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夜行者樂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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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很快就給雲出找來了一把古典吉他,交到雲出手裏的時候還說“年輕人,我看好你,我已經很久沒看見文軒鬥誌這麽高漲了,替我煞煞他的傲氣。”
“杜村紅別鬧……”曹文軒擺擺手讓酒保村紅離開“這是正經時間,你不知道他是誰才一副湊熱鬧的表情。”
“說好不提我真名的!”村紅五大三粗,漂亮的光頭好似打過蠟的皮鞋,卻有個頗讓人尷尬的名字“他是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文軒看著雲出“屆時隻怕勸架的會變成我,而不是你。”
村紅低頭看看雲出,朝文軒露出爽朗的壞笑“你逗我玩吧,這小哥,怎麽看都不像壞人。”
雲出根本無視文軒與村紅的對話,他仔細觀察懷裏的古典琴,最頂尖的紅鬆單板,琴身並沒有商標,但製琴工藝精湛。
“別找了,這把琴是定製的,琴頸上有製琴者的簽名”村紅實在不忍心看別人糾結這把琴的來曆。
雲出把琴翻轉過來,果然找到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這把琴跟懸掛在Landy寵物診所裏那把琴出自同一個製琴大師,可惜Landy那把已經廢了,而這把琴保養得相當不錯“我一直以為窮人玩不起音樂,沒想到這樣的酒吧能拿出一把價值不菲的琴。”
“喲吼”村紅笑起來,好像被雲出的傲氣嗆到了“文軒,你朋友果然一副無所謂又討打的模樣。”
“他不是我朋友!”曹文軒再次重申。
“廢話多”雲出左手撫琴而上抵達琴枕,隨琴頭曲線轉至弦鈕,右手輕掃弦,音色果然不尋常,左手緩緩旋轉旋鈕調音,雲出臉上立即露出慍色“你們把琴的音調調得太準了!”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村紅不解。
“說了多少遍,吉他保存時琴弦要稍微鬆一些,琴弦長期拉扯琴頸容易變形”文軒知道這把琴的貴重。
“那是你們自己想當然的事情,這把琴每天都有人彈,琴就是琴,不是什麽不動產或者藝術藏品,它生來就該被人彈”村紅兩句把二人說紅了臉。
各個弦都在音準上,雲出隨意掃了幾下弦,又加倍速度的指彈了幾小結弗朗明哥活動手指。
演奏正式開始了
原曲子開頭部分在編排上有些隨心所欲的感覺,就像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有個人懶洋洋坐在路邊哼出的小曲,但是這隻是一開始故意鋪排出的陷阱,一小段過後,曲子開始進入加速狀態,加倍再加倍,加速間隔著抑揚頓挫,是非常考驗指彈速度和節奏把握的曲目,而且在三分之一處加入了大量掃弦打板,一般樂手到此處就會感覺力不從心,歸功於主音吉他手張起超愛秀的性格,高強度的要求下,要麽選擇降速,降速太傷人自尊心了,一般樂手不碰此曲的主要因素。其二,苦練,這更是要命的死路一條,很多事欲速不達,勤奮努力固然重要,但天才也更重要,多少樂手栽倒在此處,練到手部變型也追不上張起,最後廢掉了樂手生涯。
一星期,雲出苦練此曲用了一星期。
僅僅是因為青梅竹馬郭曉君的一句話,他用自己的天才賭贏了,沒有掉進張起的炫技深淵裏去。
每次聽到此曲,雲出內心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仿佛重申他失去的一切,他曾擁有過。
