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九章 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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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穹!蒼!”
    鬼佛界神亦一人力壓寒祖,打得整個世界都陷入安靜,十字街角卻是炸響了怒音。
    徐小受和道穹蒼便立於深坑邊上,眼睜睜望著此前還處於輪回繈褓態的北槐,突兀站了起來。
    他混身沐浴在紫色邪氣之間,表情無比痛苦與扭曲,像是有涇渭分明的兩個意識在抗爭,爭奪身體的掌控權。
    但很快,北槐臉上,那種格格不入的矛盾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其眉心處忽然裂開一道豎紋,繼而一隻巨大的紫色瞳珠睜開,將五官擠壓到了邊上。
    北槐整張臉,盡數被祟陰之眼取代!
    “在的在的,祟陰大人,您有什麽吩咐嗎?”道穹蒼眯眯眼,望著這個新生的北槐,談笑自若。
    新生體哪裏還是北槐?
    或者說,輪回狀態下北槐那頑強的意誌,如他鎮壓住的那些身體中的殘意一般,被祟陰隨手便壓製在一旁。
    而今,這具集吞噬、衰敗、不死三體的身軀,已為祟陰掌控。
    拿到身體的支配權後,表麵怒不可遏,暗地裏,祟陰開始強行讀取北槐記憶,試圖在其靈魂深處,找到有關之前吞過的生命藥池能量的相關記憶。
    “時間不多了……”
    祟陰深知這個理,自己還需要一個機會。
    利用吞噬之體,吞食大量力量,如此才好進行接下來對各方勢力的各般斡旋,才能有萬變歸零的基礎。
    雖然說,徐小受戰力不俗,道穹蒼記憶之道亦有些難以對付。
    但隻需借助不死之體的力量,此二人未臻祖神級,絕對殺不死自己。
    而這具身體,便是耍賴,都要賴住,因為這是自己絕地反擊的唯一手段了。
    不僅要賴,還要賴到鬼佛界生變,賴到徐道二人不得不放棄自己離去,去對付魔、藥。
    繼而,自己好出十字街角,找到生命之體,靠吞噬之力一波反敗為勝。
    “啊啊啊!!”
    深坑之中,祟陰邪氣肆虐,祟陰放肆咆哮,像是神智都癲狂了。
    徐小受冷眼旁觀。
    他早將祟陰人偶交給道穹蒼,連帶著血世珠都不要了。
    騷包老道本來就有信心對付祟陰,而今拿到這兩大神物之後,若是還能幹不過,那真沒辦法了。
    餘光一瞥。
    道穹蒼竟也什麽都沒做,依舊笑吟吟看著祟陰發瘋。
    他手上卻捏著祟陰人偶,其上有淡淡的天機道紋閃爍,力量十分隱晦,在狂暴祟陰邪氣肆虐之下,顯得微不足道。
    “在哪裏,在哪裏,藏在哪裏!”
    祟陰迅速攻克北槐記憶關閘,深入其靈魂深處,毫不客氣搜起了魂。
    這一刻,祂滿心滿眼都是生命藥池的力量。
    藥祖既然想要煉自己為生種,植種出一個新天境,隻單單生浮屠之城那一方藥池,遠遠不夠。
    必然還有更多!
    那是藥祖的後續儲備力量!
    隻要將位置找出來記下,之後卡在藥祖歸零後但收回全部力量之前,去吞下一池……
    就一池,便足夠了。
    自己又不想要新天境,隻要恢複自身力量的七八成,魔藥必視為猛虎,再不敢放肆亂來。
    如此,自保足以。
    而在五域有了立足之能,待時而動,還愁無法從大局中瓜來一杯羹吃吃?
    “謔!”
    意識一涼,探入北槐記憶深處,見到了北槐小時候。
    從環境看來,是在悲鳴帝境的城中,天朗氣清,街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滋滋!”
    意識突然一亂,所見畫麵微錯。
    恍惚之中,祟陰餘光似乎瞥見,不遠處街道拐角處竟有一華袍男子,雙手抱胸,笑吟吟望著自己,他那張臉……
    “道穹蒼?”
