燃的胸肌簡直是治愈失眠與夢魘的良藥。
她有點食髓知味了。
楊柚穿著五分的家居服,坐在椅子上晃蕩著白皙的小腿。美人沐浴在陽光下,看著是賞心悅目,可她腦子裏卻在琢磨怎麽能推倒周霽燃來上一炮。
她打開通訊錄,手指滑動屏幕,拉到最下麵。周霽燃在最末位,普通的十一位號碼,尾數毫無規律,不容易記住。
相比之下,楊柚自己的號碼,數字通順,朗朗上口,想忘記都難。當然,這也是費了大價錢得來的。
昨天晚上,她在收完“利息”之後,對著周霽燃轉身就走的背影,一連喊了三遍。
如果他不是金魚的話,應該記在腦中了。
但是,楊柚看著毫無聲響的手機,不覺得周霽燃會主動打過來。
握在手裏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震起來,楊柚瞄到來電顯示,登時喜上眉梢,飛快接起來。
“哥!”
“小弋,最近工作很忙嗎?你都一個星期沒回過家了。”方景鈺關切地說。
“你想我了嗎?”楊柚抱怨道,“我不能回家,你就不會來看我嗎?”
“這幾天事情比較多。”方景鈺柔聲安撫道,“中午回家吃飯吧,瑤瑤做了你最愛吃的燉牛腩。”
楊柚瞬間垮下臉,敷衍地應道:“哦,知道了,我收拾一下東西就回去。”
薑家有兄弟姐妹四人,方景鈺是薑父好友的兒子,在親生父母意外離世後被薑父收養。楊柚和姐姐薑曳是一對雙胞胎,樣貌很像,氣質卻天南海北,大相徑庭。還有個小弟薑現,現在在讀大三。
方景鈺讓楊柚回的家是位於市中心的一套複式,薑曳結婚後已經搬出,薑現上學住在學校寢室,現在隻有薑父薑母與方景鈺夫婦住在那裏。
方景鈺娶了妻子顏書瑤後仍然住在家裏,是楊柚死纏爛打的緣故。
方景鈺寵楊柚這個小妹,對她百依百順。楊柚或撒嬌或發脾氣,總能在他這裏得到她想要的。
而那個強烈要求方景鈺留在家裏的楊柚,不久後卻搬了出去。
難得薑現也在家,身子躺在沙發上,雙腿搭在茶幾上,見到楊柚進門,懶懶地招呼一聲,繼續捧著手機打遊戲。
楊柚有一個月沒見著他,這小子愈發地沒大沒小。她踹他一腳:“起來。”
薑現瞥她一眼,向旁邊挪了挪,這才坐正了。
楊柚挨著他坐下,嗅了兩下掐著他的下巴掰向自己,怒道:“你小子還學會抽煙了。”
薑現拍開她的手:“你自己都抽煙,哪來的立場管我抽不抽?”
“行啊薑現,翅膀硬了啊。你要這麽硬氣,下回別找我要錢。”楊柚冷哼一聲,“也不許求薑曳。”
薑現也不玩了,抱胸瞪著她:“別一看見我就擺出一副大姐頭的樣子,說教起來沒完沒了,爸都不管我你就別操心了!我看你是太妹做久了都忘記自己姓什麽了。”
兩個人爭執聲音漸大,引來了在廚房幫忙的方景鈺。
薑現冷哼一聲,收了手機走向房間。
楊柚也站起來,深呼了幾口氣。
方景鈺寬慰她:“小現叛逆期來得晚,你別跟他置氣。”
“沒事,我不會跟他計較的。”楊柚笑笑,她跟薑現的關係一直很親密,不至於因為吵幾句嘴就真的跟他動怒。
方景鈺眉目含笑:“你明白就好。”
方景鈺又想起一事,欲言又止,歎口氣,攬過楊柚的肩膀讓她坐在沙發上。
“小弋,你和那個嚴先生……還有聯係嗎?”
楊柚一愣,問:“怎麽了?”