琴體共鳴出雲出的心境。
明明已經抵達極限了,雲出的手仿佛消失在音孔護板區域,他明明已經不能再快一絲半毫了,豆大汗滴沾濕了他兩側鬢角,沒人相信音樂是體力活,但它的確就是件體力活,於嵐的臉闖進雲出腦海裏,她騎在隼身上,從身邊掠過,超越了自己……沒有一絲依戀,也沒有回頭,雲出的手速更快了。
雲出嘴唇輕啟,喉嚨裏不自覺的發出低吟淺唱,整個演奏抵達巔峰,不瘋不成魔不快活,原曲也是這般模樣,同一首曲子,雲出演繹出自己的風格,還是老樣子,他沒辦法做一個合格的留聲機。
一通猛掃琴弦,曲子驟停,數著拍子,琴聲悠揚又起。
如果說曲子前半段和中段是炫技那麽這中後段就是展現樂手對音樂的理解,超高強度的指彈之後,畫風一轉深情款款似乎就是把一段淡淡憂傷的感情娓娓道來。
每個推弦和滑弦如此細膩,唯有這把琴才能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曹文軒咬著牙坐在雲出對麵,不曾料想在黑白鍵上麵贏不了雲出,到六弦琴上還是這樣下場。
村紅心中沒有得失成敗,他隻是跟隨著琴聲點頭搖擺,手指跟隨樂曲變換,給他一把琴相信他也會按耐不住加入和旋。
有些人覺得此曲前半段過於凶險難以駕馭,於是跳過前半段選擇後半段單獨演奏,這又是張起留下的另一重陷阱,後半段看似簡單,其實更難駕馭,整個曲子是一個完整的整體,沒有前半段極端推波助瀾演奏者根本沒辦法在後半段進入狀態,演奏出來的也就變了味。
雲出對此曲的理解頗獨到,雖然沒有任何一個版本錄下此曲的尾端,但雲出自己把它補齊了。
一百個人看梵高有一百種味道,雲出的味道是苦澀的,孤獨的,正如他此刻,似乎擁有一切,似乎又一無所有。
“停下來”曹文軒直截了當的讓雲出停下來,在長達十分鍾的曲子重重鋪墊之後,正要進入忘我狀態的時候,這一句話又一次否定了雲出的所有傾情努力“停下來吧。”
在大千世界,沒有誰一定要去理解誰,更沒有誰非要讓對方理解自己,右手一把按住六弦,琴聲戛然而止,酒吧裏濃鬱的情感斷掉了。
“呃,能不能”似曾相識的聲音從雲出身後傳來“能不能把曲子彈完?”
雲出轉頭,身後是那個右手隻剩下拇指的中年人,濃密的花白長須裏毫無表情。
“能……能不能把曲子彈完?”長須中年人從口袋裏摸出一枚硬幣,擺到雲出麵前,就像別人給他投硬幣打賞的時候。
雲出看看中年人,又看看桌上的硬幣,一臉不屑,流浪漢!你把我當什麽了?雲出沒說出口,但眼神就這個意思。
雲出對座的曹文軒和杜村紅齊刷刷的一下站起來。
“繼續吧”文軒催促雲出繼續演奏。
但,雲出可不吃這套,憑什麽。
“要不我把他拖出去打一頓,然後再把他拖進來繼續?”村紅開了個真玩笑。
“閉嘴吧!”文軒讓村紅閉嘴,文軒比村紅更了解雲出,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村紅和文軒一人搬來凳子,一人攙扶長須中年人,讓其坐下。
一副孫子慫樣。
“你倒是把曲子彈完呀!”文軒催促。
“我不樂意”雲出悠哉悠哉的點上煙“再說,這跟你說的事情有什麽關係?就是我彈一百遍你也證明不了那是夜行者樂隊。”
“你錯了,我確實能證明一切,我叫你停下的原因是原曲根本沒有你的那段,完全是你憑自己的理解自編的,我能給你完整的曲子”曹文軒一臉自信,不像玩笑。
“哦?是嘛?那你現在為什麽又要我繼續呢?你的原曲呢?”雲出從不覺得世界對他公平,他亦不會對誰恭敬!
“我會給你的,但是在那之前,你彈奏了張起的曲子。”
“so?”雲出聳聳肩。
“張起本人要你彈奏至結束,你不能拒絕!”文軒和村紅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