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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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卿閣!
    我這一番話算是把林霄給噎住了。他直勾勾的看了我半晌,始終沒有辯駁什麽,直到段傅均輕笑著伸手在我與林霄視線相撞的地方晃了晃,支著腦袋懶洋洋地說“你何必跟一個小女子計較。”說著,又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道“你又何必跟一個凡人較真。”
    這一次換我愣住。
    倒不是我覺得段傅均說對了,而是我驚奇的發現,我竟開始能體會林頷繕的情緒,學會了咄咄逼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從前我也沒有如此失態過。
    我換了語氣,盡量顯得自己溫和“她本就是個女子,即便她是你們漠旋國的將軍,那也是個女將軍。女兒家的心思和脆弱,常淺萱有,林頷繕也有。如果當時你能回頭看她一眼,或許她也不會那麽難過吧。”
    誰知我語氣軟了下來,卻換得林霄一聲嗤笑,好在我也不願與他計較,便也沒有說什麽。
    倒是一旁的段傅均看不下去,皺起了眉頭,問他“你笑什麽?”
    “我笑她自作聰明,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林霄輕蔑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我說過,頷繕不是尋常女子,她也做不得尋常女子。”
    我簡直想站起來抽他兩耳巴子,這個人還真是油鹽不進。
    我想起了花樓姑娘說過,林頷繕死後化作雕像,卻在第二年被林霄移走,至於移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我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庭院四周,眯起眼使用法術透視一番,卻並未發現什麽雕像,於是直言問道“聽說林頷繕死後的第二年,你把她的雕像移走了?”
    林霄挑眉笑道“那又如何?”
    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若不是這人有著天生的帝王之氣,散了這帝王之氣,他與那些市井劣童有何區別?
    可他說完這四個字後,又徒然歎了口氣,說道“她活著的時候就保著漠旋國,怎死了還要被這所謂的報國之心囚牢著?明明她的這一生,最想要的就是自由。漠旋國又不是缺她不可,誰要她自作主張?”
    我覺得這人說話自相矛盾,一會兒又說林頷繕是漠旋國的女將軍,該怎麽樣怎麽樣,一會兒又說漠旋國不是缺她不可,她不必那樣做。
    所以說啊,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就在我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林霄又悠悠開了口“她在宮中休養了不過幾日,便來尋我要個賞賜。”
    於此,我便又回到了林霄的記憶中去。
    我行走在林霄的記憶時間裏,看到那幾日鬱鬱寡歡的林頷繕,林霄不來見她,她便也不主動去找他。我以為她是消沉了,卻在一夜見到她穿著夜行衣,隻身去了常淺萱的府中。
    說來林頷繕的本事當真不小,即便無人與她提及關於常淺萱的事情,她卻能在短短幾日,不留痕跡地打探出了常淺萱的所有事。
    當然,具體打聽了什麽我並未細看,隻是跟著她去了常淺萱那裏。
    林頷繕於常淺萱的閨房中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到底嫁不嫁予他?”
    常淺萱有些錯愕的看著林頷繕,愣了半晌,突然輕笑出聲,反問林頷繕“我嫁不嫁予他是我們能決定的嗎?”
    林頷繕似乎沒有聽懂,皺起了眉頭看著常淺萱,卻沒有問出心中的疑惑。
    常淺萱的聲音溫和,不帶一絲的攻擊性“林姑娘,你不該來質問我,而是應該去問三皇子是否對你有意。我與他的婚約不過是長輩和陛下允下的,若是他不願意,我自然順水推舟退了這婚約,可他若是有意,我又如何推脫得了的?”
    我見林頷繕呆在原地思索了半晌,然後問常淺萱“那你呢?你是否真心心悅於三皇子?”
    常淺萱依舊在笑“林姑娘這個問題,便又把話退到了最開始你問我那句。若我心悅於三皇子,那你怎會問我‘到底嫁不嫁予他’?”
    林頷繕不語,常淺萱便繼續說道“你中意的人旁人不能覬覦半分,而我也是如此。所幸我們心悅之人不是同一人。”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常淺萱有喜歡的人,而那個人並不是林霄。
    第二日天剛亮,林頷繕便朝著林霄的書房而去。守在書房外的宮人朝她作揖,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林姑娘”,又對林頷繕說林霄在裏麵休息,昨日裏與朝臣商議事宜,說到了一個時辰前。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林頷繕現在進去不方便,會吵到林霄。
    林頷繕又沒有為難宮人,對那宮人說道“若是三皇子醒來,勞煩你告訴他,林頷繕來過,來求三皇子給個賞賜。”
    誰知林頷繕話音剛落,書房的門便被打開。
    開門之人,正是林霄,他看著林頷繕,眼睛眯了眯“你說你想要個賞賜?”
    林頷繕圖的才不會是什麽金銀珠寶,她說想要的,是自由,是尋常女子的一切。
    隻是這自由哪裏是那麽好要的?我都能看出來林霄是不會讓她輕易離開的,聰穎的林頷繕還會看不出來?
    林霄說,林頷繕想要自由是真的,可她當時提出要這個,不過是為了試探他是否會讓她離開,他對她從前的寵溺,是不是隻為了利用?
    十五歲的姑娘家,再聰明也不會是久居朝堂的林霄的對手,林霄不過是微微眯眼,就能將她的心思猜出七八分。
    林霄並未直言了當的答應她,也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帶著林頷繕去了戰亂後的邊境。
    那是林霄撿到她的地方,那裏依舊生靈塗炭,戰爭的硝煙一如記憶中那樣蕭條又可怕,像是在空中張開五爪的巨型怪物,一點點吞噬著這個國家的生氣。林頷繕的手緊緊地攥著裙邊,好似這樣她就能減少恐懼。
    或許,不是恐懼,而是其他的什麽情緒。
    戰死的人們若是幸運還能被親人帶回去好好埋葬,但大多數還是被堆在一起,進了那萬葬坑。多少和林頷繕一樣失去雙親沒有依靠的稚童流離在這一帶,餓死病死,無人問津。
    林頷繕的眼裏已蓄滿了眼淚,林霄則站在一旁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你的父母也是死於戰亂,在這個戰亂的時期,想要自由,想要尋常女子的一切,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這麽好的身手,卻甘做尋常女子,日後家國不保,你又當如何自處?”