方景鈺有些難以啟齒,說起來那個嚴先生,是他工作上認識的。他覺得這人為人處事不錯,回家跟薑母說起來,才給楊柚安排了這場相親。
今天早上跟朋友仔細聊起來,他才知道嚴先生還有個兒子。楊柚還這麽年輕,怎麽能去給人當後媽?
都怪那個拖家帶口的嚴先生隱瞞事實,害他實在愧對楊柚。
“小弋,哥對不起你。”
楊柚挽上方景鈺的手臂,抱得緊了緊,頭依偎在他肩膀上。
“沒關係的,哥。”楊柚安慰他,“那個人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你完全沒有必要自責。”
事實上,她早已經把昨天晚上的相親拋到了腦後。
楊柚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方景鈺也沒有推開她。
楊柚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抿著唇,沉著一張臉,哪裏還有剛才乖巧貼心好妹妹的模樣。
她緊了緊手臂,牢牢抱住他。這是她從小就崇拜的人,是最特別的存在。
她愛方景鈺。
楊柚對方景鈺的愛,非關男女之情,而是更為強烈的感情。似占有欲,又非占有欲。她是矛盾的,既想把他據為己有,又希望他能得償所願。
楊柚把方景鈺留在原地,是允許他結婚時做出的最大讓步。她不能阻止他娶顏書瑤,但至少要像以前那樣——她想見方景鈺,隨時都能見到,她想找方景鈺,也隨時都能找到。
***
方景鈺自己創業開公司,工作很忙,飯吃了六七分飽,就急忙鑽進書房主持視頻會議。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楊柚事不關己,吃完自己的就下了桌。
顏書瑤收了一桌的碗筷,端進廚房洗碗,薑現說了一句“我去幫忙”,也跟了進去。
楊柚覺察出些許不對來,薑現打小就是大少爺一個,從來沒幹過什麽家務活,主動幫忙洗碗,不像他會做的事。
她走到廚房門口,門沒關嚴,很清晰地聽到裏麵說話的聲音。
“嫂子,你明明對結婚後跟婆家人一起住有微詞,不情願,何苦勉強自己忍耐?”薑現背靠流理台,傾身靠近顏書瑤。
“我心甘情願。”顏書瑤回答得毫不猶疑,她滿手泡沫,皺眉躲開薑現的靠近。
“嗬,好一個心甘情願,我哥心裏又有你幾分呢?”薑現的手在顏書瑤頸後捏了捏,“放鬆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顏書瑤如同驚弓之鳥,猛地往後退,忍無可忍,卻壓低聲音說:“薑現,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再糾纏我。”
門外的楊柚微微蹙眉,她沒料到回家一趟,竟然會看到這種勁爆的場麵。
薑家父母對顏書瑤這個兒媳婦是很滿意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方景鈺並不是他們親生的,還有就是顏書瑤本身挑不出什麽毛病。
在薑家這個複雜的家庭環境裏,顏書瑤能夠做到麵麵俱到,著實不易。
楊柚對她談不上喜歡或者討厭。
雖然顏書瑤分去了一半的方景鈺,占據了她妻子的位置,但是她勝在不惹事。比起方景鈺那些爭風吃醋耀武揚威的前女友,楊柚更樂於接受和顏書瑤和平共處這一既定事實。
她打從心眼裏覺得,在方景鈺心目中,誰都不如她來得重要。
楊柚忽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到方景鈺滿眼的痛苦之色。
方景鈺收斂情緒,示意楊柚別出聲,跟他走。到了書房裏,方景鈺懇求她,不要告訴任何人。
楊柚不能理解:“為什麽?”
方景鈺搖搖頭:“小弋,你不懂……”
縱使今天事業有成衣食無憂,他的心裏,依然是那個輾轉在各家親戚之間,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孤兒。薑父收養他,給他一個家,薑家對他意義重大,幾乎超越了他所擁有的一切,他不能讓這個家散了。
楊柚在心裏發笑,她有什麽不懂的?這個家裏,肮髒、齷齪、不堪的一切,她全部冷眼旁觀。隻有方景鈺才會天真地以為,她對這些醃臢事一無所知。
***
楊柚一個人,站在林蔭道上等車,她忽然很想抽根煙。旁邊還有幾個初中生,她忍住了。
楊柚想念煙草味,也想起了周霽燃。她行動起來,電話很快接通。
“……江小姐?”周霽燃依稀記得昨天那位嚴先生叫過她的名字。
“我叫楊柚,楊樹的楊,柚子的柚。”
電話那端隻有男人過重的喘息聲,急促如鼓點。楊柚覺得奇怪,難不成他這名字特別難聽?
