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從前舊事憶如夢(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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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此番小別重逢,心中均是不勝歡喜,本欲借著行路之際交談一番,卻無奈這一路上不斷有路人在向慕北亭招呼問好。
而這些人在見到他身旁的荀黛兒時,又無不駐足側目,心中均在猜測著這個女子的身份。
慕北亭並不理會這些目光,更不出言解釋,隻是向眾人報以微微一笑,便引著荀黛兒快步離去。
寧波城分有東西兩市,東市多店鋪,西市多酒樓,而慕北亭最為熟悉的一市,恰巧就是西市。
他引著荀黛兒穿街過巷,很快就來到了一家酒樓前,然後抬手遙指酒樓正大門上高懸的招牌,介紹道:“要說起寧波菜呀,還得是這家店裏的最為正宗。”
荀黛兒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隻見那塊陳舊的金字招牌上用隸書筆法寫了“百迎樓”三個大字,旁側的落款則因漆色敗衰之故,並不能看清全部,獨有“宣德”二字卻是清清楚楚。
看到這兩個字後,荀黛兒不由吐了吐舌頭,轉麵向徐澈感歎道:“沒想到這間酒樓竟已立了百年光景,這可真是少見呐!”
慕北亭豎起了拇指,讚道:“黛兒可真是好眼力,咱們這就進去嚐嚐罷。”
兩人邁步進了門去,迎麵便是一股菜肴香氣撲鼻而來,緊隨著又聽得廚子的刀勺聲和跑堂夥計的吆喝聲混響成一片,那場麵好不熱鬧。
這時樓裏的跑堂夥計也迎了上來,當看清來人是慕北亭後,連忙殷勤陪笑道:“哎喲!原來是慕大爺駕臨呀!可是許久沒見到您啦…呀!這位…這位國色天姿的美人兒是…”
慕北亭是這裏的熟客,他與眼下正在搭話的夥計也甚是熟稔,但見這夥計竟是看得呆住了,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店裏拿手的菜全都送上來,酒倒不用上了。對了,我常坐的桌位可還空著?”
夥計回過了神來,心中隻想:“自古英雄配美人,當真是所言非虛啊!這女子容貌之美,實乃我平生僅見!嘿嘿,慕大俠可真是好福氣!”口中卻答道:“空著呢,慕大俠的臨窗雅座,不論什麽時候來都是空著的。二位請先上樓稍座,飯菜馬上就來!”說完又看了荀黛兒幾眼,終才轉身吆喝著菜名進了後廚。
荀黛兒雖不喜這個夥計老是盯著自己看,但她涵養向來極好,此時麵上倒也沒有表露出反感神色,轉身緊跟著慕北亭上了二樓。
二樓是閣間雅座,每一個桌位都在隔絕開的房間裏,慕北亭引著荀黛兒一路走到了西邊頂頭的房間裏。分自坐定後,慕北亭又提壺為荀黛兒斟了一杯茶水,笑道:“眾人此刻隻怕都在猜測你是何方神聖呢。”
荀黛兒臉頰微紅,心想:“眾人對我如此矚目,看來傳言不假,他果真不曾有過相好的女子。”
慕北亭見荀黛兒良久不語,以為她是害羞了,連忙解釋道:“眾人隻是驚你容貌無雙,此外並無其他的心思。”
荀黛兒聽得慕北亭誇讚自己美貌,心裏很是受用,卻又似笑非笑地問道:“當真沒有其他心思嗎?”
慕北亭想了想,又笑著解釋道:“也有,也有。恐怕都是覺得你和我在一起,不免有一朵鮮花插在牛…牛頭上之嫌。”
他本是想說“鮮花插在牛糞上”,但轉念一想,若說自己是牛糞,那豈不是要玷汙了荀黛兒,於是才趕忙改口為“牛頭”。
荀黛兒看著眼前這個笨嘴拙舌的慕北亭,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碎道:“木牛,大木牛。”
慕北亭舉手搔頭,隻是“嘿嘿”傻笑,暗裏卻想:“隻要你喜歡,就算真去做牛做馬,我也都心甘情願。”
兩人濃情蜜意,彼此間正想說些情話,不料一個極煞風景的人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闖了進來。
來人正是先前的那個跑堂夥計,隻見他端著托盤近到桌旁,一邊往桌上放著菜碟,一邊報起了菜名:“‘全蝦仁’、‘虎皮全鴨’、‘清蒸河鰻’、‘彩溜黃魚’…”
聽到他報起菜名,荀黛兒便用心聽著,發現這其中有幾味菜自己也曾吃過,但終究不是正宗,此時見到了正品,當即食指大動。
那夥計報完最後一道菜名後,衝著慕北亭和荀黛兒躬了躬身,說道:“您二位慢用,有事兒隻管喚小的!”言畢,側身退了出去。
慕北亭望著滿桌菜肴,又看了看對坐的荀黛兒,心想:“嘿,眼下此幕,當可算是對‘秀色可餐’一詞的最好詮釋了吧!”
荀黛兒隻顧看著桌上的菜碟,倒是沒有注意到慕北亭此刻的怪異眼神,過了半晌,她才輕聲問道:“我可以開始動筷了嗎?”
慕北亭回過神來,忙道:“你先嚐嚐這個!”說著起筷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她麵前的碗裏,可還不等她動筷品嚐,接著又夾起了另一道菜送了過去,如此往複幾次,不過片刻功夫,荀黛兒的碗裏便已堆積如山。
她抬眼瞪了慕北亭一眼,嗔怪道:“我能吃得下這麽多嗎?”
慕北亭這才反應過來,也發現了自己的舉動實在,愚蠢,一時之間尷尬不已,還夾著菜的筷子也就此停在了半空中,當即訕笑道:“我…我這不是想著你路途辛苦,應該多吃一些嘛,所以就…”
荀黛兒打斷道:“那也不能一下子吃這麽多呀。”說到此處,突然話鋒一轉,又道:“我曾聽於伯伯說過,寧波城隍廟的小吃也是一絕,你還要帶我去嚐一嚐呢。”
慕北亭滿口應承道:“那是自然,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可心中卻想:“她此番來尋我,隻怕是背著父母所為,也不知這中間都有些什麽經過,需得先問上一問。”於是問道:“黛兒,你此番到寧波來,你家裏人…知道嗎?”
荀黛兒聞言,陡然色變,手裏的筷子也緩緩放了下去,整個人驟然變得憂鬱起來。
慕北亭心頭一凜,急忙問道:“黛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兒?你快跟我說啊!”
荀黛兒避開了慕北亭的灼灼目光,慢慢垂下了頭去,旋即貝齒輕咬朱唇,似是起了猶豫,但片刻之後,她又抬起了頭來,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裏的疑惑,那我就從你們離開的那一晚開始說起吧。”
慕北亭連連點頭稱好,同時傾身向前,駐耳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