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是恩是仇是別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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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便是幾年過後,而劉福也已長成了一個精壯的年輕小夥兒。雖然他還是一如往昔那般木訥呆愣,但與旁人做些簡單交流已然不成問題。隻不過對於他的那些從前往事,他的記憶也仍舊隻是那幾句話。

    然時過境遷,過了這麽多年後,那些往昔舊事也早就沒人會去在意,更何況在劉福的身旁還有一個周楚清時時關護著,就更沒有人再去盤問劉福的身世過往。

    說來也怪,周楚清對這個癡癡傻傻的劉福似有一種言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愫,可謂是視若己出,平日裏也多將他帶在身旁,便是遠行外出也常常攜他同行。

    但隨著劉福年歲漸長,周楚清也漸漸覺得老是讓他終日無所事事也非長久之計,可又礙於他癡傻之氣頗重,能做的事也並不多,於是在經過了一番思量之後,最終決定讓他到“萬書塔”去打掃衛生,畢竟這種活兒極是簡單,就算是傻子也能做得來,更何況也隻有傻子才不會對那些奇書秘籍生出貪婪歹心。

    可周楚清卻連做夢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他曾經無比信任的人,竟然是在假癡假呆,扮豬吃老虎,在騙過自己的同時更是利用了自己,最終得以穩穩紮根在了“萬書塔”裏,並習得了一身神通,又在今日反過來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想到此節,周楚清頓時驚怒交集,隻見他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雙眼睛瞪得幾欲脫出眶來,但他怒極反笑,在一連說了許多個“好”字後,又森然笑道:“當年我為你取名劉福,本是想著借名寓意,求老天讓你多福多壽。可我萬沒想到,當年的劉福卻變成了今日的留禍!我對不起家主,是我有眼無珠,是我養虎為患…”

    說著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可剛哭過沒兩聲,麵色就驟然變紫,嚎哭之聲也瞬間停滯,待到他臉色變至暗紫色時,突然張口“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濺落到身前地上,立時染紅了地上一片。

    同澤大師見狀,急忙伸手去扶住了他,同時安慰道:“這一切都是因果業障,此番該當林家有此劫難,即便不是眼下這個禍害,也必會從別處生出,楚清萬不可自責太過啊!”說著連點了周楚清胸前三處大穴,然後將他攙扶到一旁盤膝坐下,又道:“你快意守靈台,老衲來助你療傷。”

    隨後便見同澤大師雙掌貼到了周楚清的後背上,旋即內力運轉,真氣開始源源不斷地注入到周楚清受創的心脈中。

    眾人見到周楚清怒極損身,瞬間就炸開了鍋,紛紛七嘴八舌聲討起劉福來。有人在斥責、有人在謾罵、更有人在厲聲恫嚇,一時之間,場麵變得喧噪起來。

    但劉福卻不為所動,隻是目不斜視地默默注視著周楚清,眼中漸漸流露出了深深的關切之色,再過片刻,又兀自流下了淚來。

    易亮文敏銳地將劉福的神態變化盡看眼中,他鑒顏辨色,心知眼下正是契機,於是猛然喝道:“劉福!周楚清待你深恩厚意,可你此刻卻要將陷他於不義之地,你良心何安?你若不想他殞命在此,就快快說出你家夫人和少主的所在!”

    易亮文在說話的同時,體內雄渾內力也隨之散向了四周,霎時間,在場眾人均覺一股氣勢瞬間壓迫胸口,更有幾個內力稍弱之人已開始神搖意動,意識在現實與恍惚間來回拉扯著,隻待時間一久,必然會心神受創。

    同樣,此刻已正魂不守舍的劉福亦不能免,隻見他的目光開始有些渙散起來,神情也漸漸變得呆滯了,口中不自覺地喃喃說道:“在…在…湖裏的…”

    可他剛說完這斷斷續續的一句後,身子猛然一抖,緊接著閉目大吼了一聲,整個人立時清醒了過來,同時目光也陡然變得陰沉起來,寒聲說道:“易先生好眼力!好內力!隻是殺父之仇焉能不報?我自知對不起先生,也知該如何償罪,隻待此間事了,我便以死謝罪,不勞你來多心。”

    易亮文見此人竟能從自己強橫的壓迫之勢中醒轉過來,心下大為吃驚,暗道:“此賊內力之強,實是當世罕見…”可轉念又想:“他打掃‘萬書塔’十餘年,想來樓中的武功絕學自然偷學得不少…不過要想修煉到此等功力,若非是天賦異稟之人,也萬不可至。”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喊:“你不是要以死謝罪嗎?眼下就正當時候,此刻不死更待何時?”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說話之人乃是當世武林名宿,“洞庭五俠”之一的吳亭墨。

    此人年逾古稀,生得矮小身材,但麵色紅潤,目蘊光彩,顯然內力極為深厚,而此時他說這段話時也以內力送出,是以調門極其洪亮。

    眾人被他調動起了氣氛,雖不信劉福所說的“以死謝罪雲雲”是真,但能以此譏諷他幾句倒也頗為快意,於是連連出聲附和,聲勢也立時壯大了起來。

    有人道:“我聽說日本武士在自盡時都是要切腹的,卻不知你的兵刃可還稱手?刀刃還鋒利麽?”

    這個話音剛畢,立馬又有人接話道:“這位兄台此言差矣,正真的倭人武士在切腹自盡之時,還需要有一名介錯手在側,但我看閣下並無幫手在旁,這可是要壞了規矩咯。不過嘛,閣下若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代勞,畢竟我手裏這把鬼頭刀可是屠豬殺狗的利器,一刀砍下,保管你狗頭落地,不痛不癢!”說著還揚了揚手裏的那柄鋼刀。

    這人的插科打諢頓令場中眾人哄堂大笑起來,此間本已緊張的氣氛也在瞬間緩和了不少。

    但此刻的慕北亭卻無心發笑,他心中正尋思道:“今日之事波雲詭譎,處處都透著古怪,也不知這倭寇還會幹出什麽歹事來。”於是揚手止住了眾人的笑聲,開口向劉福問道:“這麽說來,你父親就是當年被焚倭寇中的一員?”

    劉福原本正含笑麵對著眾人的嘲諷與謾罵,可在聽到慕北亭的這一問後,神色陡轉,眼神也立時變得寒光閃閃,旋即冷冷說道:“不錯,我父親就是被你們給活活燒死的!”

    慕北亭有心要激怒他,以誘使他說出接下來的計劃,於是也同樣還以冷冷一笑,朗聲又問:“你既是為了尋仇斷恨而來,就該把其中的恩怨說個清楚明白,難道在場眾人都是你的殺父仇人不成?”

    劉福卻並不急於回答,而是先慢慢環視了場中眾人一圈,方才咬著牙狠聲說道:“好!那我就告訴你,為什麽你們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