半晌過後,周霽燃問:“找我什麽事?”
楊柚反問:“沒事不能打電話給你?”
“……”
“我就是找你聊聊天。”
周霽燃馬上道:“我掛了。”
“哎,你等等呀!”楊柚急忙喊道,“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說的。”
“……你說。”
“四千塊錢,我可以買衣服鞋子包包,可以回家孝敬父母,可以做公益贏得好名聲,也可以拿去投資換取更多的利益——”
周霽燃忍無可忍打斷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楊柚低低地笑:“我後悔了,昨天的利息拿少了……”
“……”
周霽燃不耐煩地皺眉,說:“你有病吧?”
他說了重話,楊柚像聽不懂似的,笑嘻嘻地回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
周霽燃再度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凶,敵不過楊柚耍無賴。
“周霽燃,你來我家好不好?”楊柚說個沒完,“哎,說真的,我昨天晚上放你回去,後來特別特別後悔!我怎麽就沒把你綁回家呢……”
周霽燃斬釘截鐵道:“這事免談。”
“那我去你家找你好不好?”
周霽燃拒絕:“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裏?”楊柚探聽著,“不會是女朋友家裏吧?”
周霽燃有一瞬間特別想摔了電話,可現實容不得他任性。欠楊柚的錢都要兩個月才能還上,他沒有餘錢買新手機。
周霽燃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吐出灰白的煙霧,方才說道:“我一會兒要去樂安大廈那片見一個朋友,你願意來就來。”
他從前也是反骨之人,楊柚想知道的事,他偏偏不讓她如願。
周霽燃掛了電話,並未覺得暢快,反而覺得有股鬱氣堵在胸口,連帶著看手中燃了一半的煙也不順眼。他猛吸了一口,丟到地上用腳碾滅,邁步離開。
比起約好的人,周霽燃先一步見到了楊柚。這個麻煩的女人像是在他身上安裝了定位器,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他的。
楊柚穿了一件五分袖的雪紡衫,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她唇上塗了珊瑚色的口紅,紅唇豔豔。
“你朋友還沒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
周霽燃睨著她:“多少歲算老?”
楊柚笑盈盈地答:“比我年長的,都算。”
周霽燃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譏笑,似乎對她的標準不屑一顧。
“哦,我知道了。”楊柚絲毫沒受影響,雙手一拍,肯定地說,“你要見一個老女人。”
周霽燃沒辯駁,楊柚瞅準機會,手快地撩起他的衣擺,他的腹部結實緊繃,沒有一絲贅肉。楊柚看得心癢,周霽燃側開,衣料從她手中滑開。
還沒來得及遺憾,周霽燃擒住她的手腕,向上一提,把人抵在牆上。力量差距懸殊,楊柚沒有掙紮,反而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
兩人僵持不動,楊柚另一隻手忽然繞過來,在周霽燃手臂上捏了個來回,嘖嘖有聲。
“結實而不粗壯,練得不錯嘛。”
周霽燃仍然穿著昨天那件T恤,小麥色的皮膚與她的雪白形成鮮明對比。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楊柚就確定,她想馴服這個男人。他身處於逆境,一窮二白,活得不是不壓抑,卻一身傲骨。
周霽燃鬆開她,淡漠地說:“我約的人快到了,你也見到我了,可以走了吧?”
楊柚聳聳肩,笑著對他揮揮手:“那下次再見啊。”
楊柚沒走遠,周霽燃沒看到她,他那邊的情況她卻一覽無餘。
那個和他並肩離去的“老女人”,不就是一個小時前被薑現騷擾的顏書瑤嗎?
楊柚摸著下巴想,這下事情有趣多了。
楊柚對一個人執著,可能是簡單粗暴的欲望,也可能是單純的占有欲作祟。
她想要,就沒有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