    祟陰立馬爆衝往前。
    在區區聖帝的記憶世界之中,祂完全可以肆意妄為,哪怕這會破壞北槐的過去。
    可突到那人麵前,卻是發覺自己眼花了。
    那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縮在街頭拐角處跟朋友聊天,抱怨家裏婆娘如狼似虎,他有些吃不消了。
    祟陰僵在了原地,略有遲疑。
    祟陰出手,一把捏死了那人,將之抹成飛灰。
    “嘻嘻。”
    卻在同時,他好像聽到了一聲嘲諷。
    側眸望去,身旁的朋友也頂著一張道穹蒼的臉,皮笑肉不笑。
    眼前一花後,才發覺又是幻覺,那人隻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現,嚇得呆住了。
    祟陰再次遲疑。
    祟陰繼續出手,反手就打爆了那疑似道穹蒼之人的腦袋。
    “道!穹!蒼!”
    血世珠空間內,被戲耍得體無完膚,這般沉痛恥辱,祟陰至今懷恨在心。
    祂發誓必要辦得此人死無葬身之地。
    卻也明白,自己執念太重,連帶著在北槐這過去世界中,都多次出現了幻視。
    “斷!”
    一聲長河,祟陰直接跳過北槐小時候。
    他沒有被疑似道穹蒼的小伎倆攪亂目的,他知道自己是來找生命藥池的具體位置的。
    轟隆一聲,城池炸成飛灰。
    這段北槐小時候的記憶,直接被祟陰摧毀。
    卻在城池覆滅,記憶碎片翻飛之時,又好像是錯覺,祟陰仿佛看到了一個由破碎城池畫麵,拚湊出來的“囧”字?
    “不可能!”
    “道穹蒼記憶之道是不俗,北槐卻也不弱,意識之強,我雖殘意一縷,卻短暫無法抹除。”
    “篡改北槐記憶,道穹蒼或許做得到,但要做到無孔不入,無物不改,他還沒有那個能耐!”
    祟陰發現端倪。
    祟陰並不在乎。
    祟陰繼續搜尋北槐記憶,想要藉此摸到藥祖後手。
    ……
    “嘩……”
    水聲潺潺,聽來竟有些熟悉,像極了血世珠空間內聽過的那記憶長河之聲。
    祟陰一愣,回過神時卻是瞅見,自己一擊覆滅了北槐過去記憶的一部分。
    竟沒有再出現在北槐的少年、青年時段中,而是來到一片荒蕪的世界。
    這片世界空無一物,四周皆是混沌。
    隻有一條蜿蜒的河流,從身後不知何處來,流往身前不知去處。
    河上一個白衣的小北槐赤足涉水,踏石而行,嘴裏輕輕喃念著什麽,像是一個抹不去的執念。
    “不聽、不聽、不聽……”
    祟陰本就是指引鼻祖,瞬息便察覺異常,知曉這大概率還是道穹蒼在作祟。
    可這世界著實太安靜,祟陰又不敢在道穹蒼的記憶力量下封閉五官,自我束縛,令得他有機會對自己動手。
    因而隻一遲疑,前頭那小北槐口中喃喃之音,便已入耳:
    “奪舍藥祖……”
    祟陰心頭一定,這倒還真是北槐輪回繈褓態下,所剩唯一的執念了。
    道穹蒼抹除不了,篡改不了,卻是正常。
    畢竟,這是北槐唯一的翻盤手段,要改他這記憶,怕是會觸發一連鎖反應,令得其人強烈抵觸,繼而導致一切篡改記憶手段失效。
    “記憶之道,重虛而輕實,落於空無之處。”
    “若不輔以諸如戰道手段,兌換出記憶之強悍來,終究隻是下乘。”
    有一說一,祟陰被道穹蒼陰了,卻依舊覺得道穹蒼有可取之處。
    隻是也僅此而已罷了,便瞧道穹蒼當下處事方式,他空有記憶,而無戰力,對術道之祟陰,難撼分毫……嗯,隻能撼到皮肉!
    祟陰爆衝往前,一把將那小男孩扒拉過來,就要搜其魂,從此處意識節點,再回北槐過去記憶世界。
    小男孩轉身,露出的竟是成年道穹蒼的麵孔!
    他的雙眼無神,毫無焦點,隻有喃喃之聲,像是魔怔了:
    “奪舍藥祖……”
    祟陰已然爆撤出數步。
    待得冷靜回來,發覺這又是那該死的道穹蒼的小伎倆,其實沒法對自己造成半分實質性傷害後,祂重新回去,重新搜魂。
    轟!
    記憶長河畫麵崩飛。
    很快,青年時期北槐出現,在一石窟之中,麵前立著一個個柱狀容器,裏頭裝滿了粘稠的液體。
    “不對勁……”
    祟陰再度察覺古怪。
    祂搜魂的速度極強,目的性也極強。
    按理來說,很快就能直接追溯到北槐和藥祖交涉的各般畫麵,不可能出現這些與自己目的無關的場景。
    更不必說,會被強行截留在此,駐足片刻。
    那換過來也就是說,這些,都是道穹蒼在暗中搞鬼?
