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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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卿閣!
    這個男人叫林霄,是漠旋國的太上皇,而他的命門,便是淮紓。
    他之所以會在段傅均說出淮紓二字時詫異,不過是因為人人都知漠旋國的女將軍林頷繕,卻不知她原名是淮紓。
    在段傅均說出“淮紓”這兩個字後,林霄便對我倆的身份減削了大半的懷疑。畢竟淮紓這個名字,舉國上下,除了淮紓在戰亂中死去的雙親知曉,而現如今,便隻剩下林霄一人知道罷了。
    我知林霄對我倆的身份並不盡信,在段傅均告訴他我們能應允他一個願望時,他沉思了良久,忽而又歎了口氣,麵上帶著淒涼的笑意,道“無論你們是神是妖,若是真能讓我如願,便是最好。”
    我本欲摸出冊子和筆,想著林霄現在就要將自己的故事講與我和段傅均聽。可他卻是不慌不急地帶著我與段傅均在院中閑逛良久,最後站在一顆梧桐樹下,伸出手指指著這棵參天梧桐,側頭問我們“你們看,我這梧桐,種得可好?”
    那棵梧桐枝繁葉茂,在這水源匱乏的國度,能生養得如此茂密,實屬不易。再環顧四周,幾簇鳶尾錯落於一片綠植之間,亭台樓宇,小橋流水,整個太極殿不顯奢華,倒是清雅至極。我不太清楚帝王家的“宮”和“殿”有什麽區別,隻是觀望半晌,隻覺這皇極殿並不大,與那些路過的宮殿比起來,它明顯是新修的。
    據我了解,漠旋國這個新興小國,最早不過是一群蠻夷所居,他們原本隻是群居,沒有建國立邦的意識,常年戰亂,人們流離失所,最後才開始組建軍隊反抗,曆經近十年,才逐漸有了國的雛形。後來建國立業,戰爭依舊沒有間斷,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下,這個漠旋國不僅建立起來,而且越發繁榮,其中坎坷,不難明白。
    如果說有了國名才算建立起一個國家,那麽算起來,漠旋國建立至今不過五十年,而繁榮安泰,不過約二十年。如此看來,這皇極殿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畢竟在林霄之前,沒有一任皇帝是在世時傳位。
    “為何要種梧桐呢?”段傅均似抓住了重點,詢問林霄。
    我也好奇,便也將目光投向了林霄。他似乎很滿意段傅均的提問,嘴角含笑,伸出手撫在那梧桐粗壯的樹幹上,陽光傾灑,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他說道“這是為她而種。她在有生之年,有幸見過梧桐花,便一直念念不忘。她一直向往著南方,說那裏春暖花開,冬日雨雪紛飛,不似這大漠黃沙,難開一朵豔麗的花來。”
    段傅均饒有興致,卻是一針見血的問“那你為她種的這梧桐,是在她生前?還是死後?”
    我見著林霄麵色一僵,嘴角的笑意忽而也那樣僵住。
    就憑著他這一反應,我心中已有答案。
    段傅均也顯然看出來,倒也沒有再讓他難堪,便說道“罷了。不如我先將惜卿閣的規矩說於你聽。”
    林霄側過頭來看我倆,還未開口,就被段傅均搶了先。
    他淺笑著對上了林霄的雙眼,氣定神閑地開口說道“世間情愛,包羅萬象,有人終成眷屬,有人愛而不得。而我們惜卿閣,便是給那些情愛不得善終的人幫助,滿足他們一個願望。可這‘不得善終’又有著千千萬萬種,我們隻看你的故事,是不是能值你所要的願望。”
    “哦?”林霄的尾音上揚,從他那神情裏,我看出了一絲不可置信,但他隻發出這一個音來,卻沒有像我想象中那般提出什麽疑問。
    我將冊子拿到手中,憑空變出一支筆來,對林霄接著說道“接下來,我會記錄下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還請您莫要有任何隱瞞。我們的時間很長,你可以從任何你想講的地方說起,而我會進入你的記憶中去,尋找事實真相。若是你有意欺瞞,我們便可以駁回你的願望。”
    說完,段傅均將惜卿閣的帖子遞給我,我這才反應過來還沒有印血指印。忙從段傅均手中將這帖子接住,然後走到了林霄麵前,笑臉盈盈地對他說道“得勞煩您印個血指印,才能生效。”
    可林霄並沒有接下帖子,而是看著我,鄭重地問了一句“真的能實現我的願望?”
    我依舊是笑“方才他已經說了,那得看您許的什麽願,而你的故事是不是又值得我們為您實現這個願望。”說著,我稍微頓了頓,怕他猶豫,又繼續說道“童叟無欺,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林霄忽而輕笑了一聲“我看你的樣子,不像什麽散神,倒像極了那江湖騙子。”
    話雖是這麽說著,但林霄還是伸手接過了我手裏的帖子。他將自己的手指咬破,溢出鮮紅的血液,然後按在了帖子上三個燙金的惜卿閣上。我滿意的拿回了帖子,又退到了段傅均身側,伸手示意林霄可以開始他的故事了。
    然而林霄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他與淮紓的開始。他隻是靜靜的迎風而立,遙望著遠方,半晌後,才嗓音嘶啞地說道“她一直想做個平常女子,一家三口,與夫君舉案齊眉,生一個大胖小子,男耕女織,或是做個小買賣,那樣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可我啊,卻一步步將她逼上戰場,做了漠旋國鼎鼎大名的女將軍。
    盡管我後來極力在其他地方彌補她,可我多麽自私啊,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自以為給了她最好的,生怕那不是她想要的,那我付出的不就成了一個笑話嗎?就像當初,我不敢問她是不是真的願意。”
    寥寥幾句話,我幾乎就能看到了淮紓身不由己的一生。盡管我心裏思緒種種,麵上卻不敢表露半分,隻在林霄說完這句話後,快速將他的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然後在林霄陷入回憶之前,提筆在開頭寫到
    貞樞十二年,陽春。
    懷願者林霄。
    記錄者暮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