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是恩是仇是別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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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涯台”是坐落於南湖北麵凹口處的一座二層樓閣,此處地勢極高,登樓遠眺,便可盡攬南湖美景於眼底,實在是觀覽湖光的最佳去處。

    等慕周二人到得“星涯台”時,天剛放亮,可奇怪的是今日整個南湖竟被一片迷霧籠罩著,放眼望去,隻能看清身前兩丈之內的景物,周遭也不見絲毫人跡,便是偶有聲響傳來,也隻是鳥雀飛騰起落之時所發出的聲音。

    周楚清四下查探一番,並無異常之處,當下皺眉向慕北亭問道:“慕大哥,你說這倭寇會從何處來?”

    慕北亭雖不像周楚清那般奔走查勘,但也在轉眼打量著四周,目光最終落到了迷霧茫茫的湖麵之上,緩緩說道:“必定是從湖上來。”

    周楚清奇道:“湖上?可走陸路不是更宜應變嗎?”

    慕北亭道:“可走陸路目標太大,容易引人耳目,而南湖卻四通八達,極易隱藏,更何況南湖八月起霧…實屬難遇啊。”

    周楚清應道:“確實是難得一見…啊!你…你是說這賊人知道今日南湖有霧?”

    慕北亭眯起了眼睛,點頭道:“看來這倭寇的本事可是不簡單呐…”

    周楚清突然湊到慕北亭近旁,悄聲問道:“也不知易前輩所布的暗哨都放到了什麽地方?”

    慕北亭也壓低了聲音回應道:“現下還未見那倭寇現身,咱們所有舉動都應謹慎小心,話也不可再多說,就先到亭中靜坐等候吧。”

    兩人邁步走進亭子,分坐兩側,慕北亭屏氣凝神,靜坐入定。周楚清也想打坐養神,卻怎奈心中雜緒太多,始終不能定下心境,於是起身四處觀望察看,樓上樓下一連走了許多遍。

    在煎熬中度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兩人突聽得湖麵上傳來群鳥飛騰之聲。慕北亭猛然睜開雙眼,微微側頭望向周楚清,眼神微微往下一瞟。

    周楚清見狀,立時會意,身子仍是端坐不斜,目光卻落到慕北亭的右手之上。隻見慕北亭右手食指微動,在虛空寫下了“後援已至”四字,隨後又重新閉上了雙眼。周楚清心下頓明,原來那群鳥飛騰之聲便是後援暗號,當下心中稍安。

    此後又過了半個時辰,時間已離約定的期限漸近,盤踞於湖上的濃霧也漸漸散去,露出了碧波湖水。周楚清憑欄眺望湖麵,心中越發緊張起來。突然間,一艘篷布小船不疾不徐地從餘霧中竄了出來,映入了他的眼簾中,他當即驚呼道:“慕大哥,你快看,出現了,出現了!”

    慕北亭猛然起身,眺目望向湖中,果然見到一艘小船正緩緩向“星涯台”方向行來,待行得近了些,船上的景象也依稀可辨,隻可惜船艙四周被遮了帷幔,卻也瞧不出艙中有何端倪,唯一的顯眼之處,就隻有立於船尾穿戴蓑衣鬥笠的那個撐杆人。

    周楚清盯著那撐杆人,目呲欲裂,恨聲道:“沒錯,就是他了!這惡賊的身姿我記得極是真切!”

    慕北亭則提醒道:“待會兒你切莫出聲,一切全由我來周旋。”

    二人正說話間,那艘小船已在離岸十餘丈的地方停住了。那船尾撐杆之人縱身一躍到了船頭,朗聲說道:“敢問亭中之人可是慕北亭,慕大俠?”這句喊話中蘊含了內力,聲音傳得極遠,直把亭子附近的飛鳥驚擾得四下紛逃。

    慕北亭大吃一驚,暗想:“我與他相距如此之遠,便是目力再好之人也實難辨清麵容,為何這人張口便能喚出我的姓名?莫非他早就知道我今日會來?”

    但此疑尚未想通,轉念又覺此人內力之強不弱於己,心中豪氣頓生,勢要與他比上一比,於是也氣出丹田,款款說道:“正是在下,卻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周楚清在一旁惡狠狠道:“倭寇也配有名字麽?”不過他說話倒不以內力輸送,船上那人自然聽不到這一句咒罵。

    那人卻隻是隨便打了個哈哈,解釋道:“慕大俠的威名環震海內,我自然識得。至於我的名字嘛,慕大俠倒不妨猜上一猜。”

    慕北亭一愣,旋即又道:“恕慕某眼拙,未能辨出閣下身份,還請把船搖近一些,再取下鬥笠蓑衣,也好讓我仔細認上一認。”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那待會兒再猜也無妨。你們把《素經》帶來了嗎?”