    “蠅營狗苟之輩!”
    祟陰壓抑著怒火,一步步往前,掃量著昏暗環境下的一切。
    沒有任何異常。
    確實是北槐的過去。
    這裏,似乎並不存在被道穹蒼篡改過記憶的痕跡,那麽自己為何會被迫強行停留在此呢?
    等等!
    祟陰突然心神一顫。
    不知是掃見了哪裏,祂好像又瞥到了道穹蒼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這次竟第一時間沒能發覺那臉來自何方。
    “在哪裏,在哪裏,藏在哪裏……”
    祟陰快速換掃,搜尋起異常來,卻是突然醒悟,自己不是在尋找生命藥池嗎,怎麽找起道穹蒼來了?
    他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便在祟陰打算放棄,直接走出這石窟,離開這昏暗環境時……
    “嘻嘻。”
    又有一道竊笑聲出現!
    如此刺耳、如此諷刺、如此挑釁!
    祟陰猛地回身,迎麵是一個柱狀容器,祂剛要掠過這容器,去瞧清後麵到底是誰在竊笑……
    等等!
    視線一凝。
    祟陰頭皮發麻。
    那暗沉的柱狀容器中,泡著一個皮膚浮腫發白的赤裸男子,他的臉,分明是道穹蒼的臉!
    此刻,正等著他那雙大豬眼,笑意微妙的盯著自己!
    “轟!”
    祟陰一拳幹去,將正中央的柱狀容器擊碎,將裏頭麵目可憎的道穹蒼也打成了齏粉,這才心頭稍安。
    卻在同時,四下傳來多道竊笑之聲:
    “嘻嘻……”
    祟陰猛地抬頭,有些不敢置信。
    卻見陳列在四周牆壁前的一道道柱狀容器,裏頭泡著的一具具鬼獸寄體,或人形、或獸形、或不倫不類,可它們都有一個統一的共同點:
    他們的臉……
    全是道穹蒼的臉!
    “滾啊!”
    祟陰怒而爆發。
    紫色邪氣肆虐,將這石窟攪成粉碎,將無處不在的道穹蒼打成虛無。
    ……
    “嘩……”
    耳畔水聲潺潺,安靜而美好。
    到了這裏,眼前畫麵尚未凝成,祟陰心頭竟已生有三分涼意。
    祂居然想要調頭離開北槐的過去記憶世界了,可轉念一想,道穹蒼根本難以撼動自己真實自我分毫。
    這般小打小鬧的記憶之道運用,怎可能給強大無敵的祟陰大人帶來恐懼?
    “藏頭露尾的鼠輩!”
    拳頭咯嘣響,祟陰忍耐著,放眼望去。
    混沌世界依舊,不知何處來,不知何處去的記憶長河,便在身下。
    前邊是白衣青年版的北槐,依舊背對著自己,低低在喃念著什麽……
    “封!”
    這一次祟陰有經驗。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索性封閉六識,直接隔絕道穹蒼可能要對自己種下的影響。
    六識一封,世界墮入“黑暗”,聲息全無。
    祟陰卻是給自己的舉止整愣住了。
    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來找生命藥池啊!
    封閉六識,這不是自縛自我麽?
    接下來要怎麽找,靠道穹蒼幫自己找嗎,這不兒戲呢麽!
    便在祂要重新解開六識之時……
    “唳——”
    一聲嘹亮刺耳的尖銳爆鳴聲,在意識深處炸響。
    緊隨其後,黑暗之中,從遠處頃刻貼臉而至一團微光,初始呈一方形,裏頭似乎聊有紋光點綴。
    離得近了,才瞅清楚那是一個巨大的由天機道紋勾勒而出的“囧”字。
    祟陰暗道不妙,可還沒等祂解開六識。
    這源於記憶深處的巨大“囧”字,一把拍在了祂臉上,便如彼時的那一記耳光,甩得人都要踉蹌倒退。
    “道!……”
    祟陰怒不可遏,呼喝聲間,已生退意。
    記憶之道,有點東西的,不可小覷之。
    再往下走,再去探索北槐的過去,指不定要被搞得精神失常,自我紊亂。
    忽然,黑暗世界顫動,四麵八方快速亮起微光,化作億萬流光射來。
    臨近時,才見到那不再是“囧”字,卻更恐怖,是無數張道穹蒼的麵孔!
