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白老先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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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童端了茶上來,幾人圍著桌子席地而坐。白老先生從小童手中的托盤將茶碗端下來,大概是年紀太大手一直發抖,薑鈺看著都有些害怕他會將茶碗裏的水灑下來。

    白老先生最後將茶端到了宇文烺跟前,道:“聖上請用茶。”又道:“茶是後山自家種的野茶,水是後山的山泉水,望能入得聖上的口。”

    說著又另外端了一碗放到薑鈺跟前,道:“娘娘請用茶。”

    宇文烺並沒有掃他的臉麵,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薑鈺便也對白老先生笑了笑,也跟著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是好茶,薑鈺喝不出是什麽茶葉,喝起來有一股山澗甘冽的清香,就像這山村給人的閑適一般,忘憂忘愁而平靜神怡。

    宇文烺放下茶碗,才指了指薑鈺跟他介紹道:“這是阿鈺,朕的妻子。”

    薑鈺聽著愣了一下,他這個稱呼多少有些刻意的模糊,薑鈺有些鬧不清他喚的是孟蘅玉這個“阿玉”還是她薑鈺這個“阿鈺”,但是更令薑鈺愣神的,卻是他後麵介紹的這句話。

    他說的是“朕的妻子”而不是“朕的妃子。”

    白老先生自然不會不知道如今的皇後姓崔,而眼前皇上帶在身邊的絕對不會是崔家出來的女人,但他就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話有什麽不對一般,笑嗬嗬的打量了薑鈺幾眼,目光柔和的道:“是個好姑娘,長得很漂亮,像賢妃娘娘,跟皇上也很相配。”

    薑鈺有些尷尬的嗬嗬笑了兩聲,道:“白老先生過獎了。”

    宇文烺也隻是這麽簡單介紹了一句,然後便不再過多說明了,又看著白老先生道:“老先生頭發白了許多。”

    白老先生仿佛很喜歡笑,一直都是笑嗬嗬的,眉眼中仿佛都帶著笑意,回答宇文烺的話道:“人年紀來了,滿頭青絲怎能不變銀發。倒是聖上,多年不見,卻已經成年了……”說著仿佛懷念起了什麽,用手比劃著道:“記得當年賢妃娘娘帶著聖上來探望老叟的時候,聖上也不過就是個這麽大的孩子,天真活潑,在老叟這裏鬧著要去抓兔子……”

    然後又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那一次是她的女兒進宮之後第一次回來探望他,帶著他唯一的外孫。但誰又知道,那一次她離開之後,卻是永別,他再沒機會見到這個女兒。

    白老先生又道:“若是賢妃娘娘還活著,見到聖上長成如今這般威嚴,定然十分欣慰。”

    宇文烺一時也沒有說話,大概是想起了白賢妃,臉上的表情陰鬱了鬱,然後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後才又接著道:“老先生這些年過得可好?”

    白老先生道:“很好,很好!”

    薑鈺聽著他們的對話,隻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怪得很,說君臣吧又帶著幾分親近,說親人見的親近吧又帶著幾分君臣的疏離。

    宇文烺好像與白老先生有很多的話要講,但談的又都是些沒用內容的話。

    午膳自然是在這裏用的,吃的都是粗茶淡飯,鄉村沒有什麽好招待的,但就算這一桌子的清茶淡飯,或許也可能費了人一番功夫。

    等到了旁晚,薑鈺還以為宇文烺會回去,但沒想到他卻直接打算在這裏留宿。

    薑鈺鬱悶得很,忍不住跟宇文烺抱怨道:“你早上出門的時候沒說呀,我換洗的衣裳什麽的都沒帶。”

    宇文烺道:“這個簡單,讓人去村子裏給你借一身衣裳來就成了。”

    薑鈺雖然很不滿,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一天風塵仆仆的,總不能不換衣裳。

    朱泓替她去找了衣裳回來,薑鈺梳洗換上之後出來,宇文烺已經陪著白老先生散步去了。宅子裏隻留了朱泓在庭院裏靠著一顆桑樹在看天上的月亮。

    薑鈺這些年養尊處慣了,穿這一聲粗布衣裳穿得很不習慣,總覺得磨人。薑鈺一邊從房間裏走出來一邊忍不住時不時的去整理一下讓自己不舒服的衣裳,然後便看到了院子裏的朱泓。

    薑鈺奇怪的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怎麽沒有跟著皇上。”

    朱泓笑了一下,道:“皇上身邊有萬中郎和萬公公侍奉著,留了臣在此處保護娘娘。”

    薑鈺聽著點了點頭,一時無聊,於是幹脆也站到了他的旁邊,靠在另外一顆樹上抱著手,跟朱泓嘮嗑道:“你覺不覺得這裏奇怪,這位白老先生好像隻有一個人,居然沒看到他有別的親人。”

    朱泓柔聲微笑著回答他道:“白老先生的夫人早亡,膝下隻留有一女,便是先帝的白賢妃。後來白老先生一直沒有續娶,如今除了皇上自然沒有別的親人。”

    薑鈺點了點頭,道:“這位白老先生對其夫人也算癡情。”說著又道:“這位白老先生應是學識不錯,看他屋裏藏了好些書,連一些孤本都有。”

    朱泓聽著笑了笑,問道:“娘娘可知道白老先生是誰?”

    薑鈺問道:“誰?”難道還是一個很出名的人不成。

    朱泓道:“其名白敬,字仲卿。”

    薑鈺點頭“哦”了一聲,不恥下問的道:“那又是誰?”

    朱泓道:“他是太宗皇帝景佑十二年一屆的狀元,憑寒士出身在一眾士子中拔得頭籌,其文章讓太宗皇帝當眾讚不絕口,其名聲在當年幾乎無人不曉。”

    薑鈺翻了個白眼,道:“景佑十二年,那便是我出生前十幾年的事情,我哪能知道。”說著又奇怪道:“他這人也怪得很,既然考中了狀元竟然沒去入朝為官,既然不想當官又幹嘛辛辛苦苦去考狀元,考狀元鬧著玩呢。”

    憑他狀元的出身,若是入朝為官,說不定如今也在朝中幹出一番事業來了。

    朱泓道:“這臣就不清楚了,臣隻知道白老先生當年考中狀元,家中便傳來其夫人病故的消息,未等來得及授官,白老先生便回家奔喪,之後便請辭授官為妻守孝。守孝期過了之後,也沒有意願入朝為官,反而帶著先帝的白賢妃隱姓埋名隱居於此。直至先帝後來微服於此,遇上白賢妃。”

    薑鈺聽著搖了搖頭,道:“讀書人的心思真是讓人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