    慕北亭從懷中掏出藍綢布包裹,打開後將《素經》取出,向那人揚了揚,說道:“《素經》在此,林宗汜妻兒呢?我也需得先見上一見。”

    那人伸手拍了拍身後船艙,道:“林宗汜妻兒便在這船艙之中。”

    慕北亭冷笑道:“我已將《素經》真跡相示於你,閣下若有誠意,還請掀開帷幔,將林宗汜妻兒請出來讓我見上一眼。”

    那人嘿嘿一笑,道:“慕大俠忒糊塗了些,你我離得這麽遠,我又不是千裏眼,怎能看得清楚是一本什麽書。所以嘛,既然我看不清楚,慕大俠也自然不用看得太清楚。”

    周楚清聽著船上之人說話磨磨唧唧,心中極不耐煩,脫口喝問道:“那你欲如何?不妨明言直說!”

    那人道:“既然大家都想看個清楚,那就得離得近一些,可我又恐船靠了岸後再難護得艙中二人周全,所以隻好勞駕慕大俠過來了。”

    周楚清猛一拍身旁立柱,說道:“好,我這就過來!”說完作勢便要縱身向那人奔去,可又見此間距離足有十數丈遠,心想以自己的功力若無外物借力,隻怕過不到一半路程便要落水,心中頓時又躊躇起來。

    正在此時,又聽那人說道:“周大俠且慢,莫要聽錯了,我請的隻是慕大俠一人,並未讓你前來。”頓了頓,又道:“今日我是孤身赴約,慕大俠不也該如此麽?”

    慕北亭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周楚清的肩膀,說道:“我堂堂中華上國,怎能讓這番邦夷人小瞧了,你就在此等候罷。”

    周楚清猶豫道:“慕大哥的功夫我自是信得過,隻是這…這距離也太遠了些,慕大哥可有把握?”

    慕北亭道:“我自有辦法,無需擔心。”

    那人又喊道:“慕大俠,還請你點了周大俠的穴道,隻要讓他一個時辰裏動不得便可。”

    周楚清轉頭怒喝道:“你這是何意?說好一人過去便是一人過去,你還怕我食言不成?”

    那人道:“慕大俠是江湖中聞名遐邇的坦蕩漢子,我自是敬佩。至於旁人嘛…我就未必信得過。”

    周楚清暴怒難遏,正要出言反擊,卻又被慕北亭攔下。慕北亭道:“我等受製於人,萬不可猛撞行事,隻能先委屈你了。”轉身又向那人問道:“還請閣下報出穴名,我定依言出手。”

    那人大笑道:“那也不必,慕大俠的為人我是極信得過的,還請自便。”

    慕北亭聞言伸指點了周楚清穴道,在扶他坐下後,又問那人道:“閣下可還有其它要求?若是沒有,我可就過來了。”

    那人伸掌做請狀,說道:“慕大俠請!”

    周楚清身不能動,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慕北亭,叮囑說道:“此役全仰仗慕大哥了,那賊人武功極高,大哥可千萬小心呐!”

    慕北亭點頭說了句“放心”後,轉身走了出去,等到得亭閣匾額下,立時氣沉丹田,縱身一躍,隻等身體上升至於懸掛的匾額平齊時,突起右掌對著那匾額下端一拍,懸掛匾額的扣子瞬間斷開,隨後又起左手順勢握住匾額的頂端,旋即暗翻手掌,便將整塊匾額夾到了腋下。

    慕北亭這取匾、攜匾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喝成,著實賞心悅目,周楚清看在眼裏,不由得脫口叫了一聲好。

    而此時的慕北亭上躥餘勁不減,等身經二層時,左足輕點欄杆,借力往上再躍,整個人在空中陡然翻轉過一圈後,便已穩穩當當立身站在了閣頂之上。隨後他長吸了口氣,右臂瞬間暴漲張開,接著扭腰蓄力,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張匾額向小舟方向擲出,隨後他雙足猛蹬上勁,身子似如離弦之箭一般,緊追著匾額飛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