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原H市政府副秘書長陸海峰因生活腐化、收受賄賂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影響極為惡劣，被開除公職和黨籍，目前司法機關已經正式介入。自此，地產反腐進入更高層麵。而此前被“雙規”的張震、唐達林，已雙雙被判處無期徒刑。

    對中國人而言，隻有過了春節，新的一年才算真正來到。

    新年還趴在億萬個家庭的門檻上，全國樓市已開始冰雪消融。星星點點的售樓部忽然變得熱鬧起來。南來北往的返鄉者，剛剛從親情之酒中醒過來，新年的打算就變得異常強烈。他們摸了摸還有些鼓脹的荷包，開始帶著妻兒老小，走進一個個售樓部。

    過去一年，實在太壓抑了，錢包恨不得鎖上幾把鎖。現在，他們才明白，危機不過如此，生活還是要繼續。買下這套房，才好迎接新一年的好光景。

    H市的售樓部是率先熱起來的那一部分。去年腰斬的價格，還血淋淋地掛在那裏。醒過來的人們，一下就嗅到那股腥味，獵狗般竄了進去。無論是龍天、遠通，還是其他，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懵了。

    坐鎮龍天大本營的蕭檣，整個春節沒敢外出，每天都到售樓部觀察那陣陣騷動的人群。漸漸的，他的內心也開始騷動起來。他想趁熱打鐵，再搞一次大促銷，將去年的陳貨和眼前的剛性需求一舉消化。他給遠在美國的段小若打去電話，得到的答複是：看著辦吧。

    二月裏，龍抬頭。二月剛剛開始，一個“龍天早春計劃”就春雷般響徹樓市：十日之內，龍天樓盤全線8折。一時間，整個H市，又響起了“到龍天去”的聲音。

    一撥撥人來，又一撥撥人去。瞬息之間，上千套房源被龍旋風刮得無影無蹤。這旋風一直刮到其他售樓部，一刻不肯停息。越來越多的人，走著走著就拐進了售樓部，他們甚至在刷卡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與此同時，去年不斷流標的土地拍賣也突然火起來，20家開發商搶一塊地的情形再次出現。槌聲中，地價、房價又開始蠢蠢欲動。

    沒有人知道，樓市又中了怎樣的妖術。

    是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還是病中的高燒？是政府救市的組合拳見效，還是樓市觸底後的集中反彈？

    比開發商、購房者亢奮的，是頂著各種頭銜的專家們，他們在網上、報紙上、電視節目中，分析、辯論和大打出手。他們忸怩作態或故作高深，總不忘在背出一大堆來源不明的數字之後，發出驚世之語：“樓市回暖是本世紀最大的謊言”，“開發商不屬於人類，他們是最貪婪的動物”，如此等等。那些被喚作房記的一幫人，更是在狗屁不通的文章中，說著新時期的“三言二拍”。他們呼喚最多的就是理性，再理性。他們一邊拍著行業的後腦勺，一邊猛烈地拍著某個開發商的馬屁。

    江一凡就是這樣的典型。行業的突然回暖讓他更加分裂。一方麵，他希望樓市好起來，廣告業績會好看許多；一方麵，他又擔心開發商重新變得驕悍。真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

    然而，他必須以全身心的姿態，迎接新的曆史曙光。無論有多少陰霾，太陽照常升起。

    他知道，這個世界，有因果就有輪回。

    三月，草長鶯飛。這個城市的人們又三三兩兩地來到江邊，打牌、喝茶、看書，在淺灘上撿拾鵝卵石，或坐在礁石上沐浴春光。

    江一凡與藍月月一邊漫步沙灘，一邊數著江上的船隻。每逢枯水季節，這裏的船隻就特別多。

    “枯水季節，那些船就不航行了嗎？”月月歪著頭，若有所思。

    “誰說呢，不過是需要更小心罷了。”江一凡撿起一塊石子，斜身擲了出去。石子跳躍著，飛快地掠過江麵。

    忽然，他接到一條短信：

    原H市政府副秘書長陸海峰因生活腐化、收受賄賂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影響極為惡劣，被開除公職和黨籍，目前司法機關已經正式介入。自此，地產反腐進入更高層麵。而此前被“雙規”的張震、唐達林，已雙雙被判處無期徒刑。

    這是批房網發來的新聞。他怔怔地看著，百感交集。月月奪過手機，看了看，也呆住了。

    “一凡哥，你說是不是人都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為什麽這樣說？”

    “他本可以吐出我的。”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那為什麽姐姐還不出來？不是說做汙點證人就會免罪嗎？”

    “快了。你看，那不是水落石出嗎？”

    月月循著他的手指看去，成片的礁石高高聳出江麵，在陽光下顯得奇崛而鋒利。

    同樣的短信，童浩也收到了。

    此時的他，正在深圳聖地陵園，手捧百合，迎風佇立。來之前，他有許多話要說，而現在，一句也沒有。

    他放下百合，靜默了許久。風不住地吹過來，百合紛紛揚揚四散開去。

    這時候，手機響了。他拿起看了看，嘴角露出揶揄的微笑。

    他放好手機，對著那毫不起眼的陵墓，木然地說道：“好好休息吧，這一別，也許很久都不會再見麵了。終南山離這裏可遠了，山長水闊，難得走一趟……”

    忽然，手機又蹦出了一條短信：

    昨日，遠通正式宣布收購ST藍島45%股份，成為該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東，這標誌著遠通備受磨難的上市之路完成了關鍵性的一步。遠通在IPO受挫之後，借殼上市是其最後的選擇。有消息靈通人士稱，龍天也已啟動新一輪的上市計劃。

    他瞟了一眼，便將手機猛地擲了出去。在一個高高的拋物線之後，手機沒進了叢林，再也無處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