    有狂妄獰笑的……
    有扮鬼臉戲謔的……
    有甩著舌頭吊兒郎當的……
    有三隻眼睛的,有臉上長紅毛的,有滿臉瘡孔流著濁黃色膿漿的……
    “啊~”
    “祟陰~”
    “祟陰大人,請接受我~”
    轟轟轟轟轟轟轟……
    前後交迭,大小不一。
    一張張道穹蒼的臉拍臉。
    一道道悚然刺耳,帶著雜念的惑惑之音烙來。
    那一瞬之驚悚,祟陰雖為邪神,也道是畢生之最,險些沒被拍得直接脫離北槐此身,回到生種本體中去。
    可也正是那份“不甘”,不甘心就此被嚇退脫離北槐之軀,令得煮熟到手的鴨子飛走。
    祟陰一遲疑,竟硬生生“接受”了這無數道道穹蒼麵龐的親吻,像是幹淨的自我中,被強行注入了足足一整缸的汙濁。
    “嘶——”
    “呃啊,唔啊。”
    “誒嘿,交給我吧!”
    “奪舍……藥祖……”
    “在哪裏,在哪裏,藏在哪裏!”
    “嗯嗯嗯~啊啊~”
    “生命藥池!生命藥池!唯有得到生命藥池,才有一線生機!”
    “滾滾滾!道穹蒼,去死去死去死!”
    “祟陰大~人~~~”
    意識就像一顆盛大的煙花,突兀被引爆,在精神世界炸開無數個念頭、無數個聲音。
    其中有屬於自己的,有不是自己的……
    有極為明顯的矯揉造作,也有好像是以自己聲音與思維方式捏造的“假我”……
    錯亂!
    統統錯亂!
    真實與虛假,雜糅交錯。
    它們植入自身之後,居然雁過無痕,徹底也就融進自我記憶深處。
    連帶著那些該稱之為痕跡的“褶皺”,也在潺潺的流水聲浸潤過後,全數被撫平。
    於是乎,強如祟陰,猛然間竟也無法找到哪些念想是屬於自我的,哪些不是,繼而第一時間是無從下手,感覺已經無法完全剔除道穹蒼對自我記憶的影響。
    “記憶?!”
    “記憶!!”
    “啊啊啊!道穹蒼!”
    置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祟陰,終於意識到自己主動踏入的是怎樣的陷阱。
    可是,能退嗎?
    若退,這一次遭遇,不就隻有被侮辱,而無半點收獲了嗎?
    若不退,再深入北槐記憶深處,卻又不知還會遇到什麽道穹蒼布下的陷阱,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進?
    退?
    進退兩難!
    ……
    “貪婪……”
    “不甘……”
    “人性使然……”
    介入進退之間,半夢半醒狀態下,祟陰部分意識已脫離北槐過去記憶,卻是瞅見了深坑上方,並肩二人對自己的評頭品足。
    道穹蒼笑吟吟,伸手指著自己,還在嗬嗬說道:
    “別看祂表麵發狂,實則不會動手的。”
    “我隻需略施小計,將祟陰逼入死角,病急亂投醫之下,祂必去讀取北槐記憶,因為生命藥池是祂唯一的翻盤點。”
    “若祟陰狀態全盛,搜一聖帝之魂,我怎奈祂何?”
    “可祟陰當下之羸弱有目共睹,還沒得到生命藥池的力量,怎敵我記憶之力?”
    “祂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不是人,右不是人!”
    道穹蒼搖頭晃腦,邊說還邊輕捏著手上祟陰人偶,好似已將祟陰邪神褻玩於鼓掌之間:
    “一張大網,我自提前布下。”
    “祟陰是去是留,任由祂定,我不幹涉,也幹涉不了。”
    “隻是可惜的是……”
    一頓,祟陰分明清清楚楚聽到。
    道穹蒼前也是坑,後也是坑,左不是人,右不是人,根本沒打算給自己留活路:
    “祟陰若選擇留在北槐身中,則如我以北槐為手上這人偶,祟陰卻自甘囚縛於此身中,無人威脅,祂全自願,其智弱也。”
    “祟陰若不留在北槐身中,要麽回去老老實實當新天境的世界樹,要麽則得孤注一擲,反借‘術種’、‘生種’之變,強行奪道歸零藥祖,蚍蜉撼樹,螳臂當車,縱有一線生機,其智亦弱也。”
    “此計甚毒,有傷天和,一般我也不用,可祂祟陰自恃是天,有資格輕視我,我卻萬不敢輕視祂……受爺,十分的話,您覺得此計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